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茶湯,兩隻杯子,兩人邊喝邊說些閑話兒,倒也愜意,眼看著夜色深了,況鍾才恢複了正經,看了一眼楊崢道:“卑職若是沒猜錯的話,沈老爺子的那個紅頂商的席位,是大人硬給的吧?”


    楊崢一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你,的確是我給的,本官也沒想到,論實力,論人望沈家應是首選,竟落了榜,可見這人人心頭都有一杆秤,誰好誰壞,心頭都明白的?”


    況鍾道:“可不是麽,糧食危機沈家背後的操縱,商業稅沈家煽風點火,這些事兒眾人雖不說,但不代表他們不計較,這一次公選,很好的說明了眾人對沈家的反感,隻是卑職有些不明白,沈家一直與朝廷做對,背後又有魏國公的影子,留下他絕對沒好事,這次是一個好機會,大人為何還要拉他進來?”


    楊崢低頭喝了一口茶湯,道:“所謂的紅頂商,目的是什麽,你應該明白,無非是利用大商人的影響力,經營手段,將這些小商人給套進去,讓他們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得不共同發展壯大工商業,我這樣做算是變相的讓大商人帶上小商小販做買賣,而小商人有大商人的庇護,也算是多了一條活路,否則以眼下蘇州商業,能不嫩收到商業稅就是一個問題,一旦在蘇州收不到商業稅,勢必會造成不好的影響,商業稅未必能在江南推行下去這是其一,其二,紅頂商作為小商的父母,必須承擔一切稅收,這樣朝廷收稅收時也簡單方便,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煩?沈家論家產,論買賣絕對是蘇州的第一家,這樣的一個大商家,若是放過了朝廷要損失多少銀子這是其一,其二,蘇州大商家真正能擔得起這個稱號的並不多,而沈家恰好是其中一位,與其放過他,不如將他拉入夥,幫著管理二十個小商小販,也算是功德一件,再者,魏國公能用沈家,咱們也未必不能用,別忘了商人看重的始終是一個“利”字,這樣的大商家若能為朝廷效力,豈不是更好?”


    況鍾點了點頭道:“這樣想是不錯,隻怕沈家未必有這個覺悟啊?”


    楊崢哈哈笑道:“來日方長,誰能說得準呢?”


    況鍾微微一愣,哈哈笑道:“這個倒是?”


    府衙設置九大紅頂商的消息,第二日一早就在蘇州大街小巷傳遞開了,整個蘇州都在議論這件大事,據說就連隔壁的南京也聽說了此事,許多南京方麵的官員,派人來打探這消息是否真實,而其他江南官員也對這事兒充滿了好奇,派遣的官兒來蘇州取經的也不少,能在江南這片富貴之地做官的都不是簡單的人物,麵對朝廷征收商業稅的指令,他們一方麵按指令辦事,另一方麵卻又希望能把這個麻煩事簡化些,最好是不用府衙去一個個溝通,管理才好,蘇州紅頂商的建議,毫無疑問如同一陣春風,吹動了他們的心思,雖說他們對這個構想還不了解,可通過打探的蛛絲馬跡,還是隱隱約約的看出這其中的好處,至少有一點他們是百分之百的讚同,紅頂商的設立,朝廷的商業稅,府衙直接與各大紅頂商大交道,省去了與各大小商小販的糾纏,單憑這一點他們就欣喜若狂,至於其他,他們也是充滿了好奇。


    因此,消息傳出來的時間雖短,卻已驚動了江南各省,從今日一早,江南各府衙的知府,縣令都派了官員前來,明著是來慰問,實則是來取經,一時之間蘇州城可謂是熱鬧起來,因來的人數不少,吃喝住行都需要在當地解決,於是略顯蕭條的蘇州商業,竟有了起色,在接下來的三日裏,蘇州可謂是今年來買賣最好的幾日。而在眾多的官員當中,以江西來得最多,打探消息也最為積極,不過用了兩日的功夫,便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打探得清清楚楚,並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江西,這讓蘇州商賈大為不高興,期間沒少對江西官兒破口大罵,連帶著江西籍貫的百姓,文人墨客也跟著遭了殃。


    夢山原名罕王峰,距南昌西三十公裏,民間曆來有人求夢,遂又稱夢山。據說這座並不顯眼的山,之所以有今日的名聲,全因一場戰事,在夢山西麵的山腳平坡上,臨近當時平藩決戰的戰場。劉護被封罕王前,(在平滅藩沅寨草寇的決戰中,親率數百上卒衝向山下與敵激戰,坐騎被亂箭射傷,人被劈於馬下。敵首將也被射死。時當午,雙方仍殊死拚搏,屍橫遍地,寨寇被平滅,之後鄉民為祭祀為民除害而被割了頭的劉坡護,便在劉護駐地下的這平上建立“澤頭廟”,取恩澤頭領和紀念他被割了頭之意而名。廟房為兩進磚木構築,後麵相連建有守廟道人住膳房。主房後進坐有劉護的塑像,安上了鐵頭,常有三四道人守奉,鄉人並定農曆每年初二日為廟會日,屆時四方民眾匯聚於此,燒香祭祀,交易娛樂,熱鬧非常,日子一久,這山便也出名了。


    如今的百姓很少有人記得當年的劉護是誰,但因來這裏求神拜佛卻是極為靈驗,所以每日來這裏的百姓卻不少,人數一多,生意人也就聞著味兒上了山,圍著廟宇的四周做了買賣,佛米、香燭、佛珠,南豐蜜桔,廣昌白蓮,贛南西瓜,崇仁麻雞,景德鎮的瓷器擺了不少。比起這些吃食,字畫,最受遊客喜歡的還是那些瓷器,因此每次廟會瓷器也是最多的。


    在離廟宇不遠處有一座雅婷,亭子不大,但因離的遠倒也清淨,亭子的四周綠樹成蔭,鳥語花香與這座夢山而言,絕對是一處絕佳的把話家常的好出去。


    此時的雅婷裏便坐了兩個人,為首的便是多日不見的寧王,另一位則是坐鎮南京的魏國公了。


    “這姓楊的的確是個厲害的人物,每走一步無不讓人驚訝,可細細想來,他的這些手段,的確高明,本國公從來不服人,但對此人可算是心服口服啊?”徐顯宗喝了一口茶湯,歎了聲道。


    寧王頷了頷首道:“不錯,論手段,論見識,此人當真不錯?本王以為商業稅算是他在蘇州的底線了,所以才讓你好好準備,再司機製造一場混亂,卻不想此人竟還有這一手,如今看來,商業稅是幌子,控製天下商賈為朝廷所用,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徐顯宗輕歎了聲,之前依他的估計,蘇州能折騰的差不多折騰完了,富戶的良田退了,雪災,水災也控製了,就連自己一心謀劃的糧食危機也得到了順利的解決,最可恨的市舶司的改革竟在這短短數日如火如荼的展開了,各項律法規矩都落到了實處,徐家損失可不小,可即便是這樣,他仍覺得謀取蘇州還有可能,因為對方隨之而來的桶了一個天大的馬蜂窩,慫恿皇帝征收商業稅,這件事依他看無論成敗都絕不沒有好果子,楊崢最終的結果,不是被砍了腦袋,就是丟了官職,但他忘記了如今並不是洪武時代,當今的皇帝也不是昏君,他更沒想到即便是全天下都反對這件事,楊崢都把這事兒做成了,非但做成了,而且做得有聲有色,滴水不露,讓原先反對的他的人,也找不到把餅,無從下手,在商業稅落到了實處,他固執的認為,楊崢再也玩不出任何的花樣,蘇州必將在征收商業稅這一條路上陷入困境,就畢竟經過多年的打壓,蘇州的商業已經不起任何的費用,那些小商小販生活更是艱苦,向他們征收商業稅,那等於拿著刀去砍他們的脖子,最終的結果覺不好看,可他萬萬沒想到,就在這麽短短的數日,他竟出乎意料的弄出了一個紅頂商。


    他不傻,紅頂商的設置,無疑是為朝廷拉攏了天下大大小小的商人,往日難以存活的小商小販卻因有這些大商人的庇護,不再是在困境中掙紮,反而多了一種出路,更讓他驚訝的紅頂商一旦落實到位,那麽朝廷通過天下的紅頂商來節製天下的大小商賈,他們的賦稅不會少,原先鬆散的商賈,會因紅頂商的存在,形成一個個個體,不管日後他們的力量如何強大,卻始終逃不過朝廷的控製,這一點也是最厲害的所在。


    對於這樣一個有朝廷身份,有龐大的財力,還有大大小小商家的依附,無論怎麽看,他們身份地位已發生了變化,即便是他堂堂魏國公,再想要控製些商家,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除非徐家的力量足夠大控製整個紅頂商,否則是吃不下,卻也吐不出來。


    “這一招太狠,有此人在蘇州一日,王爺的蘇州夢隻怕永遠是夢了?”徐顯宗歎了聲,神情顯得有些蕭瑟,隨著市舶司日益走上軌道,徐家在海上的貿易就不如先前了,一趟下來繳納的稅就不少,加上這兩年被楊崢多方麵的壓製,不免有些意興闌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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