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似沒聽到這一番牢騷,他的目光落在了前方的廟宇上,這座廟宇原先本不如何為人所知,他就藩此地後,為了躲避朝廷的猜忌,便寄情山水,夢山無疑是最好的去處,他常與廟中和尚唱詩詞,著名醫學家喻嘉言朝廟也一次連住三宿。 加上許多文人墨客登山朝廟,賦詩出聯,民間又附會許多傳說故事,夢山的名聲愈來愈大,而他對夢上也越來越歡喜,時時來山中坐一坐,看一看,就在數月前,他更是將自己墓地選在了這山中。


    見寧王遲遲沒說話,徐顯宗顯得有些不耐,顧忌對方身份,也不好發作,隻好一個勁兒的喝茶。


    寧王看了許久,方才收回了目光,這次楊崢弄出紅頂商的法子,的確讓他吃了一驚,同時也是頭一次感到自己的蘇州夢是那麽的遙不可及,莫大的沮喪,讓他對楊崢恨意可謂到達了頂點,徐顯宗說了一番牢騷,他何嚐不想發發牢騷,可寧王這個身份,容不得他輕易的將自己的情緒發泄出來,即便是徐顯宗這樣的親密人也不行。


    寧王歎了聲,道:“從此人的手段,講究一個步步為營,步步贏策略,本王雖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此人的確是這麽做的,商業稅隻是一個幌子,從姓楊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提出商業稅開始,他隻怕就有了這一番計較,隻是沒有一個由頭罷了,商籍的設立,是他示好商人的第一步,可惜本王竟沒意識到,才讓他借勢做了這一步,這是本王的失誤?”


    徐顯宗道:“並非是王爺的失誤,實乃是這姓楊的太過狡猾,再者,敵人在明,我們在暗,這樣看似是占了便宜,但此人行事作風讓人猜不透,看不明白,誰也不知他下一步做什麽,我們在暗處反而不利於對付他,這才讓他屢屢得逞了!此人在蘇州一日,我與王爺的日子就不會好過?這次咱們必須正麵反擊了?”


    寧王道:“話雖不錯,可你我身份太讓皇帝不放心了,正麵反擊諸多不利,一旦反擊不成,什麽後果你該清楚?”


    徐顯宗本一臉的興奮,聽了這話兒神情頓時變得沮喪,一個國公與王爺,早已不是大明開國那會兒,沒了開國的局麵,國公不再是國公,王爺也不再是王爺,而是一個富家翁而已,論權勢還不如一個巡撫用起來方便,這也是為何楊崢屢屢得逞的原因了,若是開國那會兒,一個國公,一個王爺,縱然姓楊的再能幹,想要滅掉他還不是分分鍾的事情,可這終究是想想而已。


    寧王道:“你也不必灰心,咱們還沒到運輸的地步?”


    徐顯宗雙眼一亮,道:“王爺可有應對對策?”


    寧王道:“你放心,這場勝利會是你我的,不過還沒到決生死的時候,本王不用罷了?”


    徐顯宗雖不知寧王還有什麽手段,但聽他口吻滿是自信,心頭也忍不住信了幾分,但又有些不滿的道:“王爺,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要等,蘇州各種亂子都被這人收拾幹淨了,再等下去蘇州隻會越來越安穩了,民心歸順,想要亂起來可就不容易了,你可想清楚了?”


    寧王道:“這個本王豈能不明白,不過你也不必擔心,蘇州看著是平定安穩了,可那是百姓,這些商人就未必了?”


    徐顯宗看了一眼寧王,道:“王爺糊塗了吧,姓楊的先給出了商籍,而後又設置什麽紅頂商,依他步步為營,步步贏的手段,商籍是給商人示之以好,事實證明,商籍的設置,非但蘇州的商家,就是咱的南京,王爺的江西的商人也沒少讚揚此人吧?”


    寧王點了點頭道:“不錯,商籍的設置,的確是一步好棋?”


    徐顯宗道:“這便是了,商人有了商籍,如今又有紅頂商,那就算那些鬧騰的小商也說不出什麽了,況且朝廷的賦稅,都落在了這些紅頂商的頭上,朝廷隻需從紅頂商的手中收取賦稅,不再與小商大交道,可算是徹底解決了朝廷與小商的矛盾,王爺想要利用小商弄些動靜出來,隻怕不容易?”


    寧王淡淡一笑道:“的確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為?”


    徐顯宗盯著寧王看了看,道:“王爺是不是有什麽計劃了?”


    寧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將遠眺的目光收了回來,慢悠悠的說道:“本王的確有了計劃?”


    徐顯宗頓時大喜,將身子靠近了少許,一副凝神細聽的模樣。


    寧王道:“紅頂商的設立,的確讓朝廷省去了大麻煩,可你別忘了,那些小商人,他們固然有了依附,可也不是沒有虧本的可能,商人重的是利,試問沒了利商人還回去做麽?”


    徐顯宗搖了搖頭道:“不會?”


    寧王冷笑了聲,道:“商人不會做,那這紅頂商還能持久麽,紅頂商不能持久,局麵還是當初的局麵,小商小販沒了依靠,吃不飽穿不暖,何來商業稅?沒了商業稅,姓楊的那什麽給朝廷交代,隻要姓楊的一倒,蘇州的局麵,必然不可收拾,到那時就是你我的機會了?”


    徐顯宗聽得迷迷糊糊,心頭覺得這事兒未必有那麽簡單,先說這些紅頂商能立足蘇州,成為蘇州數一數二的大商人,必有過人之處,況且如今海禁已解除,隨著鄭和重新下西洋,蘇州的地位越發顯得重要,商業必然會重新迎來生機,再說,隨著局勢的平穩,蘇州重新換發生機是可以預料的,這些因素足以說明,蘇州的商業即將走向繁榮,而那些紅頂商盤在蘇州多年,各種人脈資源,都輕車熟路,能不能發達他不敢說,但賺上一把,大有可能,紅頂商有了銀子可賺,又有什麽理由不如朝廷合作呢,別忘了,朝廷可是給了他們想要的身份地位,與這個相比,任何的風險都不值得?”


    寧王似看出了徐顯宗的疑問,淡淡一笑,道:“你無須擔心,本王自有計較?”說著將身子也湊近了少許,壓低聲音說了起來。


    徐顯宗先是一臉的疑惑,待說到最後,臉上的神情如這夢山的菊花,一點一點的綻放開來,他盯著寧王看了許久,方才哈哈大笑道:“還是王爺的手段高明啊,這次姓楊不死也脫層皮了,到時候隻有灰溜溜的離開蘇州城了?”


    寧王也很高興,喝了一口茶湯,叮囑道:“此人詭計多端,切勿掉以輕心?”


    徐顯宗道:“王爺請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寧王點了點頭道:“這事兒就拜托你了?”


    徐顯宗抱拳道:“王爺放心,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我絕不會讓王爺失望的?”


    寧王嗯了聲道:“事不宜遲,老弟抓緊去辦吧?”說著站起身來,對徐顯宗抱了抱拳,便徑自去了,不多時便不見了蹤影。


    徐顯宗收回目光,雙手在左上方拍了拍,不多時一道黑影便閃身了進來,單腿跪在地上道:“公爺?”


    徐顯宗神色嚴峻,冷聲道:“你馬上去一趟蘇州給沈老爺子帶幾句話?”說完衝著黑衣人招了招手。


    黑衣人站起身來,將身子湊了過去,徐顯宗便伏在他耳旁,細細嘀咕了幾聲,道:“可記住了?”


    黑衣人點了點頭,低聲道:“記住了?”


    徐顯宗擺了擺手道:“去吧?”


    黑衣人也不答話,抱了抱拳身子一閃,便不見了蹤影。


    徐顯宗站在亭前,看著前方的景色,此時正直午後,九月的太陽雖不至於太過毒辣,但在中午這會兒的太陽,還是十分的厲害,怕熱的人都會選擇在這會兒休息一會兒,等過了這一陣才出來,就連這山中的鳥兒,兔子都知道避其鋒芒的道理,唯獨那些百姓卻不知,也不知是不是這廟宇太過靈驗,從早上來往的香客不曾斷過,就是這會兒一些百姓仍是懷抱著香火,頂著烈日往山上趕,上了山頭也不停歇,一路往廟宇趕去,恨不得立刻許了願望才好,他不知為何竟看了許久,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有許了願滿心歡喜的男男女女,也有願望沒有實現的老人孩子,形形色色,喜怒哀樂,他竟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得分明,他記得有人說過,人生八苦,即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凡是有生命的個人,苦都是在所難免的。他目光落在那些苦苦追尋的百姓身上,看著他們精疲力竭,卻又不舍得放棄的百姓,這些苦楚何嚐不是自找的呢,有些事情,未必如你所願,秦皇漢武求長生之藥,隻留下千古笑柄。蓋宇宙萬象,生住異滅,周而複始。有生就有死,有成就有壞,法爾如是,安有例外?這麽一想,再想到自己的苦惱,何嚐不是如此,明明可以放棄,卻自尋苦惱的去追求,這算不算求不得苦呢,山穀易滿,人欲難平,誰會感覺到自己一切都滿足了呢?不滿足,即有所求,求而不得,豈不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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