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幕漩渦i


    如同布蘭多的預測又稍有一些不同的是,就在他看完信一個小時後,同樣的密信才來到格裏菲因公主的書桌上,靜靜地躺在黑檀木桌麵上。


    窗外是安培瑟爾風暴來臨之前的景象,風雨如晦;交織在整座港口上空的陰霾使之度過了整個白晝的光陰,雖然才是正午,但已趨近黃昏。


    閃電偶爾穿過雲層,雷聲滾滾,慘白的電光透過玻璃窗在地毯上麵投射出樹木張牙舞爪的影子。


    “外麵是什麽情況。”格裏菲因公主問道。


    “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起來了,想要突圍出去可能性不大,不過公主殿下下決定的話,我等騎士團一定會奮力為殿下殺出一條血路。”單膝跪在地上的騎士渾身濕透,紅色披風上流下來的水浸濕了價值不菲的地毯,但卻沒人怪罪。


    “不必了,你先出去吧,換一身幹的衣服,勒德爾大人。”半精靈少女點點頭,答道。


    騎士感激地應了一聲,起身退了出去。


    “大地之劍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她才抬起頭目光投向屋內的其他人,“有人見過它在國境內出現?”


    “這個……”歐弗韋爾麵色有些古怪:“事實上是有的,而且還是我們的人。”


    “我們的人?”格裏菲因有些不悅:“我怎麽不知道。”


    “我也是才知道這個消息,公主殿下。”歐弗韋爾趕忙解釋道,“是羅韋斯。”


    “羅韋斯?是那個歐汀領的羅韋斯?德拉爾?德拉爾最小的一個兒子,歐汀家族的現任繼承人,歐汀伯爵?”公主想了一下,才記起這個人來:“他們一行不是我父王遣往南境去探尋獅心劍的下落麽……”她忽然沉默下來。短短半年,王國更替,獅心劍現下也到了她手上,好像隻是轉眼之間埃魯因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她問道。


    “歐汀就在外麵,不如讓他來親口描述一下吧,外人傳話,難免會有偏差。”歐弗韋爾答道。


    格裏菲因點了點頭。


    大約隻等了一小片刻,臉色蒼白的歐汀進入了眾人視線之中;先前他在信風之環一役中差點送命,不過最後為路過的大德魯伊安德魯所救才僥幸活下來,身上的外傷雖然後來好了個七七八八,但暗傷一直還在,經過長時間舟車勞頓之後,現下神色顯得更是灰敗。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恭恭敬敬地先向格裏菲因行了一禮。


    “歐汀伯爵,你的傷要緊麽?需不需要先休息一下?”半精靈少女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雖然在他來的路上她已經聽說這一行人在信風之環出了點意外,但沒想到這麽慘。


    “一點小傷,不必了,反倒是公主殿下的事比較緊急。”歐汀答道。其實在王黨分裂之前,他是比較偏向長子一派,不過最近一兩個月來,這種陣營不知不覺動搖了。


    每次一想到那個他在信風之環見過的年輕人,他就忍不住記起自己那個時候所作的選擇。因此在得知獅心劍落在公主一派手中後,他不再猶豫直接來到了這裏。


    “那就請你講講當時的情況吧。”公主答道。


    歐汀點頭,然後開始講述那一戰的情形。他不是個好的講故事的人,但勝在有條有理,邏輯分明,長達幾個月的信風之環的冒險,在他口中縮短為不到十分鍾的故事,不過即使如此,還是將前因後果說得明明白白。


    他說完,屋子裏一片寂靜。歐弗韋爾是早有所知,但格裏菲因公主就忍不住輕輕吸了口氣:“你是說,劍在那個人手上?他是托尼格爾的領主?他叫布蘭多,對嗎?”


    “是的。”歐汀點頭,但心下卻想公主殿下果然認識那個年輕人。


    “有可能讓他把劍交還給獅人嗎?”利伍茲忽然打破沉默,問道。


    眾人都忍不住搖了搖頭,利伍茲大師雖然是埃魯因一等一的宮廷巫師,但對於政治還是欠缺了解。大地之劍固然是大地聖殿的目標之一,但卻不是這次戰爭的真正原因,不管有沒有大地之劍,戰爭都必然會發生並持續下去。


    退一萬步說,大軍開動之後,萬萬沒有再退回去的。


    歐汀有些鄙夷地看了這位首席巫師一眼,他本來就是另外一派,對在場除了格裏菲因公主之外的任何人恐怕都存有偏見,尤其是利伍茲這種投降主義者。從沒聽說過埃魯因還沒有戰爭逼迫就首先要將利益拱手相讓了。


    “就算大地聖殿同意,獅人也不會同意的,大軍開拔不是一件小事,老師。”公主殿下也搖搖頭:“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不如考慮下接下來該怎麽辦。”


    “諸卿?”她的目光掃過所有人。


    “想辦法調動南方的軍隊,同時表明態度,維埃羅大公一直沒有表態,他與讓德內爾伯爵是死敵、越過安列克省,聖殿對於南方的實際掌控力極小,我們可以爭取他的支持。”馬卡羅馬上答道。


    “誰會上將沉的船。”有人問道。


    “不,如果我們還有三領的話,還有戰略回旋的空間。獅人已經率先進攻,屆時北方將背腹受敵,聖殿不會置之不理的。”


    屋內眾人默然不語,格裏菲因公主深深地看了這頭狡狐一眼。這個計劃看起來天馬星空完全不存在可行性,但仔細一想其實不是沒有機會。


    馬卡羅恐怕一眼就看穿了這裏麵的玄機吧,如果托尼格爾的那支軍隊與維埃羅一起夾擊讓德內爾領,私底下與王黨達成協議的話,南方三領就在公主一方了。


    再加上態度不明的卡拉蘇與戈蘭―埃爾森,王黨就在事實上與北方南北分治。雖然少了安列克的加入一北方就成了奢望,但現下的情況來看,一旦托尼格爾的人馬與維埃羅動起手來,聖殿就不敢再動還在安培瑟爾的王黨了。


    甚至最後聖殿不得不向王黨妥協,但那樣的話,埃魯因就隻有分裂一途了。


    這是明智的選擇,但一旁的歐汀伯爵卻皺起了眉頭。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誰也騙不了誰。歐弗韋爾幾人手都按在了劍柄上,他忍不住看了馬卡羅一眼,這樣的話根本就用不著在外麵人麵前說出口,這家夥是什麽意思。


    他是想表明態度?


    這恐怕是蘭托尼蘭大公的態度吧,一旦南北分治,夾在中間的安列克日子就不好過了,是誰都知道蘭托尼蘭公爵與安列克有不共戴天之仇的。


    公主輕輕搖了搖頭:“這個提議我否決了,王黨可以失敗,但埃魯因不能分裂。”


    眾人臉色皆是一變,隻有歐弗韋爾眉頭微微一皺。歐汀抬起頭來,仔細打量著這位貌美如花的公主殿下,好像第一次察覺到她身上某種潛在的力量。


    “公主殿下。”馬卡羅忍不住提醒了一聲。


    “我們死後,也會有人記起先君埃克那麵光輝的旗幟。但若埃魯因分裂,就不會再有統一的機會了。”半精靈少女銀色的眸子裏好像可以看穿未來的迷霧,她坐在那裏,淡淡地回答道。


    這是小國的悲哀,埃魯因的命運說白了還是操縱在克魯茲人手中,這個王國靠著內部的團結一直維持到現在,然而一旦它分裂,恐怕克魯茲人就不會再給它複合的機會了。


    公主甚至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清楚這一點,隻是有些人裝作不知而已。


    “先討論現下的情況吧。”歐弗韋爾插口道。


    “不必了。”格裏菲因忽然明白了什麽,她歎了口氣:“你們先出去吧,我一個人靜一會。明天的貴族會議,和以後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室內一寂。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點點頭,各自退了出去。最後一個出門的是歐汀,他深深地看了這位公主一眼,然後鞠了一躬,才掩上門退了出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


    等到完全安靜下來,半精靈公主才站起來――她的個子並不高,繼承了精靈血統的嬌小,顯得有些弱不禁風。她繞到椅子背後,兩隻手抓著椅子的靠背,吃力地將椅子拖到窗邊。


    她喘了口氣,然後靠著窗戶坐下,盯著窗外安培瑟爾在暴風雨之中的景色。


    天地之間一片晦澀,好像下一刻,這個海港就要被黑暗所吞沒。


    良久。


    身後的門開了,一個聲音說道:“公主殿下,馬卡羅大人他們去見小王子了。隻有歐弗韋爾大人和歐汀伯爵一起離開了。”


    格裏菲因咬住嘴唇,臉上一片蒼白。他們要孤注一擲了,但自己究竟要不要阻止他們,自己忍心讓哈魯澤和自己一起去死嗎?何況又有什麽能力去阻止呢?


    她早已料到了這一刻,王黨已經在以自己的意誌而行動了,至於究竟還是不是最早先的那麽純粹,人們就不得而知了。


    她抬起頭,閃電將她的臉映得一片瑩白。埃克先君,埃魯因的一切在這一刻就終結了嗎。她目光盯著東方無盡的黑暗之處,她知道那裏有一個新生的帝國正在成長著。


    埃魯因終將成為它的養分。


    門又悄悄合上了。


    但格裏菲因公主恍若不聞,她怔怔地盯著窗外的一切景色,好像要將它們全部收入眼底。不管多麽黑暗,哪裏始終是埃魯因的疆土,至少現在還是。


    她的臉色一片慘白,但卻無喜無悲,好像是個木偶人一般。


    “這個時候的話,還是哭出來對身體更好一些。”一個溫和的聲音說道。


    格裏菲因赫然一驚,她的反應極快,反手從裙子下抽出一柄銀色的短劍。“鏘――”一聲利響,短劍與一柄黑沉沉的長劍交擊在一起。


    公主殿下後退一步,終於看清了麵前這個全身裹在一條濕漉漉的鬥篷下麵的年輕人。與此同時布蘭多也鬆了一口氣,他沒想到這位公主殿下的反應如此之快,差點就讓她得手了。


    如果兩人的實力差距不是這麽大的話。


    但布蘭多做夢都沒想到格裏菲因竟然並沒有收手,而是咬牙,一臉決絕地向自己撲過來。啊!布蘭多如夢初醒,他忽然意識到這位公主殿下現在隻怕是要一心求死了。


    她想要我殺了他!她想要我殺了他?


    公主殿下瘋了嗎?布蘭多心下一沉,一時間連手上的動作都慢了一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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