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霍建明的老篩水平就鶴立雞群般凸顯出來。霍建明在群雄宴中毫無氣短之態,他主動出擊,積極周旋,很快就盯住了一個目標。這是個女人,是那天晚上出席晚宴的為數不多的女性中比較紮眼的一位。根據她給我們派發的名片,她是英國某名校的化學博士,是進入廈門高新科技園的某台商獨資企業的副總裁。這位女老板頭銜如此了得,看上去卻不過三十出頭,她個頭高挑,臉略長,頭發梳得一絲不亂,額頭光潔飽滿,戴一副小巧的無框眼鏡,穿大翻領上衣和套裙。這人應當說挺漂亮,卻嫌冷峻陰沉,頗傲慢,居然還抽煙,抽的是一種細長的咖啡色的有一種淡淡香味的女士煙,看上去不像民航班機上和藹可親且絕無煙癮的小空姐那麽陽光燦爛,因此我們都沒打她的主意,隻霍建明例外。後來他開玩笑說,他是叫人家女老板的兩條眉毛給勾住了。他說的兩條博士眉我們全都注意到了,那是兩條人造眉毛,不是原裝貨。其實這種人造眉毛眼下相當通俗,不外就是把自己那個部位的原裝毛用攝子一一提撥,提撥光了再用一種灰中帶青的時髦眉筆在額頭上長長彎彎畫上兩條,這玩藝兒不新鮮,所以我們誰都沒被勾住,隻老篩例外。


    我們得承認霍建明用心良苦,確有過人之處。在那種場合,一幫進城的鄉下小官在酒桌上爭先恐後跟客商們交換名片,場麵亂哄哄誰是誰根本就記不住,我們知道那些名片通常當晚就給扔進某老板大班桌邊的字紙簍裏,而後彼此間徹底拜拜沒有誰再去懷念誰。霍建明偏就有辦法讓人記住他:他去向女老板敬酒,人家一手刁煙敷衍了事跟他隨便碰碰杯,他順手一晃就把半杯紅葡萄酒倒在人家的西裝套裙上。事後他一再狡辯,說他那回絕不是故意的,他在向女老板敬酒時身後有人撞了他一下,才讓他失態,失手灑了酒。我們得說那時場麵確實相當熱烈,人們走來走去互相敬酒,磨來蹭去有些肢體碰撞完全可能,隻是鑒於霍建明前科太多,我們無論如何總是認定那杯酒肯定是他瞄準了特地倒的,絕對的散步兒。在他跑去向女老板敬酒之前,我們那位挺得道的駐廈老鄉隆重介紹了這位女強人,說她的企業正不斷擴大規模,有一個高新科技項目在廈門已經擺不下了,要往內地發展。霍建明一聽便衝了上去。


    我們都說:“霍建明你真是他媽的。”


    霍建明笑而不答。


    後來我們聽說霍建明居然跟這位臉色極其不好頗有化學氣味的女施主掛上鉤且異常隆重地把她領到他那個鎮去,我們沒有一個不大驚失色。對這戲劇性變化的關鍵情節霍建明一直諱莫如深,從不對我們如實招供,可能是怕我們剽竊他的知識產權,學他那些散步兒把他的女老板勾搭私奔。這人很老道,無關緊要的事,例如陪同某個小夥子不顧公共衛生在一個黃昏於山間路旁隨地大小便這類破事跟我們津津樂道,要害的東西倒是絕對的守口如瓶,我們隻能從一些側麵和跡象去嗅出其間包容的信息。我們聽說在98之後的那段時間裏他異常頻繁地奔走於他那個鎮和廈門之間,有時兩天就要跑上一趟,起初通過我們那位神通廣大的駐廈老鄉跟女老板接觸,建立聯係之後便單獨行動,常來常往熱火朝天有如少男少女約會。據說霍建明在廈門某精品店自費為女老板買過一條上等套裙,後來這條裙子倒回來穿到他自己老婆的身上————女老板拒不接受。霍建明自嘲說他老婆穿那戲服好像有些糟蹋了。據說霍建明還送給女老板一張特製的名片,名片背麵精心畫了一張軍事簡圖,像台灣特務繪製的秘密情報圖一般標有他的準確方位、交通路線、手機以及傳呼密碼。這些傳說都似是而非,但是他到底如願以償,在睽睽眾目中把女老板那種女士煙的淡淡香味熱烈迎進了山裏。


    有消息說女老板對霍建明的那條柏油路印象頗深,認為地處偏遠的該鎮交通條件意外地不錯。另外,女老板對霍建明處的空氣質量和水質未受汙染的狀況表示滿意。這種印象不足為奇,老篩霍建明那個地方位居深山,當然是山青水秀,該鎮連一家像樣點的工廠都沒有,最嚴重的汙染源除了蟑螂的屎球就是人類的糞便,想讓空氣和水質惡劣一點都辦不到。據說女老板還對霍建明鎮上的那些女孩感到驚奇,說:“你們這裏怎麽搞?女孩都這麽漂亮?”霍建明不失時機地吹噓道:“這可亂搞不來。我這裏的女孩漂亮全因為風水好,把你的廠搬過來準沒錯。”女老板搖頭道:“遲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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