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們唱大戲搞熱鬧時大概就擺這種霸王陣。教授有什麽感覺?”他問。


    他又開我玩笑,問我在這個霸王陣裏解讀些什麽了。我也用玩笑回敬,說我在這裏解讀村民頂著的頭具,我覺得它們似曾相識,我想起昨晚在縣城廣場上看到的那對石獅,感到二者竟十分神似。縣長嘿嘿道:“教授果然不同凡響。”他說這霸王陣的麒麟頭質樸之中確顯陽剛,有一股大氣,如那兩頭石獅。他還順便告我說,昨晚我看到的縣城廣場上的兩頭石獅眼下已經被衝洗一淨,嘴裏噴上香水,再無狗屎之臭。


    他說,他要求采取最有效手段,以最快速度查獲廣場石獅案的做案者。據管理部門報告,昨天傍晚,有人在廣場大門口處看到兩個穿夾克衫的人,神情詭異,手中抓著黑塑料袋,袋中飄出一股臭氣。有關人員正滿縣城四處抽鼻子,兜捕這股子臭味。我忍不住問他是否有這必要。他笑了笑,說當然有必要。他本想把兩頭廣場石獅做為自己的得意之作隆重推薦給尊敬的民俗學教授,不料卻捧出了兩攤狗屎。


    “我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傷害。”他自嘲著做痛苦狀,“尷尬。”


    當晚我們住在鎮上。鎮政府的幾位官員騰出他們的房間,讓縣長和我們幾人暫住一夜。縣長說他平時並不經常在鎮上過夜,不過有一個跟教授呆在一起的機會他決不放過。他當然還是在開玩笑。晚飯後他立刻就沒影了,曾惠華告我說,鎮上人領他到村裏去公幹,肯定半夜以後才會回來。她說:“你別看他哈哈哈滿不在乎,要命的事多著。”於是我就不等他找我討教,在房間整理一下當天筆記,就早早上床睡覺。正睡得香時,砰砰砰一陣打門聲響,是那縣長回來了。我一看表:午夜一點。


    他卻不是來找我說話的。


    “咱們換個地方。”他說,“你到樓上去睡,那房間好。”


    我說:“不必了,我這也挺好的。”


    “你還非上去不可。”他說,“鎮裏這幫家夥簡直就是豬,沒腦子!讓我睡曾惠華旁邊,房間後邊還一條走廊相通,這不要我死嗎?”


    我沒想是這緣故。


    “有美人睡於側,趕緊屁滾尿流,呆一邊獨臥空床,夢中巫山雲雨。”他笑著對我一搖頭,“你看我這處境如何?挺美妙的不是?”


    我隻好跟他換房,他還補開了一句玩笑:“機會很好,可得坐懷不亂呀教授,別招惹人小寡婦的。”


    曾惠華說,她哪都不去。她要把節目再排一遍,然後按計劃到下竽嶺村。


    縣長說:“我們感覺很不好,是不教授?”


    我胡亂應答:“哎呀哎呀。”


    那是早飯時間。在餐桌上魏遠東縣長對我說,他想占用我一點時間,領我看本縣民俗之外的一些東西。我便問曾惠華後麵的日程怎麽安排。曾惠華說她還得花兩小時左右時間搞她的霸王陣,這兩小時裏其他人幹什麽悉聽尊便,怎麽都行。魏遠東縣長便開玩笑,說他覺得挺遺憾,俗話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曾惠華館長不跟我們一起走,讓我們太沒勁了,怎麽辦呢?隻好像高中男生那樣偷偷暗戀?曾惠華瞪起眼睛說:“縣長你敢嗎?”魏遠東即笑,說:“問得好。”


    他正色對我說,別看曾館長年輕,這個人可不得了,他早有一句評價,叫做“有了曾惠華,本縣才有了民俗。”這話說來沒道理,不過傳神。民俗自在民間,跟某個曾惠華無關,但是如果沒有她認真挖掘整理,誰知道什麽霸王陣獅子吼?因此曾惠華頗有功勞。曾惠華對縣長的高度評價卻不動容,隻低聲應道:“縣長真看得起。”


    “當時誰都認為事情辦不成,因為縣財政困難,沒多少錢。我說,有錢誰還不會幹?我是讀曆史的,我知道曆史怎麽寫。”他說。


    這個人頗有些自命不凡。他跟我說他怎樣不動聲色地擠項目,如何赤手空拳從一些人們注意不到的地方搞錢,言談中略有自鳴得意之狀。他對我說,他們改造眼前這座號稱鬼門關的亂墳崗花了差不多一年時間,在那一年裏本縣城裏城外最熱鬧的行當最讓人眼紅的職業就是土公,土公們個個印名片買手機,有的還坐上奧迪,業務特別紅火。他問我是否知道什麽叫土公?我說我知道閩南人拿這稱呼替人辦理喪事的,包括替人挖墓拾骨抬棺材的。縣長大笑,說教授知道的可不算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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