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盡天良】


    蕭君雅巋然不動的站著,蘇珩眸色冷冷的凝著紀詩雲。


    時到如今,紀詩雲才算知道自己成了個笑話,落入了蕭君雅一早就設好的局裏。


    蕭君雅不知道紀詩雲會何時發難,所以她便隨時都準備著,因為知道紀詩雲必會對奕兒和長樂下手,故而這些日子以來,奕兒和長樂和兩個乳母住在了內殿內閣的書房裏,書房麵積大,內有床榻,且書房隔音效果好,倒也不擔心出事時會吵醒兩個孩子。


    而蘇珩是在張美人那兒轉了一圈又來了鳳棲宮,純屬是走了一個過場,因為來的隱秘,導致紀詩雲不知道他來了鳳棲宮。早些日子裏段明旭就已經有了證據直指是紀詩雲的作為了,但是他沒有立即就拿著證據去捉拿她,碰巧那天裏蕭君雅因了這事來找他,倆人一合計,還是決定先暗自給太後解毒,至於紀詩雲,蕭君雅給了她十天時間,若是十天之後紀詩雲依舊沒出手,那就直接去捉拿紀詩雲歸案。比起捉拿紀詩雲歸案,蕭君雅更喜歡看紀詩雲自己原形畢露。


    但如今才是第一天,紀詩雲就上門了,倒讓蕭君雅覺得奇怪,覺得她似乎太急不可耐了一些。


    “愛妃不準備說些什麽嗎?”蘇珩垂眸摩挲著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聲音無情無緒。


    紀詩雲咬著唇站在那兒,低著頭一句話不說。不是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而是說什麽都無用,看這個情景,她做的那事情,帝後倆人該知道是全知道了。


    她之所以走了如此險的一步棋,是認定了太後必死無疑,且皇上不在,所以才連夜過來想趁機私自辦了蕭君雅。隻要有太後的懿旨在,就算蕭君雅抗旨,她亦可以強行辦了她,隻要在皇上趕過來之前即可。她是一刻鍾也受不了蕭君雅的存在了!她要為瑞兒鋪路,有皇後和嫡出的太子在,瑞兒的路會極其難走。


    即使事後皇上震怒,但隻要她有太後的懿旨,皇上也就不會對她怎麽樣。就算以後失寵了又如何,沒了蕭君雅這個心頭大患,她以後的日子即便是守著瑞兒過,那也是甚好的。


    可千算萬算,都不如天算!


    她怎麽也想不到,她自認為萬無一失的計策,卻成全了蕭君雅!


    殿中靜逸一片,無人說話,突地響起“咚”的一聲響,唬得紀詩雲本能的就是一個哆嗦。


    蘇珩起身邁步向門外走去,蕭君雅隨之也跟了上去,她視線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白瀅,倆人心照不宣。


    “母後怎麽來了?”蘇珩話語露出焦急,急急走了過去攙住了太後,蕭君雅跟在他後麵,瞧見太後麵色疲倦,臉上皺紋紋路清晰,眼下一圈烏青,明明是還沒過五十的人,卻已有了六十歲的樣子。雅*文*言*情*首*發


    “廢後蕭氏,見過太後。”蕭君雅行了一個大禮,直直的朝太後跪了下去。


    太後聲音有些暗啞,但也是帶足了威嚴,“什麽廢後!哀家何時說過你是廢後了!你是我華朝的皇後!這輩子別人都不要想撼動你的地位!”她雙手交疊,拄一柄紅木鎏金鳳紋手杖,氣勢頗具,她又回頭看向蘇珩,說:“這麽急吼吼的做什麽,你母後身子骨好著呢!死不了!”


    這話雖然是對著蘇珩說的,可後麵三字加重了音,意思都知道是說給紀詩雲聽的。


    蘇珩和蕭君雅一左一右的將太後扶進了殿裏,後麵跟著白瀅和楊淑媛。


    路過紀詩雲身邊時,蕭君雅明顯看見紀詩雲的身子抖了一下,似乎連後背的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的樣子。太後是一眼沒看她的好侄女,徑直由帝後倆人扶著入了座。


    蘇珩明顯是很擔心太後的身子,太後也隻是和藹笑笑,說自己沒什麽大礙了,讓他放心便是。


    紀詩雲心跳失常,臉上顏色已然白了許多,她就站在那裏,低著頭,一句話不說,藏在廣袖裏的雙手微曲成拳,整個身子止不住的戰栗。如果可以,紀詩雲想把頭一直低,一直低,直到低的不能再低下去,直到看不見那三人為止。


    蕭君雅瞧得清楚,看著紀詩雲一分分變白的臉色,和瑟瑟發抖的身子,心裏自然暢快。


    太後冷著臉麵,直直的看著紀詩雲,說:“詩雲,你沒什麽要說的嗎?”


    紀詩雲垂頭,依舊一言不發。


    太後麵上有難掩的怒色,拄著鳳杖的手緊了緊,直視著紀詩雲道:“好,你不說,哀家替你說!”


    “詩雲!哀家的好侄女!哀家待你不比阮阮差!不比珩兒差!哀家處處為你著想,何時委屈過你?你摸著良心說說,哀家幾時虧待過你!”太後逼視著紀詩雲,胸口起伏,可見的是氣的厲害,“你不愧是哀家擱在手心裏寵的好侄女啊!你的心是有多毒!居然想要哀家的命!”


    太後越說情緒越激動,眼裏已經露出了明顯的厭色,“假傳懿旨,你是認定哀家是活不過去今晚了是不是!你好得很!哀家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掏心掏肺的為你好,你回報了哀家什麽!”見紀詩雲低著頭站那兒一語不發,太後更是怒氣難掩,舉起鳳杖就朝紀詩雲砸了過去,怒罵道:“孽障!這就是哀家當成親閨女疼的好侄女!哀家真是瞎了眼!”


    蕭君雅也沒料到太後居然直接就把那分量不輕的鳳杖就這麽朝紀詩雲砸了過去,這鳳杖若砸到人身上,那可要疼的很。


    紀詩雲一直低頭聽著太後的怒罵,哪裏注意太後手裏的鳳杖朝自己砸過來了,就算注意到了,也躲不開,鳳杖結結實實的砸在了她的手臂上,頓時疼的她就是眉頭一皺,眼裏似乎都要出來了。


    “咚”一聲響,鳳杖落到了地上,太後看著紀詩雲的眼神怒火中燒,胸口劇烈起伏,氣喘籲籲。


    蘇珩忙給太後遞了杯茶水過去,給太後順氣,勸說太後先回去歇著,太後把茶盞接了過來,並沒有理會蘇珩,隻雙眼通紅的逼視著紀詩雲,似乎要看透她的內心,瞧瞧裏麵到底有多黑!


    紀詩雲忍著手臂的疼痛,覺得身體裏的氣力似乎被抽光了,雙腿一軟,直直的癱坐在了地上,直到這時候,她眼裏的淚才算流了出來。


    蕭君雅偷覷了眼太後,見她麵色沉重且冰冷,臉上的褶子紋路明顯,整個人陡然就蒼老了下去。太後這些年裏風裏來雨裏去,看遍了明爭暗鬥,卻栽在了自家侄女手上,心裏指不定有多蒼涼。


    “姑媽若不是一味的搶著瑞兒要養,我作何與姑媽翻臉?”紀詩雲哽咽道。


    太後聽聞這話,怒氣陡增,她一掌拍在案上,臉色鐵青,“瑞兒是哀家孫兒,就算哀家要將他抱到哀家身邊養,也輪不到你說一句話!”


    紀詩雲聞言,抬頭看向太後,視線有意無意的掃了蕭君雅一眼,“姑媽為何偏偏選瑞兒?軒兒不是您孫子?敏兒不是您孫子?奕兒、長樂不是您孫子?既然要養,為何偏偏要養我的瑞兒!瑞兒體弱,我知道您擔心他,可是我受不了您強灌他藥喝!受不了您一味的反駁我的意思!”


    “姑媽待我的好我都記得,您做什麽我都能忍,但唯有瑞兒,是我的底線,誰人都別想搶走!”紀詩雲雙眼通紅,狠聲道:“我心狠麽?我心哪裏狠了?我做這一切不都是你們逼的麽!表哥不疼我了,不愛我了,好不容易有了瑞兒,姑媽你偏偏要把他搶走!你們讓我怎麽忍?你們替我想過麽!”


    太後氣的渾身發抖,把桌上茶盞怒掃在地,痛聲道:“枉哀家裏裏外外替你和瑞兒打點好,你卻是如此想!”


    蘇珩亦是怒極,隻不過他麵上並看不大出,縱使他心裏再氣,還是擔心太後的身子,太後身子本就不好,現下裏再被紀詩雲一氣,渾身都在發抖,她麵露沉痛蒼涼之色,胸口起伏不斷,氣喘籲籲的。


    眼下裏,自然是太後的身體更重要。


    太後麵色疲倦的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平複心緒,一旁站著的楊淑媛這時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低著頭道:“臣妾這裏還有一樁關於婉貴妃的事情,還望太後、皇上皇後為臣妾做主。”


    太後睜了眼睛,啞著嗓音道:“說。”


    楊淑媛低著頭,緩聲說到:“臣妾是無意之中得知婉貴妃下毒的事情的,當時臣妾害怕,並未及時向太後說,事後……婉貴妃她……”她頓了一頓,偷偷瞄了一眼紀詩雲,小聲道:“欲要殺臣妾滅口,要不是臣妾得天庇佑,怕早已死於非命。”


    聽了這話,紀詩雲倒是沒有辯駁,這事是真的,當時是香菱安排人去的,哪知楊淑媛住在了景仁宮裏,她的人找不著時機下手。此時聽到楊淑媛的話,心裏想的是楊淑媛發現那些人的行蹤了。但是她永遠不知道的是,楊淑媛說的這事,是被強拖進竹林的那次,而紀詩雲所派來的人,楊淑媛是不知道的。


    既然要說,蕭君雅也跟著應和了起來,說的自然就是春分上次落水的事情。如今,馮生和推春分入水的黑衣人都已經找著,自然要全部說出來才好。反正紀詩雲是必死無疑了,她身上的罪,少一條,多一條,也沒什麽。


    太後到底是城府極深,即使的早已被氣的不行,也能將滿腔的怒氣壓下去,她閉上眼,語氣悲涼,“皇後,這事就交由你處置了,哀家累了,珩兒陪哀家回去。”


    蘇珩神情極度擔憂,應了一聲,然後轉頭看了蕭君雅一眼,蕭君雅朝他點了點頭。


    地上跪著的楊淑媛起身時偷覷了皇後一眼,見著皇後眼裏隱隱的笑意時,唇角不著痕跡的勾了一下,隨後便跟在太後和皇上身後,一同出了鳳棲宮。


    殿門大開著,時有夜風吹進來,將燭火吹得晃蕩。


    殿中徹底靜了下來,既空蕩又寂寥,在這種長久的寂靜無聲中,蕭君雅麵無表情的走近頹廢癱坐在地上的紀詩雲。


    “你一貫心思縝密,耗得起時間,為何走了這麽一步險棋?你可有想過若是失敗,瑞兒該怎麽辦?”


    紀詩雲頹然歎口氣,“人算不如天算,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麽用,枉我自認引你入局,卻不知是我入了你的局。”她一頓,又說:“瑞兒……有我這麽一個失敗的娘親,是我對不起他。”她滿心絕望,自認為掌控一切,如今才知道一切早已經朝著她無法估測的方向發展了去。


    蕭君雅不以為然的挑挑眉,幽幽然的說到:“當初太後突然病下,是你親自把毒送進太後嘴裏的吧。紀詩雲,我沒料到,你會如此狠心,太後為了你可是不曾拿我當媳婦看,你與她至親,居然能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來。瑞兒有你這樣的母親,確實是他的不幸。”她語氣徒然冷了下去,“我是相信因果報應的。”


    紀詩雲失聲笑起來,“沒錯,因果報應,蕭君雅,你也不比我幹淨。”


    聞言,蕭君雅也笑道:“因果報應這個詞,已經在我身上實現過了,如今站在你麵前的我,便是應了因果報應這一詞,重生在你麵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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