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外麵的賊冷,司禮監可就是溫暖如春了,從早上起來值房裏的地火就沒斷過,算上照了一早上的日頭,這會兒的司禮監絕對算是京城最暖和的地方了。


    擱在往日這樣的氣氛下,一些太監無所顧忌的走進來,說著話兒,忙著政務一派繁忙景象,可從昨日起,這座司禮監的大門就沒見多少人走進來,除了王公公的親信曹吉祥以及小皇帝身旁的小太監阮浪,東廠的幾個大大擋,就再沒有人進來過了,這倒不是說司禮監定了什麽新規矩,事實上王公公為人雖狡猾多變,但性子脾氣到是隨和,宮中大大小小的太監誰來了都是一幅笑容,哪怕新來的小太監在這兒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兒,王公公也極少嗬斥眾人,所以平日裏宮中大大小小的太監都十分喜歡來這司禮監坐一坐,哪怕坐不下來聽聽王公公說說話兒也不錯。這事兒早在宮中成了一種習慣,當然了也有例外的時候,那就是宮中出現了大事,又或者是外麵的那些官兒彈劾王公公的時候,一向溫和的王公公則會板著臉,會罵人什麽還會打人所以這個時候宮中裏裏外外的太監都不敢來司禮監,哪怕是有事也是小心翼翼察言觀色,瞅著王公公的心氣消了才會進去。


    今日的司禮監就是這樣的局麵,說起來這事兒還得怪外麵的那幫言官竟大膽到給孫太後給小皇帝上了奏章,奏章是通過戍王給孫太後送去的,據說孫太後倒是沒把王公公怎麽樣,隻是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話兒,但明眼人都聽得出來,孫太後這幾句話兒是說給誰聽的


    所以下了早朝,王公公就是下了指令,宮裏沒事就不要來司禮監打擾。


    依今時今日王公公的權勢地位這話兒就相當於半個聖旨,不管是對是宮裏的太監有效,對外麵的那些低首順眉的文官武將同樣使用,所以從今日一早開始,司禮監就沒什麽人,到了京城外的天兒差不多黑了時候,才有幾個大著膽子的東廠番子走了進去對著王公公一陣密語,至於說了什麽,自是無人得知,但從王公公漸漸舒展的臉色可以看出,必定是好事。


    在宮中做事,與東廠沒有不熟悉的,今日這些來的番子叫“檔頭”,共有一百多人,也分子醜寅卯十二顆,一律戴尖帽,著白皮靴,穿褐色衣服,係小絛。平日負責的便是監視朝廷官員、社會名流、學者等各種政治力量,並有權將監視結果直接向皇帝匯報。依據監視得到的情報,對於那些地位較低的政治反對派,不經司法審判,東廠可以直接逮捕、審訊;而對於擔任政府高級官員或者有皇室貴族身份的反對派,在得到皇帝的授權後也能夠對其執行逮捕、審訊,所以平日裏也是最為威武,也是最讓人聞風喪膽的,隻因這些人常常羅織罪名,誣賴良民,之後就屈打成招,趁機敲詐勒索。再大的官兒,再大的家業一旦落入了他們的手中,也會迅速被他們弄得精光。


    幾個東廠番子說了一番就匆匆離開了,但第二日宮中便有了各種傳聞,說是因王公公的建議,朝廷大舉征討麓川(即第二次麓川之役)。劉球上疏諫止,認為開戰勞民傷財,建議小皇帝注意西北防禦,“浚築溝垣,增繕城堡,勤訓練,嚴守望,以防不虞,有備無患之道也”。奏章下到兵部。小皇帝召公公詢問,還將其嗬斥了一番,這事兒引起了王公公恨意,有意除掉這個膽大妄為的劉大人。便動用了東廠。


    東廠這幫番子得知欽天監正彭德清與劉球是同鄉,一向做王公公的心腹。凡天文有變,他都隱匿不報,倚仗王公公的權勢為奸。公卿多去拜謁他,劉球卻絕不與他往來。彭德清恨他,便摘引奏疏中攬權的那段話,對王公公說:“這是指您。”王公公更加憤怒。正好董瞞的奏疏呈上了,王振便說劉球與他同謀,將他們都逮入詔詔獄,吩咐錦衣衛指揮使馬順殺劉球。馬順深夜帶著一名小校持刀到關押劉球的地方。劉球正睡著,馬上起身站起,大喊太祖、太宗。他頭被砍斷了,身體還站著。馬順遂將他剁碎了,埋在監獄門口之下。董璘從旁邊偷出血裙送給劉球家人。後來他的兒子劉鉞找到一條手臂,用血裙裹起來裝殮了。這事兒在今日一早弄出的動靜不少,就連一向極少過問政事的孫太後也聽說了這事兒,派人來詢問,宮中的大大小小的太監沒少為王公公擔心,在他們看來,這個劉大人純粹是吃飽了沒事找死,死了活該。


    本以為這事兒外麵的那幫言官禦史怎麽著也趁機發難,就算言官不過問,內閣總該過問一下,哪知堂堂的內閣首輔隻當著滿朝文武百官說了句;”劉忠湣敦君臣大義,章恭毅明國家大紀,於肅湣建社稷大功。皆願為執鞭而不可得者。”就再沒有了下文,內閣首輔如此,下麵的其他官兒不言而喻了,所以宮裏提心吊膽的太監白白擔心了一個早上。


    當然了,除了這事兒外最值得津津樂道要算馬順了,這位仰仗著王振坐上錦衣衛指揮使的馬大人暗中殺了劉大人後,家裏就怪事不斷,先是他時時看到劉大人的影子,跟著他病了很久了小兒子,突然起來抓住馬順的頭發,拳腳相加說道:“老賊,我要讓你將來死得比我還慘!我,是劉球。”馬順非常吃驚。不久他的兒子死了,殺害劉球的那名小校也死了。這事兒差點沒把馬大人給嚇死,這幾日既是請菩薩,又請道士,好不忙活。


    當然了與後麵的一件大事相比,這些事兒實在太過微不足道,隻因為這件大事涉及了一個多年不曾露麵的太皇太後。


    這一日的早朝後,王振就下了命令,不是大事不可打擾他,這倒不是他不近人情,實則這幾日涉及司禮監的事情太多,劉球等人一波接著一波,讓他有些應付不過來,雖說這事兒他給壓了下來,但孫太後還是責問了他,這事兒看似沒什麽,可他心頭清楚,這個婦人可不是小皇帝好糊弄的,得用些手段,可用什麽手段他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定什麽好主意,所以需要好好捋一捋,才下了這道命令。


    不得不承認如今他的命令比起小皇帝的聖旨還要好用,命令是早上發的,眼看著這就到了午後了,偌大的皇宮竟當真沒有半個人走進時司禮監,王振既感到得意,又有些幾分惆悵,端坐了一上午,事情非但沒有捋順,反而多了不少,按想尋個人說話話卻尋不到人這種苦悶可想而知,正要站起身來去尋個親信,就見曹吉祥急急忙忙地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幾個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緊緊跟著曹吉祥的身後。


    王振看得奇怪,雖說這兩年東廠在他的打理下一直壓著錦衣衛,許多錦衣衛的千戶百戶都是他的人,就連錦衣衛指揮使馬順那也是他的心腹,但知道歸知道,做起事兒來又是另外一回事,比如在明麵上他從不讓錦衣衛幫自己做事,還有不給錦衣衛難看,甚至許多錦衣衛提拔上他都要有待於東廠的那些番子,這倒不是他喜歡錦衣衛,事實上對於這個天生就與東廠對立的衙門,他沒有半分的好感之所以如此,不過是得到錦衣衛的信任而已,比起東廠錦衣衛無論是在手段上,還是在人才上都要高過東廠,一個想成就大事的人總不能靠幾個太監,得需要更多的人才,而錦衣衛就有這種好。


    正要嗬斥曹吉祥此番作為的不當,卻不想曹吉祥率先開了口,道:“祖宗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他嘴裏說著大事不好了,麵上神色卻是歡喜無比,讓人好生奇怪的很。


    “又出了什麽事?”王振心頭一驚,這兩日的大事實在太多,他有些應付不過來,陡然聽曹吉祥這麽沒頭沒腦的一說,心頭忍不住跳了一下。


    曹吉祥臉上笑容不減,但嘴上的語氣卻是悲傷無比:“老祖宗,就在今日一早太皇太後她老人家仙逝了。”


    “此話當真!”王振驚道。話音剛落才覺得這話兒有些不妥,撇了一眼尾隨而來的幾個錦衣衛語帶悲切的道:“太皇太後身子骨一直健朗,豈會這麽快仙逝。”


    曹吉祥心頭好笑,不快了咱們不是盼了好幾年了麽。


    ”可不是,皇上也沒想到就在昨日身旁伺候的翠兒姑娘還說太皇太後吃了兩碗小米粥,吃了一小塊羊肉,對了還喝了一杯羊奶,然後在禪房裏親自抄寫了十幾頁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翠兒姑娘看生活起居與平日裏沒什麽兩樣,也就在沒在意,哪知這竟是太皇太後的回光返照,就在今日一早身子忽的感到不適,翠兒姑娘急忙喊來太醫,隻可惜已是病入膏肓,湯藥無效了,就在方才仙逝了。”曹吉祥說著說著竟哭了起來,那雙透著歡喜的三角眼裏竟擠出了兩滴眼淚來。


    王振心頭早已樂開了花,如果說先前的朝堂之上還有人能遏製他,除了楊溥外就剩下一個太皇太後了,按說三年前這位老人家就將權勢交給了小皇帝,退到了景陽宮不問政務,但早前給王振留下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哪怕這位老人家將手中的利爪收了起來,王振也不敢輕舉妄動,這麽些年來,無論王振多麽的深受小皇帝的信任,地位是多麽的高,手中的權勢是多麽大,身旁依附的人是多麽的多,他都忘記不了正統初年,幾把樸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情景,每每想起他心生一股恐懼之意來,不敢越過雷池半步,生怕又從哪裏殺出幾把樸刀來。如今這場噩夢終於可以放下了,因為這個最讓他感到畏懼的婦人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永遠的離去,這個朝堂再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做任何事。


    巨大的喜悅讓王振有些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雖說這樣的舉動有些大不敬,但他就是忍不住。


    ”太皇太後可留下了什麽遺言?”王振想起了什麽急忙問道。


    曹吉祥道:“留下了。”


    “說了什麽?”王振心頭猛的一跳。


    曹吉祥道:“太皇太後彌留之際說了幾句囑托的話兒,大致的意思是太監自古多誤人國,皇帝年幼,哪裏知道,諸位大臣都是尾隨先帝的老臣,當助小皇帝實行仁政。”


    “人都死了還不放過我!”王振心頭暗罵了聲。


    “不過皇上好像沒將這一番話兒當一回事,隻是囑托禮部盡快準備葬禮!”曹吉祥道。


    王振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道:“想來定是皇上傷心過度了,太皇太後整齊三朝,為妃,善太子失歡;為後為太後,知人,亦具稟可。雖仁宣令主,讚輔特勤。為太皇太後,卵翼至尊最弱多乃太皇太後柄權,先朝內政修已稱媲美,後所處特殊,得聞平決外朝,實關至計。至於嚴外戚惠安,不使幹預;謝垂簾之請,專任閣議,凜持祖訓,故坤德無與比,本朝代有聖德,總不及孝慈高深,但得其毫發,亦足以光被彤管。嗚呼盛矣。”


    曹吉祥也是個聰明人,立即領悟王振的用意,搶過話兒道:”老祖宗說的及時,小皇帝也是這麽說的,他說昭聖紹高文二後之盛,於獻陵則邑薑也;於景陵則太任也;至裕陵負扆,嚴外戚之預政,裁凶閹之竊權,社稷賴以宴如。而勢不馬鄧,席不向高。“受茲介福,於其王母”,誠昭聖之謂也。”


    王振頷了頷首,這幾句話倒也不算過分。


    兩人細說了一番,王振這才奉旨趕往宮中,以太皇太後的身份仙逝對小皇帝而言是頭等的大事,如何安排雖有禮部著手去辦,但畢竟不是自己信任的人,小皇帝總有點不放心,思來想去王先生無疑是最佳的人選,所以剛得到消息,便讓錦衣衛尋曹吉祥去告知王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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