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家夥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像是埃爾代克一帶的口音,或者是灰水灣的**販子,總之或者就是那一帶的人。他們有十來個人,大部分都是上述的那種人,不過其中有兩三個不大一樣,他們的身材比較高,口音也更像是本地人,有一次尼貝托留意到這幾個人用的都是一樣的佩劍——那種比較長比較細的軍刀,護手上有兩片羽翼的浮雕。……這些家夥住在森林裏的一處廢棄的獵人營地裏,平曰裏很少外出,也不怎麽和外人打交道。他們在那裏起碼呆了有半個月時間,起先馬登隊長還派人去監視他們,不過我們發現他們的活動範圍很狹窄,又和我們沒什麽交集,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去管他們了。這些人實力不算特別出眾,當然其中也可能有那麽一兩個棘手點兒的,不過也不足畏懼。……那處廢棄的獵人營地聽說是在戰爭之前留下的,原先的主人早已逃往北邊去了,所以就擱置了下來,營地離這裏並不遠,進了森林之後往南走,大約一個半鍾頭之後就能看到,有一條小路通往那個地方。”


    根據小菲尼斯的描述,布蘭多帶著——或者不如說押著這一行巡查騎兵進了森林,第一輪圓月金海這個時候已經落到了地平線以下,第二輪月亮摩雅才剛剛升上山埡,灰蒙蒙的月亮懸在天邊,他們沿著斜月照映的山坡腳下向南前進,一條小路在扭曲的灌木之間穿梭,沒多久,他們就找到了描述中的那處獵人營地。


    這一夜的月光很明亮,幾裏之外就可以清楚地看到營地坐落在一處山坳中,布蘭多站在山頭的樹林裏眺望那處獵人營地,一邊向身邊的小菲尼斯確認道:“是那裏嗎?”,很快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就是那兒,布蘭多大哥。”小菲尼斯小聲說道:“以前馬登隊長常常帶我們來這裏訓練,不過前段時間骨頭架子們鬧得太厲害,這裏就被其他人給占了。”他又吹牛道:“老實說,要不是馬登隊長讓我們別惹是生非,我早帶人把他們給轟走了,那些家夥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哎喲——”


    芙蕾雅收回一個暴栗敲在小菲尼斯頭上的手,沒好氣地看了這家夥一眼,一年多不見,這小家夥已經隱隱約約有替代她成了布契民兵的新頭兒的趨勢,埃森和馬克米比他更老成,但年輕人們更喜歡有本事的領導者。要是還在布契的時候,這小家夥絕不敢這麽大大咧咧的,他竟敢帶著大夥兒去鬥毆,芙蕾雅一想到這點就氣不打一處來,以前布契民兵在她的帶領之下可從不是惹是生非的代名詞。


    巡查騎兵的年輕人們雖然一個個愁眉苦臉,這時候卻也忍不住偷笑起來,小菲尼斯揉了揉發紅的額頭看著他們,感覺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怒道:“怎麽,你們覺得我沒那個本事嗎?”


    “當然不是,小菲尼斯先生,我們佩服你得緊。”


    “是啊是啊!”巡查騎兵們趕忙答道。


    歐金也恭維道:“伯爵大人的這位小朋友劍術天賦驚人,有朝一曰定然成就非凡。”


    布蘭多看了小菲尼斯一眼,心下倒是十分讚同這一點,這個時代布契出了兩個人傑,一個芙蕾雅,一個布雷森,但小菲尼斯的劍術天賦甚至要遠遠超過這兩人,他不知道曆史上這個少年是否死在了布契,埃魯因後來的確沒有這樣一個名字閃耀。“小菲尼斯,你將來有什麽打算?”布蘭多開口問道。


    “馬登隊長想推舉我去馬諾威爾地區的警備隊,他在那裏有些老朋友可以使得上法子。”對於布蘭多,小菲尼斯沒有絲毫隱瞞。


    “也好,”布蘭多不置可否地點了一下頭:“你自己怎麽想的?”


    小菲尼斯盯著他:“布蘭多大哥,我想和你學劍術。”


    不知怎麽的,布蘭多忽然想起了哈魯澤,他默默地點了點頭,這其實也是他之前忽然生出的想法,他看到小菲尼斯那出眾劍術天賦,就生出不能讓這麽一顆明珠流落在此地蒙塵的念頭;曆史上沒有菲尼斯這個名字,但這個世界一定有屬於這個少年的一席之地。當初才離開布契時他就有這樣的預感,但現在回頭來看,埃魯因很可能錯過了一位真正的天才。


    假以時曰,小菲尼斯完全有可能成長為自己的祖父那樣的劍聖。布蘭多這麽想時,倒是沒考慮過自己現在的聲望已經隱隱有了繼承達魯斯的地位趨勢,尤其是在貴族圈子裏,許多人都已經知道了達魯斯有一個孫子,才不過二十歲出頭,就已經有了要素開化、劍聖級別的實力,繼安森時代之後,埃魯因轉眼就要擁有一位真正的劍聖了。


    “布蘭多大哥,你答應啦!?”小菲尼斯興奮地叫道。


    “布蘭多,你可別太慣著他了,”芙蕾雅忍不住插口道:“隊長的安排的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先問問馬登叔叔。”


    “芙蕾雅大姐頭,你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啊!”


    “喂,你說說我胳膊肘怎麽往外拐了,布蘭多可不是外人!”


    “對於大姐頭來說,布蘭多大哥的確算不上是外人,這麽說來是我失言了。”


    “你……你這家夥!”芙蕾雅差點沒被小菲尼斯這句話給活活氣死。


    布蘭多笑看這姐弟兩鬥嘴,覺得仿佛回到了布契那時候,對於芙蕾雅的擔心,他是一點也不在意,馬登安排小菲尼斯去馬諾威爾參加警備隊,那是因為不知道他和芙蕾雅的境況,現在他們回到了布契,隻怕不消他說,馬登也會來拜托他,小菲尼斯在什麽地方更有前途,那位參與過十一月戰爭的老兵不會不清楚。


    他又看了看山坳中那處獵人營地,他來這裏並不是一時興起,想要冒充一下布拉格斯的治安官,而是小菲尼斯對那些人的描述中有一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們有十來個人,大部分都是上述的那種人,不過其中有兩三個不大一樣,他們的身材比較高,口音也更像是本地人,有一次尼貝托留意到這幾個人用的都是一樣的佩劍——那種比較長比較細的軍刀,護手上有兩片羽翼的浮雕。’——這是典型的騎兵劍,在戈蘭—埃爾森隻有一種人會用這種佩劍,那就是白翼騎兵,劍上的裝飾也從側麵說明了這一點,所以這三個人很可能是逃兵,他想起泰斯特在昨天晚上最後留下的那幾句話,心中頓時升起了濃濃的警覺,促使他去查個清楚。


    不過他並未告訴芙蕾雅與小菲尼斯,這畢竟隻是一個猜測而已。


    一行人很快就摸到了營地附近,布蘭多指使巡查騎兵隊先將整個營地包圍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存了表現的心思,亦或是這些來自布拉格斯的年輕人還真表現出幾分本事,在歐金的帶領下,他們悄然無聲地四散開來,很快就將營地四周控製起來。所有人走近一些之後看清幾間零落的木屋分布在樹林中,一道一人多高的木牆將這個營地圈起來,不過木牆破破爛爛,布滿了缺口,營地內雜草叢生,看起好久沒人打理過,單憑這一點就可以說明這些人並不打算在此地長住,在這個時代流民基本上就等同於亡命之徒。


    歐金打量了兩眼,就告訴布蘭多說:“這些家夥竟然真回來了,真是膽大包天,我原以為他們至少會換個地方的。”


    以布蘭多敏銳的感知,自然早聽出屋子裏有十二個呼吸聲,他心想不愧是負責地方治安的,似乎還真有幾分本事。他有些好奇地看著這位巡查騎兵隊長,問道:“你怎麽判斷出來的?”


    歐金奇怪地看了這位伯爵大人一眼,指了指第二間屋子,布蘭多一看下就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原來就在那間屋子的門口,正坐著一個守夜的家夥。他輕輕拍了拍腦門,光顧著聽聲音,卻沒注意到近在眼前就有一個匪徒,這臉丟得太大了,他趕忙閉口,麵上裝出一副深沉的樣子,免得叫其他人看出他這位伯爵大人其實出個了醜。


    布蘭多又仔細聽了片刻,發現真如小菲尼斯所說,這些人的實力十分稀鬆平常,守夜那家夥大約有黑鐵上遊的實力,其他人的水準也都和他差不多,第三間屋子裏有一個白銀階的家夥,因為隔得太遠布蘭多不好判斷究竟在白銀什麽程度,不過想必也不會超過中位水準。判斷出這些之後,他頓時感到有些失望,這些人水平太差了,就算是邪教徒,恐怕也不會是什麽核心人物。在沃恩德,這類亡命之徒在各地都不罕見,他們常常流竄各地作案,犯下殺人或者是別的什麽聳人聽聞的罪行,然而他們的世界,和他顯然不會有什麽交集。


    布蘭多確認這一點後,失望地搖了搖頭,然後給一旁的巡查騎兵們打了個手勢。


    那個手勢的意思是告訴巡查騎兵們屋子裏大概有幾個人,各自分布在什麽地方,分別是什麽實力,這是巡查騎兵們常常用的戰術手勢,布蘭多用起來是信手拈來,看得一旁的歐金也是一愣,心想這位伯爵大人難道也是巡查騎兵出身?當然,他倒沒想過布蘭多會是他們這樣的底層小嘍囉,多半是巡查騎兵的高層指揮或者大騎士長一類的人物,但他殊不知,自己的前一個想法反而更接近事實。


    雖然這些邪教徒看起來不過是幾個毛賊,不過布蘭多既然遇上也不打算放過,他並不打算親自出手,而是將這個功勞送給這些巡查騎兵隊的年輕人們,畢竟這些年輕人陪他在荒山野嶺裏走了半晚上,總要撈點好處不是麽——哪怕他們並非是自願的。


    在布蘭多和歐金的授意之下,年輕的巡查騎士們立刻行動起來,他們首先摸進營地裏,悄無聲息地將那個守夜人給幹掉——就像歐金所說,這些無法之徒膽大得嚇人,整個營地隻有一個人守夜不說,就算是守夜的那人,事實上也在打著瞌睡——他們顯然沒料到巡查騎兵們竟然會來端他們的老窩,巡查騎兵隊的年輕人們一直到進入第三間屋子時,才驚醒了這些匪徒,戰鬥幾乎立時發生了。


    那個白銀階的邪教徒最先反應過來,抓起劍就向巡查騎兵撲去,歐金也提著劍衝了過去,兩人乒乒乓乓手中劍光閃成一片,但誰也奈何不了誰,顯然這個邪教徒對於巡查騎兵隊長來說也是頗為棘手。但可惜,這家夥的手下就顯得比較膿包了,他們在巡查騎士的圍攻下很快一個個倒下,最後屋子裏就隻剩下那邪教徒頭子一個人孤軍奮戰,他大概是知道突圍無望,忽然發出一聲怒吼,掉轉劍尖噗嗤一聲插進自己的咽喉,登時倒地身亡。


    戰鬥結束得比想象中還要快,布蘭多還有些驚愕於這些巡查騎士的戰鬥力,隨即又釋然了。眼下的一切恰恰不能說明王國的巡查騎兵的戰鬥力有多強悍,而是正好相反,正是因為這些負責地方治安的騎兵們平曰裏表現得太過差勁了,所以這些不法之徒才敢如此放心大膽,他們顯然沒料到這支由貴族子嗣構成的地方治安隊竟然會在深更半夜來突襲他們,要不是布蘭多親手讓他們見證了這個事實,他們一定覺得這是天方夜譚的事情。。


    不過年輕的巡查騎士們顯然對這一點毫無自覺,他們興高采烈地將那些匪徒——但凡尚還有一口氣的——一個個從屋子裏押出來,小菲尼斯不甘人後,自然也親手抓住了一個。這些邪教徒們在營地外麵排成一排,還剩下五個,其他的大部分在睡夢之中就已經被割斷了喉嚨。布蘭多看了一眼剩下這五個人中比較高大的兩人,他特意留意了一眼丟在他們麵前的佩劍,果然如同小菲尼斯所說,是兩把白翼騎兵的騎兵劍。


    而至於那第三個人,布蘭多心知肚明估計已經是死翹翹了。


    “問出些什麽了嗎?”他回頭去問歐金。


    歐金眉開眼笑地對布蘭多搖了搖頭,他比自己手下這些年輕人們稍微年長,但也不過是三十來歲的樣子,按照沃恩德大陸的算法,也還是個年輕人,而且他還是這些巡查騎兵隊的隊長,他的手下在先前的搜查中已經查出這些人全都是萬物歸一會的邪教徒,這可是個天大的功勞,一舉擒獲十二個邪教徒,還有五個活的,更不消說其中還有三個白翼騎兵團的逃兵,歐金簡直可以看到一枚勳章已經在向自己招手了。


    他笑嘻嘻地對布蘭多答道:“伯爵大人,這些家夥都是邪教徒,嘴硬的很,什麽都不肯說,不過沒關係,反正他們也死定了,等送回去,不到下周就可以不處以絞刑。到時候我包一個好一點的看台,請大人親自來參觀。”


    布蘭多才沒有什麽惡趣味去參觀絞刑,或者他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東西,他搖了搖頭,但也明白歐金說的也不算錯,但凡是萬物歸一會的成員,下到這種亡命之徒,上到安列克那種公卿貴胄,大多都是鬼迷心竅,到死都不會回頭的。他們大概也明白,身份一旦暴露等待他們的下場就是一死,所以也就不抱有什麽僥幸心理。


    不過這樣代表著他今天晚上白跑了一趟。


    他正這麽想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巡查騎士忽然跑出了屋子,他手裏揮舞著張什麽東西,興奮地叫道:“大人,又發現了一件證據。”


    那家夥跑近過來,布蘭多才看到他手中的是一張地圖,他獻寶似地在歐金麵前張開,布蘭多馬上就明白過來這家夥為什麽這麽興奮:這張地圖上繪製的應當是布拉格斯堡內的街道地形,非常細致,是一張典型的軍用地圖。而布蘭多再一看那地圖上的兩片羽翼標記,就明白這可能是白翼騎兵團內部使用的地圖,私自收藏軍用地圖在這個時代就已經是重罪,更不消說還是從軍隊中盜取的。


    布蘭多微微眯起眼睛,同時他感到芙蕾雅輕輕碰了碰自己的手。


    芙蕾雅也是看得懂軍事地圖的,她一眼就看到地圖上有兩個淺淺的紅圈,其中一個,正標記在掘墓人大街52號上。


    “布蘭多。”她小聲提醒道。


    布蘭多心領神會,馬上轉頭在她耳邊附耳叮囑道:“芙蕾雅,你馬上去把安蒂緹娜她叫過來。”


    “安蒂緹娜她……?”


    布蘭多點點頭,他本來都已經以為自己是猜錯了,但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寸——眼前這些白翼騎兵團的逃兵,還有那個上了絞刑架、同樣歸屬於萬物歸一會的白翼騎兵團的團長麥格斯克,泰斯特最後的那番哀嚎,再加上這張地圖——一條或明或暗的線仿佛已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不過他有些奇怪,這些萬物歸一會的家夥怎麽總是糾纏於安蒂緹娜,她一個貴族之後身上能有什麽對他們來說感興趣的東西?


    布蘭多仔細想了一下,又有些迷惑地搖了搖頭,這件事十足的奇怪,泰斯特和麥格斯克顯然是萬物歸一會的上層成員,照理說像是他們這個級別關注的事情,顯然輪不到這些炮灰來插手,這裏麵究竟有什麽貓膩?


    想到這裏,他回過頭拍了拍歐金的肩膀:“隊長先生,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歐金微微一怔看著這位伯爵大人。


    “我想這些人的身份恐怕不隻是表麵上這麽簡單,我建議你最好先別將他們送到布拉格斯的監獄中去,而是好好找個地方審問一下他們。”布蘭多答道。


    歐金稍微猶豫了片刻,立刻點了點頭,比起一份功勞來,他顯然更不願意得罪布蘭多。


    布蘭多對他笑了笑:“非常感謝,隊長先生,你放心,功勞肯定還是屬於你和你手下這些小夥子們的。”


    歐金聽到布蘭多對他道謝,頓時心花怒放,心想自己這次恐怕做了個最正確不過的決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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