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父皇留下的,朕每次想他的時候,來這裏坐一坐,就感覺他在我身邊,父皇常說,一張木桌,一把木椅,一方木幾,辟一扇木質鏤花的窗,搭上屏風、竹簾、帷幕,這才是帝王的心心。


    心在這兒,江山也就在這兒。朕那會兒還小不懂,如今長大了多少明白一些,帝王終究不是神,也有心亂的時候,在沒有人幫你的時,唯有自己心安了才能解救自己。”


    阮浪一笑,道:“皇上說的這些奴婢不懂,奴婢知知道,先帝爺說了文房裏讀萬卷書,方寸間行萬裏路。奴婢瞅著陛下也有這個意思。”


    小皇帝嗬嗬一笑道:“都做了這麽年的皇帝,書也算是讀了些,世麵也見了些,唯獨這路沒有走,想來也是可惜了。”


    阮浪一笑,道:“想走路還不簡單,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想去那兒不能去了,不要說這繁華的京城,便是尚未開荒的滇南,陛下就是想去,那還不是一眨眼的功夫。”


    小皇帝搖了搖頭,麵上帶著幾分苦笑,道:“天下事若是都如你說這般簡單倒也好啊,可惜的是天下事從來不簡單,朕是天下之主不假,可你也看到了,光是這些奏章就讓朕不自由,從今日一早起,朕已批閱10件奏折,處理40件題本,算個六部及各省題本19.2萬餘件。這麽多批件,不是看完就算了,還得朕一件一件的批出來,少的幾個字,多的上千字,光是寫這些朕就累得夠嗆,算上官員遣祭複命、升遷謝恩、到京陛見,以及各衙門奏事無“請旨”字樣,朕一天下來,踹口氣的功夫都不曾有,那還出得了紫禁城,世人都說這座皇城有大小宮殿七十多座,房屋九千餘間是天底下最大的房屋,住在裏麵的人最是舒服不過了,可他們哪裏知道,這裏雖大,卻終究比不上外麵,京城的繁華,江蘇的熱鬧,杭州的委婉,草原的壯闊,雲貴的淒迷,哪裏都比這裏好看,比這裏好玩,朕倒是羨慕他們,想去那兒去那人,塞外放羊,杭州劃船,雲貴爬山,多麽的自由自在,紫禁城雖好,進來了就出不去,終究是籠中鳥啊。”


    阮浪默默的聽著,隻覺得今日的小皇帝與往日有些不同,至於哪裏不同,他又說不上來。


    小皇帝自言自語了一陣,似是將胸中的鬱悶之氣全都吐了出來,整個人兒變得精神了不少,擱了手中朱筆,搓著雙手問道:“你來尋朕,可是有事?”


    “啊,是,是,看奴婢這記性,皇上不提,奴婢險些給忘記了,外麵來消息了,於謙大人剛才讓人往裏麵送來了消息,白天皇上政務繁忙,這日講就改在了晚上了,等皇上用過了晚膳,就在東暖閣裏開始。”


    小皇帝哦了聲,道:“朕知道了。”


    經筵和日講是前朝留下的規矩,每年二月至五月,八月至冬至,每逢單日舉行經筵,由講官輪流入侍講讀,名曰春講、秋講。朱元璋登基後,覺得這規矩有益後世子孫,也沿用了這套規矩。


    從洪武到宣德將近七十年,講學雖未製度化,但於聖學猶無大礙。


    迨英宗以衝齡即位,三楊(楊士奇、楊榮、楊溥)柄政,感於身負幼主教育之重責大任,上疏請開經筵。始製定經筵儀注,每月二日、十二日、廿二日三次進講,帝禦文華殿,遇寒暑則暫免。


    除每月三次的經筵外,尚有日講,隻用講讀官內閣學士侍班,不用侍儀等官,講官或四或六,每伴讀十餘遍後,講官直說大義,惟在明白易曉。


    每日一小講,每旬一大講,為帝王接受儒家教育的主要方式。


    小皇帝不敢說喜歡學習,但朝廷上下對注重經筵,視為講學第一事,認為:“經筵一日不廢,則聖學聖德加一日之進;一月不廢,則聖學聖德加一月之進。蓋人之心思精神有所繁屬,則自然強敏。經筵講學,正人主開廣心思,聳勵精神之所也。”


    他是皇帝也難以避免。


    “天不早了,你陪著朕去吧?”小皇帝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將身上的龍袍合了合,就往外走。


    “哎……”阮浪躬著身子應了聲,轉身跟了上去,隻是那雙目光還是忍不住往龍案上飛快的瞥了一眼。


    隻是一眼,他的臉色就不好看。


    皇上竟批了。


    自王振死後,外麵的那幫大臣就沒打算放過他們,奏章跟雪片一般飛到了皇宮,光是他聽說就有六部的官兒,翰林院的官兒,算上督察院,京城外各地方官少說也有上千人,個個建議皇上恢複洪武朝太監不可幹政的鐵律,早年被王振推倒的那塊鐵牌,竟也成了罪證,文武百官大書特書,弄得這裏裏外外的太監苦不堪言,先不說皇帝對於宦官犯錯後的懲罰相當嚴苛。首先太監不可隨入內閣,六部等重地,不得隨意翻動奏章,不得片語言政,非聖喻不得出京等等等等,如果犯了其中任何一條,都會遭到杖斃、斬首甚至更加殘酷的刑法。其次是嚴禁宦官幹預朝政。如吃酒賭博、當差懶惰、口出怨言、混亂行走、言語高聲等行為在宦官來說也都是禁止的,還不得與與外廷官員、王公大臣的來往。這些到也罷了,洪武朝那會兒也是這麽過來的,權當,把王振的罪責一並給贖了。


    可恨的是,文官並沒有就此打算放過他們,還弄出個了內務府,上上下下都受製於內務府,讓人氣氛的是朝臣淩駕在太監之上,這個破規矩,他們當然不樂意答應,他本以為皇上也不會答應,不說這些規矩過了時,也不是適應宮中的節奏,那個皇上離得開了太監,這皇上和太監就是這紫禁城裏魚兒和水,魚兒離不開水,水也離不開魚兒,皇上那麽聰明的一個人,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但皇上還是批了,到了這會兒,阮浪才發現眼前的這個皇上並非毫無主見,也並非是那麽好說話的人,人家肚裏裝的是天下,未必是他們這些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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