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唏一言不發,不是他不想說,實在是他不知該說什麽好,昔年趙高想要叛亂(篡奪秦朝的政權),恐怕各位大臣不聽從他,就先設下圈套設法試探。於是帶來一隻鹿獻給二世,說:“臣進獻一馬供陛下賞玩。”胡亥雖然糊塗,但是鹿是馬還是分得清。他失聲笑道:“丞相錯了,這明明是頭鹿,怎麽說是馬呢?”


    趙高板起臉地問左右大臣;“你們說這是鹿還是馬?”圍觀的人,有的懾於趙高的淫威,緘默不語;有的慣於奉承,忙說是馬;有的弄不清趙高的意圖,說了真話。胡亥見眾口不一,以為自己是衝撞了神靈,才會認馬為鹿,遂召太卜算卦,太卜道:“陛下祭祀時沒有齋戒沐浴,故至於此。”胡亥信以為真,便在趙高的安排下,打著齋戒的幌子,躲進上林苑遊獵去了。二世一走,趙高便將那些敢於說“鹿”的人紛紛正法。以後,大臣們都畏懼趙高。趙高也就目空一切了,王振有野心,有欲望想要借此機會看清誰是自己人,誰是自己的敵人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事,身為王振的心腹他本該支持才是,不管這損招是出在誰的手腕,但不得不承認這一個高招,但問題的關鍵是,這麽做帶來的後果,指鹿為馬的趙高很快便殺了秦二世,仗著自己也有著嬴姓趙氏的血統,準備宣布登基。但是文武百官皆低頭不從,以無聲的反抗摧毀了他的一切,這個謀劃了一輩子的老賊,最終被夷其三族,王振才不堪大用,卻位居司禮監之首,這事兒本就引起了百官的不滿,之所以沒有發難,說到底是仗著小皇帝的信任罷了,一旦沒了皇帝的信任,其後果隻怕比趙高還要淒慘十倍,他投靠王振目的是求權勢,可不是來送性命的,但王振態度強硬,他又能說什麽呢?


    見徐唏一言不發,王振滿意的頷了頷首,目光盯著曹吉祥道:“這事兒就你去辦吧,利索點。”


    曹吉祥早就有這個意思,礙於王振一直沒說話才不敢下手,如今有了王公公的意思,他焉有不答應的道理,況且這事兒既不吃虧,又能彰顯功勳,算是名利雙收的大好事,落在誰的頭上誰高興。


    “幹爹,孩兒也想去。”王佑腆著臉道。


    王振擺了擺手道:“去吧,多一個人也去也好。”


    王佑大喜,起身抱了抱拳與曹吉祥一左一右的便去了。


    王振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就到這兒吧了,該明日等鐵牌毀了再請諸位來坐一坐。”


    眾人紛紛起身抱了抱拳,各自去了。


    這一夜的上半夜皇宮大內平安無事,可到了後半夜動靜可就大了,本朝太祖定下的規矩,他老人家生前為了便於後世子孫牢記祖宗創業之艱難,刻意安排專人每天夜深人靜的五更時分,在譙樓上奮力吹響嘹亮的號角,隨即大聲唱道:“為君難,為臣又難,難也難。創業難,守成更難,難也難。保家難,保身又難,難也難!”這規矩從太祖起就沒斷過,今天剛好輪到了王六值班,據他所說,這天的後半夜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就是點燈了也看不見,然後是夜雨大風狂,讓他們好不害怕,還以為是自己做了什麽虧心事,驚動了天上的神仙,來懲罰他了,嚇得他差點沒一頭撞死在宮中的蟠龍柱子上,哪知就在他要這麽做的時候,突然天光大亮,不等他看明白,忽的一個人影從天而降,那人模樣威嚴,身著黃色的滾龍袍,既威嚴又慈祥,對著他說去給朕把爾身後的鐵牌毀壞了,朕的子孫已經用不著這塊鐵板了。”說完天空就降下一道火光,正落入那塊鐵牌下,隻聽得轟隆一聲,小太監就被震暈了過去,等他再醒過來時,天色已經大亮了,天空也沒什麽身著滾龍袍頭戴皇冠長得既嚴厲又慈祥的老人,他心頭不定,想起那神仙說的那句鐵牌,忙去查看個究竟,一看之下便大吃一驚,便見繞著鐵牌的四周多了一個大得離譜的大坑,仿佛是被那個神仙用仙術移走了一般,至於那塊立了將近百年的鐵牌早已壞得不能再壞了,就連太祖爺當年親自提寫的太監不可幹政幾個字兒也是麵目前非,全沒往日的模樣,小太監一看


    這情景,哪敢怠慢當即上奏了皇上,當然了他說的是太祖昨夜顯靈,撤走了鐵牌。


    本朝太祖的傳聞著實不少,有一本《天潢玉牒》的書是這樣講的,說是在太祖還沒出生時,有一天,太祖皇帝的母親陳氏在麥場坐著,這時候從西北方向來了一個道士,長著長胡子,頭戴簪冠,身穿紅服,手拿象簡。道士坐在麥場中,用象簡在手中撥弄白丸。陳氏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麽東西?”道人回答說:“這是大丹。你若要,給你一粒。”陳氏用手接過大丹,一不留神,竟然情不自禁地把它吞了下去。她吞下大丹後,那個道士卻忽然不見了。不久,陳氏就生了一個男孩,就是太祖皇帝。傳說太祖皇帝出生的時候,自東南飄來一股白氣,貫穿房屋,奇特的香味彌漫在整個屋子裏,曆經一夜都沒有散去。


    另一本叫做《龍興慈記》的書上說:太祖皇帝誕生時,本來位於路西的二郎神廟竟然搬了家,搬到路東數十步之外靠近河邊的地方。於是,他母親就抱了新生兒到河中洗澡。這時,水中忽然漂來了一方紅羅,他母親就拿這方紅羅做了嬰兒的繈褓。後來,那漂來紅羅的地方就被叫做“紅羅障”。這本書上還附會說,太祖皇帝誕生時,屋上紅光燭天,於皇寺(後改稱皇覺寺)僧人遠遠地望見了,都驚疑是發生了火災。第二天早晨一打聽,才知道是有一個孩子出生了。所以對於王六昨晚所見所聞到有不少人相信,就連當朝皇帝是十分的相信。


    既是太祖皇帝顯靈做出了指示,小皇帝十分重視,先後三次派太監和欽天監去查看,最後還名人將這事兒給記錄了下來,並且向宮中的道士尋個說法,這些道士捏著手指做了一番道法,最後一致認為,這是太祖老人家親臨借王六之口告知小皇帝,不可抱殘守缺,當摒棄祖宗規矩,開創屬於自己的時代。


    道士眾口一詞,小皇帝自然是信了,興奮之餘忙對著一旁的侍衛大喊道:“去,去,快去通知內閣與六部的官兒,朕要早朝,朕要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麵,將這個好消息告知他們,讓他們也知道知道,別有事沒事的拿祖宗規矩說事,王先生掌管東廠,替朕批紅,這都是太祖爺的旨意,日後不可再那這事兒詆毀王先生了。“


    那侍衛領了號令,應答了聲便顛顛的下去了。


    小皇帝有詔,自然沒人敢怠慢,但凡有資格入那金鑾殿的官兒,在接到了指令後便馬不停蹄的趕到了宮,天色尚未亮得通透,從四麵八方趕過來的官兒都入了皇宮,就連那些早已多日不上朝的王爺,皇親國戚也難得露了臉麵,等到天色徹底大亮的時候內閣的幾位大學士,六部的各位尚書,以及翰林院、國子監的官兒能來都來了,往日早朝略顯空曠的金鑾殿,頭一次顯得有幾分擁擠。


    楊崢與張輔一左一右領著文武百官各就各位等待小皇帝的到來,雖說是上早朝,但畢竟不是太祖爺的時候,百官上個早朝提心吊膽的,隨著仁宗、宣宗兩位皇帝的寬厚,大臣們的膽子也跟著養大了,三五成群的小聲的竊竊私語,所說的內容離不開鐵牌被毀一事,這事兒雖說聽著是聽驚奇,但細細揣摩一番便覺得很荒誕,因為以太祖爺嗜殺的性子,寧可錯殺一千卻不放過一個,即便是他老人家覺得太監不可幹政這條規矩不合時宜,也不會做出如此舉動來,更比說各種牽強附會了,所以誰也沒把這事兒當一回事,唯獨鐵牌被毀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楊崢畢竟是兩世為人,對於這種牽強附會的神仙之說自是不信,但也沒法說破,因為中國自古以來就有大聖人是因神奇受孕而生的說法。《春秋公羊傳》裏說:“聖人皆無父,感天而應。”但是,以前世的眼光來看,這種種傳說和附會都是經不起推敲的。《龍興慈記》裏所說的使人想到朱元璋可能是出生在靠近河邊的二郎廟,出生後隻能在河水中洗浴。他父母沒有布給嬰兒做衣裳,隻能撿一塊恰巧從河裏漂過來的紅布裹在身上。至於朱元璋出生時是不是“白氣貫室”、“紅光燭天”,都已無從考證。再者,《龍興慈記》這本書的出版時間已經距離朱元璋出生的天曆元年有二百二十三年之久了,故事輾轉相傳,必定離事實越來越遠。


    顯然,為了標榜自己是“君權神授”,增強自己統治的合法性,朝廷肯定是樂於傳播這些神化朱元璋的傳說的,就是在官方編的權威史書《明太祖實錄》中,也記載有朱母神奇受孕、朱元璋出生時滿室紅光等異聞。現存的《明太祖實錄》曾經經過兩次重修,其可靠程度也一直令人懷疑。借天道神聖來嚇唬百姓,加強權威,正是曆代統治者常用的手法,清朝官修的《明史》也記載了一些這樣的故事,但是它也隻是因循舊說而已,這種牽強附會的東西騙騙無知的百姓還可以,可要騙他們這幫鬼精鬼精的文武大臣無疑是癡人說夢了,他有理有相信,今日站在這座金鑾殿上的所有文武百官在這件事上,心裏頭跟明鏡一樣,之所以誰也沒吭聲,一方麵是等待著小皇帝的態度,倘若小皇帝十分憤怒,那足以說明一切,那麽這個時候該彈劾的一樣不少,反正太祖鐵牌已經被毀早一點吃一點彈劾問題並不大,大不了重新豎起一塊便是,如此一來君臣相安無事不說,功勞也拿了,名聲也有了,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呢,可萬一要是小皇帝沒把這事兒當一回事兒,那足以說明在小皇帝的心裏頭,什麽祖宗規矩也許就不如那個人重要,既如此那也就沒有得罪人家的道理,千裏讀書為了不就是功名二字麽,總不能為了這麽一塊鐵牌,丟了十幾年的功名不是,再退一步這事兒縱然皇上沒有怪罪的意思,可王公公是什麽人,那可是一手掌握東廠一手掌握司禮監的人,在皇上哪兒說上一句話,足以定你生死的人,這樣的人若是皇上都不計較了,你還來計較什麽。


    況且這事兒說到底還輪不到他們來說話,人家堂堂內閣首輔百官的領袖還沒啃聲呢,你著什麽急。


    所以在這件事上百官一方麵是等待小皇帝的態度,另一方麵也是看他這個內閣首輔有什麽打算,倘若有了與王公公計較的心思,那麽他們也可計較計較一番後,好做出取舍。


    楊崢雖明白百官的心思,但百官未必能了解他的意思,可以說這麽多年他苦心的隱忍,為的不就是今日麽,所以在這件事上他的態度再明確不過了,任由王振折騰,隻可惜如此一來,他這個新任的首輔難免要讓百官失望了,這種被人看不起鄙視的感覺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這事兒擱在以前,他自問做不到不動於衷,可今日不同往日,一來十年的磨練讓他成熟了不少,官場上輸贏最忌諱的就是義氣用事,既然一開始就定下了委曲求全的調子,就沒有中間變卦的道理,況且從目前王振的所作所為上來看,這也是自己樂於見到的結果,所以在這件事上,他最好多作為就是不作為。


    但人就是這樣,明知自己不能作為,可又希望百官能理解,至少在言語上,在目光上,甚至在態度上能好一點,心裏頭也有一點安慰。


    但這一點無疑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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