那一天,關大胡子講中國革命史,講到紅軍兩萬五千裏長征,爬雪山、過草地,吃樹皮,咽草根……


    而那個男生大約對此似曾相識的事體不大感興趣,因為前幾年挨餓時,那些東西都品嚐個遍,再絮道個沒完真沒啥意思。


    閑暇無事,便又掏出小鏡,開始修整起自己來了,按正理說,你應該盡量隱蔽,不要幹擾別人,不要影響課堂秩序也就罷了,別人不會追究你的怪僻的,尤其是課任老師,一般不願意去管學生,不到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學生在下麵做小動作,小聲講話,這些老師都視若無睹,裝著沒看見,隨他們的便。


    而這個男生卻沒做到,正當他忘情地欣賞自己的時候,一縷陽光照進教室,正巧射在他的小鏡上,光影便隨著他手的搖動,自由自在的在教室裏四處閑逛起來,一會兒溜到黑板上,一會兒滑上白牆,一會兒又“嗖”地飛到天棚,在那幾盞燈之間竄行,一會兒竟大膽地跳上政治老師的眼鏡,把老師晃得一陣目眩,他那時正要往前跨一步去取講桌上的粉筆,一不小心踩空,差點兒摔下講台。


    這可使他光火了,但作為一個老師又不能表現得太出格,他連忙扶一下講桌,站穩了身體,清了清嗓子,在眼鏡後麵瞅了一眼那男生,隻見那男生兀自沉浸在自我欣賞之中,全然不顧所有的目光都已整齊劃一地集中到他身上來了。


    見他老不醒悟,政治老師再一次清了清嗓子,一如廟裏沉重的大門被推開時發出的那種的聲響,低沉粗重:“你長得俊嗎?”


    此刻,教室裏隨著老師停止了講課而變得鴉雀無聲,這一聲便顯得格外森人,那男生不由一個“激靈”,仿佛自夢中驚醒,一下子楞了,從小鏡上邊看去,見全班所有的眼睛齊刷刷地射向他,好象無數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自己,不禁打了個冷戰,趕緊把小鏡兒掖進褲兜裏,坐直了身體。


    課堂裏依舊悄無聲息,老師不無諷刺意味地問他:“照完了?挺美唄?”


    遲純璣神經質不假,但是他並未失去自尊心,一聽這話,臉立即紅成大關公,尤其看到男生女生都憋著笑瞅他,更為不自在,這句話攪亂了那本來就不甚健全的精氣神兒,他漲紅了臉分辨道:“我照怎麽了,我臉上長了個風刺,癢得慌,照照還不行啊。”


    馬上同老師頂起嘴來了,聲音激越高亢,脖子上的青筋鼔得老高,正常學生是絕沒膽量如此“梗梗”的,政治老師沒想到他敢這麽做,頓時有點下不來台,正要再往下說什麽……


    那邊羅大鳳有點兒坐不住了,因為這觸到她所忌諱的的字眼上了,感到那男生好象在影射自己,再是看到老師受到不禮貌的頂撞,感到忿忿不平。


    “別講了,正兒八經的聽課吧!”


    你別說,這一聲可是一錘定音,那如同悶鼔一樣的超低聲波一下子就把所有的噪音給鎮下去了。


    看到那片真正的黑紅的“風刺”在微微的顫動著,男生立即噤口無言了。


    “正宗”的在這兒,你往哪擺,識相的還不趕快閉嘴!


    即將暴發的爭吵被結結實實地壓住,再無人敢“紮刺兒”!


    政治老師扶了扶眼鏡,朝她那兒望了望,對羅大鳳心存感激,是她救了場,不然,一個老師同這麽個混賬小子爭得臉紅脖子粗,該多沒有麵子啊,那有損於老師的形象,如果傳出去,要被同事們笑話的。


    自此以後,遲純璣好象得到了特許,課任老師都知道了他腦子缺根弦兒,誰也不去理會他了。


    吃一塹,長一智,他也接受了經驗教訓,一般情況下不拿出小鏡,即便拿出來了,也要躲避那“鬧景兒”的陽光,以免再生事端。


    從而他進化成一個“自由男神”,上課精神溜號,看光景,打嗑睡。這些楊胡莉的“專利”被他占全了。該女孩雖然還是那樣,但是,已是小巫見大巫,與他相形見絀。


    人們一般認為,這樣一個人,成績一定不會好。


    可是你錯了,他雖然上課好象一點兒沒聽,可是似乎卻一絲一毫兒也沒落下,每次考試他都名列前茅,排到班級前幾名。


    尤其是政治,你關大胡子不是特意關照過我嗎,我就拿出個樣來給你看,別看我不雷你,可是你卻考不倒我,出什麽怪題、偏題都一律拿下,甚至都考出一個九十九分來。


    那一分的失落,也是關大胡子在沒法子情況下,有意出了個歪題,目的是不想讓他們考滿分,因為那樣一來,就顯得老師太沒水平了。


    但自此也令關大胡子對遲純璣刮目相看,對他的那“浪人”的舉動更不過問了。反而暗暗地觀察這個人:這是哪來的特異功能?


    他在教研室也同其他老師共同分析過這個怪才,但誰也琢磨不透,更無法將此上升到理論的高度去剖析。唯有嘖然稱奇的份兒,除此之外,別無他計,研究不出任何結果。


    這個怪人那雙眼睛不光隻欣賞自己,他更為感興趣的還是女色。


    每次上課時,他在自我陶醉之餘,總要從前到後,用他那色迷迷的眼神仔細地梳理一次全班女生,從她們發式,到她們的衣著,甚至她擦的化妝品,都能達到到明察秋毫。


    不過,細想起來,這也沒什麽太值得稱奇的,那年代的化妝品少之又少,隻是有數的那三五個品牌。


    但是他的眼睛確實夠毒的了,雖是那幾個品牌,有好奇的落實了一下,隻要他打量一下,再從女方身邊走過,輔之鼻子一嗅,竟百猜百中,從無差訛,並不象“胡崩亂蒙”的,讓人服服在地。


    這兩天遲純璣有了心思。


    誰也想不到,他的心思竟落在車懷芝身上。


    因為她經常來找楊胡莉,遲純璣開始注意上她了。不,在他心目中,應該是車懷芝動輒就在“看”他,這使他感到有主動問責的必要,但是懼於楊胡莉一幹人等,還不敢貿然行事,於是,他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暗暗跟蹤尾隨了車懷芝好久,一天,他相中了水房這個場所,一般車懷芝在來這兒接水的時候,都是獨自一人,他遠遠望見車懷芝往那個方向走,就加緊了步子,跟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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