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藩王的人數不少,加上這身打扮,也足夠震懾人的,對於這些大明藩王,言官談不上什麽好感,在他們看來,這些人就是附在大明戶部上的寄生蟲,整日不做事,還錦衣玉食,天下供應京城的糧食,每年四百萬石,但各王府消耗國家的糧食,每年卻有八百萬石。具體到地方上,軍事重鎮山西省,每年存留糧食一百九十萬石,但當地王府消耗糧食,卻有三百多萬石。河南省存糧九十四萬石,當地藩王消耗糧食,卻有一百九十多萬。也就是說,全國的稅糧加起來,也填不滿藩王的嘴,想到這個言官心裏就不痛快,天下百姓都苦成這樣了,你們藩王還獅子大開口,開口就開口,還不停的添人口,添了人口朝廷就得承認,承認就得分封給爵,就是要用國家的財政,把王爺們養起來,日久天長,越養越多,財政負擔也就越大,收取的那點稅收還不夠堵住藩王的嘴巴,讓以天下為己任的言官情何以堪。


    更讓他們難堪的是這些tai祖子孫,好吃好喝供著,好不安分,他們還玩命的鑽朝廷的各種空子,如最固定的辦法,就是“欽賜”,就是向朝廷討要土地。這一討通常都是幾十頃,有些甚至有了幾千頃,這樣做的惡果,可想而知:肥了藩王的腰包,卻壞了國家的財政,賜出去多少田地,國家就流失多少財政收入,外加每年巨額的恩養藩王的開支,哪怕是太平年月,國家的財政,也常捉襟見肘。倘若趕上鬧災打仗,更時常窮得叮當。即使如此,藩王們還是不消停,大多數藩王,一輩子都在想盡辦法發財,通用的招數,就是侵占民田。侵占民田的招數,也有好幾種,一種是造假,就是故意把看中的好田地,勾結官府指認成荒地,求得朝廷賜予,然後強行侵占。另一種叫“投獻”,就是很多交不起稅的小民,自願把田地放在藩王名下,以此來逃避稅賦。如此一來,大明的土地兼並,也就越演越烈,天下豪門大戶莫不是見樣學樣,開始玩命的獲取土地,以至於戶部收不到銀子,可以說大明歲入這麽低,這些龍子龍孫的功勞可不小,一些有正義,有遠見的言官沒少彈劾,上奏,一來二去,雙方的矛盾也越來越大,藩王看言官是沒事找事的瘋狗,而言官看藩王就一條條附在大明身上的寄生蟲,吸血不吐骨頭的那種,雙方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沒少掐架。


    多半言官仗著人多勢眾,某些時候碰上了朝中哪位大人物對藩王有了收拾之心,他們的勝算極大,如永樂時,那些王爺就被他們罵得夠嗆,許多不是被貶就被削了官爵,淪為窮苦百姓了,再有就被囚禁了,可以說在永樂年,言官在彈劾藩王這件事上,還是有些成果的,但隨著永樂帝的去世,仁宗父子仁慈,天下承平已久,藩王的苦日子也算是熬到了頭,日子越過越好,往日被壓製的的話語權也敢自辯幾句,一來二去膽子也大了不少……。


    言官們罵人是一流,打架卻是末流,一看藩王們穿成這般模樣,又氣勢洶洶,頓時有些慌了神,一個個不住的叫喊?“怎麽辦,怎麽辦?”


    眼看局麵有些亂,忽聽得一人大聲喝道:“不要慌,身為言官要冷靜,要有氣定神閑,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聲音不大,但眾人驚慌之餘,需要一個人來鎮住場麵,而這個聲音來得恰到好處,所以這聲音一落,場麵立即就安靜了下來,人人心生愧疚,身為言官要摸不是以三事為先:第一不愛富貴,次則重惜名節,次則曉知治體。而明朝更甚,一是”必國而忘家,忠而忘身”;二是必須正派剛直,介直敢言;三是學識突出,既通曉朝廷各fang政務,又能博涉古今。除此之外,還須具備一定的仕途經曆,曆練穩重;甚至對年齡、出身以及文章、詞辯等方麵的能力也有具體的要求,所以說,言官可不是誰都能當的,剛才眾人的表現無疑是給言官臉上抹黑了,好在這個聲音來得及時,讓他們畏懼的心思迅速得以調整過來,如此一來,不免對發聲喝止的那人心生感激,紛紛側目望去,見那官兒麵容消瘦,一身緋紅的官袍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空蕩蕩的,但那一雙眼睛卻閃射著一股一往無前的傲氣,那兩道濃濃的眉頭,此時正緊鎖,隨著那兩隻漆黑的目光,注視著前方。


    人群裏不知誰叫了聲:“李大人……?”


    人群裏很快又有人認出了來人的身份,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神一般存在的李時勉了。


    自從洪熙元年罵了皇帝,名聲可謂是如日中天了,不少言官甚至以他為榜樣,隻是這位大人頗為潔身自好,平日裏也不結交什麽人,仿佛就是一個獨行俠,遇到什麽看不慣,有損於朝廷利益的大事,總會上一道奏折,奏折所奏往往能切中要害,使得皇帝與內閣多數被采用,如此一來,名聲越發響亮,關於他的事跡在士林之中,也越傳越響,據說他仁宗皇帝太狠,皇帝老人家臨死的時候,都沒忘問他死沒死,後來雖說因夏元吉等人的援救,他算是活著出了錦衣衛的大牢,但罵皇帝罵得如此之狠,自洪武來,還是頭一遭。宣宗登基後,有人談到李時勉得罪先帝的情形。宣宗皇帝勃然大怒,命令使者說”:去把李時勉捆來,朕要親自審問他,非把他殺了不可。”過了一會兒,又命令王指揮馬上把李時勉綁到西市斬首,不用帶來相見了。王指揮走出端西旁門,而前麵的使者已綁著李時勉從端東旁門進來了,兩人沒有碰上。


    宣宗皇帝遙見李時勉,罵道:”你這小臣膽敢觸犯先帝!你在奏疏中說了什麽?快說!”李時勉叩頭說道”:臣說在居喪守孝期間不宜親近嬪妃,不宜讓皇太子遠離於左右。”明宣宗朱瞻基聽說後,臉色稍有和緩。李時勉又從容談到第六件事時停住了。明宣宗朱瞻基命李時勉全部說出來。李時勉答道”:臣惶懼不能全部記住。”宣宗皇帝怒意更消除了,說:”這是難為你了,草稿在哪裏?”時勉答道”:已經燒了。”宣宗皇帝為之歎息,稱讚李時勉忠誠,馬上赦免了李時勉,恢複侍讀的官銜。等王指揮從監獄回來,李時勉已經冠帶整齊地站立在階前了。


    宣德五年,《成祖實錄》修成,升為侍讀學士。宣宗幸臨史館,把金錢撒到地上賜給學士們。眾人都俯身拾取,唯獨時勉站著不動。宣宗皇帝於是把剩下的錢都賜給了李時勉,並當場讚揚了李大人的高風亮節,這兩件事這兩年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差不多趕上了楊侍郎的《楊氏詞話》所帶來的精豔,這不就是言官中,對其也是大肆讚揚,說什麽tai祖任宋訥為祭酒,宋訥最有名氣。後來寧化人張顯宗申明學規,人們把張顯宗比作宋訥。而胡儼在成祖之世,更被人稱頌為人師。但論正直而有節操,德高望重而為士大夫們所依歸的,都不如李時勉。英國公張輔與各侯、伯上奏,願意一起到國子監聽時勉講學。皇上命他們三月三日前往。李時勉升坐師席,學生們都依次站在下麵,李時勉講解了《五經》各一章。講課結束後設酒席,各侯、伯推讓說”:這是我們受教的地方,應當與其他學生坐在一起。”隻有張輔與李時勉執平禮。學生們唱起《鹿鳴》這首詩,賓主和諧融洽,直到天黑才各自散去。人們把這件事稱作太平盛事……?“所以這兩年,若論名頭之響,除了剛剛德勝歸來的楊侍郎外,著實沒人能與他相比,被言官當做神一般的人物看待,一看是他,頓時收起來剛才的驚恐之心。


    隻聽得李時勉再一次大聲道:“大明言官讀的是聖人之書,行的是君子之事,所罵的都是朝廷jian豎,官位雖隻有六七品,但自朝tai祖始,就有規諫皇帝,左右言路,彈劾、糾察百司、百官,巡視、按察地方吏治等。大凡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衙門,從皇帝到百官,從國家大事到社會生活,莫不是我們言官的監察和言事範圍,今日來的莫要說是藩王,就是皇帝,你我言官也是該說的該做的都要說,都要做!“


    這一番言官頓時讓眾言官大大叫好,剛剛還略顯緊張的氣勢一掃而光,一旁的王琳暗暗摸了一把冷汗,道:“果然不愧是罵了皇帝的人,見識氣勢就是不一樣,短短幾句話兒,便有何等效果,這下看來,盛名之下,所言非虛啊!“


    就這檔口兒,一人道:“李大人,你快看,他們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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