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皇帝不知怎麽就想起了他來,派人將他尋來,他見了來人,說了幾句周公的惱騷話兒,大意不外乎外麵的文臣武


    將沒有周公的肚量,容不下他這個太監,不過是湊個熱鬧而已,多大點事兒。到了言官的奏章上則變成了他對來人自比周公,大發牢騷說什麽:“周公輔助成王,為什麽惟獨我不可以到宴會上去坐一坐呢?”使者將他的話報告了小皇帝,小皇帝不但不怪罪,反倒覺得他受了委屈,下令打開東華門的中間大門,讓他進入宮中參加宴會。他剛剛來到門外,宮中百官即向他羅拜,表示歡迎,事實上百官跪的不過是小皇帝一人而已,如今卻成了跪拜他,這等誅心之言奏章並不少,他隨意翻閱了一下,竟有上百本奏章。


    種種跡象表明,督察院的這幫清流在一夜之間變聰明了許多。


    王振雖不願意相信,但眼前半人高的奏章,容不得他不信。


    “你說一個人傻了幾十年會突然變得聰明麽?”王振眯著雙眼衝著徐濤道。


    徐濤想了想道:“回老爺的話,小人平日裏不喜看書所以認不得幾個字兒也說不出什麽大道理,但小人從小就喜歡聽說書的說傳奇,尤其是大唐的諸位皇帝的傳奇,小人可是聽醉鄉樓的老漢說了個遍,小人記性比不上老爺,但也不錯,所以這些前朝皇帝的種種傳奇倒也記得一清二楚,要說這世上還真有這麽一個人瘋傻了三十六年,忽的一朝變得聰明起來,被他的臣子擁戴坐上了皇位,從此一改往年的癡傻,使其雷霆手段來就連千古一帝唐太宗也比不上,這位傻了三十六年的皇帝,以“至亂未嚐不任不肖,至治未嚐不任忠賢”為座右銘。將《貞觀政要》書於屏風之上,每每正色拱手拜讀。處理天下事務,明察果斷,用法無私,從諫如流,重惜官賞,恭謹節儉,惠愛民物,故其大中年間所施之政,直到唐亡,尤被入稱頌,時稱為“小太宗”。他的臣子讚揚他說,臣嚐聞黎老言大中故事,獻文皇帝器識深遠,久曆艱難,備知人間疾苦。自寶曆巳來,中人擅權,事多假借,京師豪右,大擾窮民。洎大中臨馭,一之日權豪斂跡,二之日奸臣畏法,三之日閽寺


    讋氣。由是刑政不濫,賢能效用,百揆四嶽,穆若清風,十餘年間,頌聲載路。上宮中衣浣濯之衣,常膳不過數器,非母後侑膳,輒不舉樂,歲或小饑,憂形於色。雖左右近習,未嚐見怠惰之容。與群臣言,儼然煦接,如待賓僚,或有所陳聞,虛襟聽納。舊時人主所行,黃門先以龍腦、鬱金藉地,上悉命去之。宮人有疾,醫視之,既瘳,即袖金賜之,誡曰:“勿令敕使知,謂予私於侍者。”其恭儉好善如此。……而帝道皇猷,始終無缺,雖漢文、景不足過也。惜乎簡藉遺落,舊事十無三四,吮墨揮翰,有所慊然。小人不知彈劾老爺的這幫清流是不是這樣裝瘋賣傻,但小人聽人說的這位皇帝就是這樣的人,而這樣的人也是最可怕的。


    小人常聽人說,這世上有兩種人,一是扮虎吃豬,一是扮豬吃虎。扮虎吃豬的,其本身才能和地位太不相稱,所以裝成威武的樣子,顯示自己的威風嚇唬下屬。此種人正如胡老漢所說的“世間鼠輩,如何裝得老虎”之流。扮豬吃虎的則相反,本身是老虎樣的英雄人物,為求達到一種企圖,故意詐呆扮傻使人家上當。那唐朝皇帝是這樣的人,這幫清流未必人人都是這樣的,但至少有一兩個人有這種本事,小人不敢言朝廷之事,不過也是跟著老爺最久,最熟悉老爺的為人,無論是前麵的楊士奇還是後來的楊溥,陣仗再大老爺也是從容不迫,小人鬥膽說句大膽的話兒,那楊士奇、楊溥看似是老而彌堅,但手段其實不如他們的名頭那麽有勁兒,反而是這次,動靜看似不咋樣,但手段卻是十分的高明,老爺這麽多年嘔心瀝血為朝廷,為百姓修築長城,江西剿匪,甚至東南沿海的倭寇都是老爺你一手操辦給除掉的,說句不好聽的話兒,國朝這幾年的火器,單說發火箭、多發齊射火藥箭、多火藥筒並聯火箭、有翼火箭、多級火箭等,火箭的品種達幾十種之多,這些哪個不是老爺的功勳,可這幫文官武將卻視而不見,隻盯著太祖定下的規矩對老爺指手劃腳著實可恨的很?”


    徐濤說了半天,見王振也沒有怪罪的意思,膽子也就大了幾分,繼續說道:“小人看這次的奏章似是被人專門的指點過,老爺的功勳隻字不提,老爺一不小心做了點沒有順言官的意的事兒,反而被他們無限放大,大書特書。還有許多修建宮殿,廟宇、寶船這等皇上都參與的事兒,這幫認死理的禦史隻字不提不說,還把這些罪責都引到了老爺的身上,命其名曰,狐假虎威。這可不是他們一貫的風格。”


    王振默默的聽著,無論從哪方麵看徐濤都是他最親近的,也是他最信任的,這一點從他做任何事都不滿徐濤便可看出來,甚至很多的時候明麵上做不來的事兒,他都安排給了徐濤,事實上徐濤也沒讓他失望,他是管家不假,可那份能耐早已超過了一個管家所能展現的水準了,而這一點也是他當初看上徐濤重用徐濤的原因之一了,就是今日這樣的大場麵他思來想去想聽的話兒除了徐濤之外,再也聽不進去任何一個人,徐濤口中所說的那個裝傻了三十年的唐宣宗其實並非是什麽新鮮事,這位裝傻了三十六年的狡猾之人是唐憲宗的第十三個兒子。


    按照大唐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規矩,唐宣宗是沒有資格成為大唐的皇帝的,而且他的母親鄭氏出身卑微,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宮女,家族勢力更是小得可憐,所以哪怕唐宣宗隻是一個皇子,但也是最不受待見的皇子,皇家的哪點好處一點到了他這兒反而不如尋常人家,所以唐宣宗從小就沒過上什麽好日子,在人人都爭奪那把椅子的時候,他總因為母親卑微的身份,被其他皇子嘲笑諷刺,所以心懷自卑。為了掩飾內心的恐懼,他便將自己封閉起來,麵對別人的冷嘲熱諷,他隻能報以沉默,於是,連父親都覺得這個兒子可能有些癡呆。


    長大後的唐宣宗被人看成了一個瘋傻之人,誰也沒把他看做是皇位競爭對手,有的隻是嘲笑與捉弄。


    對此唐宣宗視而不見,一如既往的癡傻。


    但並非所有人都是如此,他的侄兒就心存懷疑。


    說是,有一天,文宗皇帝在十六宅宴請諸王。席上,眾人把酒言歡,熱鬧喧騰,可是宣宗依然不言不語,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發呆。文宗看到了,便指著他說:“誰能讓光叔開口說話,朕重重有賞!”唐文宗本來是宣宗的侄兒,可是在他眼裏,宣宗顯然隻是一個供人取樂的小醜而已。麵對一哄而上的諸王,宣宗依然保持著沉默,不管他們怎麽戲弄他,他的麵色絲毫不改,始終一副逆來順受的表情。這讓眾人很得意,卻讓座中的親王李炎起了疑心。


    李炎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唐武宗,他雖然也在眾人之列,卻頗有心計,麵對始終不悲不喜的宣宗,他開始懷疑,一個人能


    在任何時間、地點、場合都能保持不發一言,根本不為外物所動,要麽愚不可及,要麽深不可測。基本上在場的人都認為光王是智障,可是笑夠了的李炎,突然打了一個寒顫,潛意識裏將光王歸為了第二類,一想到這種可能,李炎的心中隱約感到不安,於是,在後來的日子裏,他抓住一切時機對宣宗進行試探。文宗死,武宗李炎即位,這位仁兄顯然比自己的哥哥要聰明謹慎得多,他一直認為宣宗不像表麵上那般癡傻,但是在即位之前他多次試探宣宗進行了試探苦於文宗在一旁礙手礙腳,沒能取得自己想要的結果,現在自己即位了,終於有機會試一試了看看自己的這位叔叔是真傻還是假傻。


    為了試探出真假,李炎特地舉行了一場踏雪活動。李炎邀宣宗和眾親王陪自己出宮踏雪,當眾人啟程歸來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在回來的途中,李炎暗地讓人把宣宗扔進了途經的冰湖,然後高高興興的回去了,李炎本想宣宗此次必死無疑,但是第二天一早,卻聽到了宣宗回來的消息。


    這一下李炎便認定了自己的看法,這位在自己麵前一直裝瘋賣傻的叔叔其實一點都不傻,還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為了自己皇位安全的顧慮,他決定除掉宣宗,以絕後患。幾天後,可憐的宣宗被突然闖入的宦官抓進了永巷。


    永巷從漢代開始就是幽禁宮女和嬪妃的地方,跟監獄差不多,關押在那裏的大多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宣宗被關押後,又被人捆成肉粽一樣扔進了廁所。


    當時,李炎身邊有一個宦官仇公武,他對李炎說,這種傻子留著也沒用,幹脆一刀殺了。李炎同意了。可是,這個宦官並沒有真的殺了宣宗,而是偷偷將他運出宮裏藏了起來,以備日後之用。


    自此宮中再沒有出現宣宗的身影。


    偶爾有也是各種不切實際的傳說。但無論哪種傳說,宣宗並沒有死於那次暗殺,而是逃出了宮外。


    自此之後,光王隱姓埋名,漂泊民間,周遊四海,甚至還有人傳言說他當過和尚,在浙江鹽官的安國寺落發為僧,法名瓊俊。可惜,當初仇公武救他根本是圖謀不軌。武宗臥病在床,兒子都還年幼,朝廷沒有儲君,這時候,仇公武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趕緊派人出去將光王給接了回來,立哪位皇子都不如這個癡兒啊,逆來順受的癡兒,仇公武笑得燦爛。


    可惜,他的算盤打錯了。


    宣宗一上位就展現了與眾不同的才華,他並沒有像剛登基的皇帝那樣手毛腳亂,所有的政務到了他這兒,非常熟稔,好像久經磨練的儲君一樣。每日臨朝,對待群臣如待賓客,從未有倦容。宰相奏事,他威嚴不可仰視。奏畢,他臉上放出微笑,讓群臣閑語,或問裏坊瑣事,或談宮中遊宴,無所不至。經一刻時辰,複嚴肅地告誡群臣:“卿等好自為之,朕常擔心卿等負朕,日後難以相見!”說罷,起身回宮。


    為了巡察地方,他特意想了個辦法,秘令翰林學士韋澳將天下各州的風土人情以及民生利弊編為一冊,專門供他閱覽。李忱將其命名為《處分語》,此事除了韋澳之外無人知曉。不過數日的功夫,鄧州刺史薛弘宗入朝奏事,下殿後忍不住對韋澳說:“皇上對本州事務了解和熟悉的程度真是令人驚歎啊!”韋澳詢問後,得知李忱掌握的資料正是出自《處分語》。


    為解決宦官問題,他以論詩為名,召翰林學士韋澳入內,屏退左右侍從,問:“近日外麵輿論,對宦官的權勢有何說法?”韋澳答道:“陛下威斷,宦官已大有收斂。”


    盡管大動作無法實施,但宣宗還是盡力抑製了宦官。宦官內園使李敬實氣焰囂張,遇到宰相鄭朗不下馬,宣宗立即剝了李敬實的官服,配給南衙當賤役。


    為了整頓朝綱,他以雷霆手段直接把武宗朝的宰相,晚唐重臣李德裕貶出朝廷。一直到死,李德裕也未能還朝。又重用牛黨的白敏中為相。虛虛實實,虛虛實實,徹底摧毀了爭鬥多年的牛李黨之爭,值到此時,朝廷上下這才如夢初醒,原來之前的一切都是裝瘋。這位隱忍了三十六年的皇帝等了就是這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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