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每隔一段時間,容韞和就會在家中收到她從平州城寄來的書信,據她信中說,都是托家中的鋪子裏的夥計們送來的,每次和書信一起來的,還有各種各樣的小禮物,比如州城中獨有的一些做飯菜用的西域香料、調味品,或者是各色時興的絹花、胭脂水粉。


    其實前世時,作為薛五娘,她就知道這個朝代的農業並不是很發達,一些農業方麵的技術更是沒有廣泛地形成係統理論、得到傳播和重視。


    沒想到,這次竟然能收到“顧小姐”托人帶來的農書,自然是引起了她的強烈興趣。


    這本書裏分耕作篇,物種篇,器具篇以及積肥篇,末尾還有關於糧食蔬菜如何儲藏,比如大醬的釀製技術這上麵就講解的很詳細。


    容韞和對積肥篇比較感興趣,上麵記載了有“踏糞法,窖糞法,蒸糞法,釀糞法,煨糞法,煮糞法”等等。


    有幾種與現在平橋村積肥的方向大同小異,倒是其中的窖糞法比現在平橋村通用的積肥方式更先進一些。


    等她思緒成熟了之後,就可以付諸行動。


    她恍惚記得前世教科書上曾提過到一種叫糞丹的高效混合肥料,好象是用人糞、畜糞、禽糞,再加上麻渣、豆餅,混合動物屍體及內髒毛血,又加入什麽硫磺製成的。


    據說,有“每一鬥,可當大糞十石”的肥力,容韞和記得當時看到這段文字時,驚為天人,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覷隻是原料太過複雜,她也沒記全。滿懷希望這“顧小姐”能再捎來農書,能尋到其蹤跡呢。


    容韞和這十幾日可算體會到度日如年的滋味兒,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地窖看她的酸筍壇子,心裏頭貓抓似的,想看看裏麵到底怎麽樣了,可又不敢揭泥封。


    終於,十日到了。這一日。大妞小心翼翼的揭去泥封,把邊兒的浮土清幹淨,轉著看容韞和小臉繃著。一副緊張的模樣,“撲哧”一聲笑了。


    雲鶯伸手打開蓋子。


    霎時一股淡淡的酸筍香味兒溢出,容韞和深深的吸了口氣,好象與她記憶中倒不差。


    一旁的呂媽媽和羅采蕾愣了。光聞味道,倒是挺誘人。


    幾人合力把壇子搬到院子中間。


    呂媽媽放好壇子。朝站在院中的蔡百瑞笑著,“你來聞聞,這味兒怪好呢。”


    說著,雲鶯去廚房拿碗筷。容韞和忙在後麵兒喊,“要那不帶油的。”


    蔡百瑞和譚英遠原本也不以為然,聽呂媽媽這麽說。便湊到壇子口聞,一股酸酸的筍子香飄出。倒比容家冬日醃的大白菜酸味兒更好些。


    也笑了,說,“咱們家小姐總是能有些新鮮主意。”


    雲鶯拿了筷子碗過來,呂媽媽接過,從壇子裏撈出幾根筍子,白嫩的筍子經過十天的密封泡製,顏色變作青白色,比剛扒出的鮮筍軟一些。


    羅采蕾湊近聞了聞,又撕下一小塊細品,好一會兒,才笑道,“味兒怪好。酸酸的,脆脆的,一點也不澀口。”


    容韞和聞見酸筍香,心頭已定了一半兒,又看這顏色,更是定了一大半兒,忙接過大妞遞來的碗筷嚐了兩口。


    呂媽媽又從裏麵撈出一兩塊來,放到碗裏,遞給雲鶯,“拿去切切,拌點麻油早上下飯吃。”


    雲鶯接過,也伸手掐下一小塊兒,放到嘴裏品著,半響,點頭笑著,“味兒就是怪好。還是小姐聰明!”


    早飯時大妞切了兩個整筍,加了些鹽,拌上少許麻油,剛放上桌兒沒一會兒,盤子便見了底。


    呂媽媽笑著,趕快讓她再去切兩根來,一麵跟羅采蕾說,“看咱們家小姐多能幹,醃出的筍子脆香脆香,讓人吃一口就停不下來。”


    容韞和咬著脆生生酸香適中的筍子,看著眾人臉上滿意的表情,嘻嘻笑著。


    既然大家都交口稱讚這筍子好吃,想必大多人也能接受。


    今天正是蔡百瑞和譚英遠要去縣城采辦日常用品的日子,不如讓他們順道把這筍子帶上,看看能不能找到買主,至少,也要看看這筍子的行情如何。


    ————————————————————————————


    今年春天雨水真多。


    蔡朝生氣哼哼的走在路上,他背了書箱,內囊沉重,走的實在不快。


    他穿了雙布鞋,此時早就是泥濘滿腳,走起來,一步一陷。


    早知就換了皮筒靴了!


    真是鬼天氣啊!今年的雨水頗多,南方已經有洪水的兆頭,官道有好幾處被衝斷,蔡朝生這一路上走了不少的彎路。


    雨稍微的小了一點,蔡朝生鬆了口氣,站在一棵大樹下歇氣,準備等會兒再走。


    “轟隆”一聲巨響,一道藍紫色的閃電把天地都撕開了一個口子。


    蔡朝生正檢查書箱,被嚇得差點坐倒在地,還未站穩,又是一個響雷,就劈在附近,響的地都在抖。


    一輛馬車卻在官道上疾奔而來,這馬車看上去很結實,藍布車圍,比普通的馬車長了一節,兩匹好馬拉著,腿腳有力,雖然響雷陣陣,但是馬步卻絲毫不亂,簡直神奇。


    駕車人戴著草帽,雖然坐在擋板下,但是也已經被雨淋得透濕,見到蔡朝生如此狼狽,馬車放慢了速度,有一雙手從窗口處撥開簾子,卻又把簾子放下了。


    “哎!馬車!車夫!”


    蔡朝生忍不住大喊起來,這馬車看上去樸素,雖說沒有驛站的標記,但是說不定是哪戶人家的私人馬車,也許能讓自己搭乘一程。


    馬車速度未再減慢。


    又一個響雷,滿天地的顫抖,就連那兩匹馬也驚了起來,不安的停住。不停的搖頭,那車夫立刻鬆了馬韁,掏出一隻短笛吹了起來,一邊伸手在馬身上慢慢摩挲。


    驚雷又起,劈著了附近的一棵大樹。


    馬車的門打開,一個少女探出身來,叫道:“那書呆子!快點過來!剛才不是你喊的馬車嗎?”


    “啊?”蔡朝生有點發愣。


    那少女氣的直喊。“書呆子!還不快過來。呆在樹底下,你怕不被劈是不是?”


    蔡朝生這才反應過來,跌跌撞撞的跑過去。剛想跳上去,那少女一把把他推開,皺眉道:“喂,你。全身濕漉漉的,也敢上車?你書箱裏有衣服和鞋襪吧?換上幹的!快點!”


    蔡朝生抬頭看去。這少女明眸皓齒,細眉櫻口,雖然青稚,但是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


    眼睛亮若晨星。顧盼處神采飛揚,挽著簡簡單單的雙髻,簪著一對紅寶短金釵。穿著一身碧色湖綢衣裙,雖是閨中小姐妝扮。看起來卻生氣勃勃。


    車門開處,傳出一股清香,蔡朝生心裏一蕩,難不成這是哪家閨秀的馬車?


    少女瞪他一眼,“你這人真不識好歹!這麽大的雨!我們停了馬車等你,你還在等什麽?”


    又是雷聲,蔡朝生猛地想起眼下狼狽情形,急忙開了書箱,馬車上出來了一名青衣小廝,撐了一把傘,給他擋雨換衣。


    換好衣服,蔡朝生跳上車沿,兩把拽下鞋襪,道聲“得罪”,便往車裏進去。


    一進去,蔡朝生傻了一下。


    眼前是一大塊油布,少女笑盈盈的道:“書生,你身上還濕,別抱怨,請將就一下吧。”


    還能說什麽,蔡朝生把書箱放好,關上車門,坐到油布上,這才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就是一愣。


    那少女正坐在旁邊,靜靜的看著他。


    這車廂很大,布置卻簡單,分了兩處,外處有一張固定的小桌,桌上是生鐵的小盆,裏麵裝了茶壺,靠板壁處是櫃子,關著櫃門不知道裏麵有什麽。


    分割空間的是半塊木門,木門後隻看得到同樣的氈子和櫃子,其他的什麽也看不到,隻聞得到淡淡清香。


    佳人呢?在那木門後麵?


    蔡朝生緊緊嗓子,道:“小姐,蒙您相助,小生不勝感激,小姓蔡名朝生,家住京城,此次乃是去往杭州,不料突遇大雨,不知小姐要去往何處?”


    那少女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看看木門後。


    卻聽一把清朗男聲沉穩響起,“我們也是去杭州,同是天涯行路人,閣下不必道謝,卻共去前麵驛站吧。”


    蔡朝生頓時失望至極,原來這車上不是小姐和丫鬟!


    而是少爺和小姐!


    一旁那小廝笑道:“我家主人姓顧,公子喊聲‘顧小姐’便是了。”


    “多謝顧小姐,多謝顧少爺,也多謝這位小哥兒。”


    蔡朝生真心實意的感謝道。


    他坐在油布上,心裏暗暗覺得這位看起來著實不怎麽像是閨中淑女那般的小姐想得周到,自己順手拿出一塊巾子來擦去臉上雨水。


    擦完,長天已經遞過一碗熱茶,“公子,雨水濕冷,請喝杯薑茶,吃塊桂花酥吧!”


    蔡朝生道謝接過,喝了一口薑茶,這薑茶微微燙嘴,一入口,頓時覺得一股熱流從上到下,全身立刻都暖和了起來。


    今春雨水甚多,天氣也一直陰冷,這杯熱熱的薑茶一喝,頓時身心舒暢。


    長天見他喝的舒服,輕輕一笑,拉開前窗,也給駕車人送了一杯,回過頭來,卻看見蔡朝生一臉驚喜的看著手上的桂花酥。


    不禁笑問:“公子怎麽了?為什麽不吃?敢問是做得不好嗎?”


    “不,不是,我家裏也是開店的,卻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桂花酥,餘香滿口,真是好吃!”


    “那裏,這是自己家做的,用料比外麵講究些。”顧小姐掩口笑道,蔡朝生這才發現她笑起來十分動人,心裏一跳,低下頭去不敢看她。


    長天從桌下取出一個小小的銅盆,蔡朝生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小小火盆。


    顧小姐悠閑地用一隻小銀火鉗通通火,蔡朝生這才明白,原來這馬車裏這麽暖和,卻是有這小火盆在暖著。


    車外雨聲不斷,雷聲卻是小了很多,蔡朝生此時已經平定,那塊桂花酥也已經吃完,想想剛才狼狽,便覺得有天壤之別。


    “公子去杭州做什麽?”長天好火盆,笑著問。


    “去收賬,順便找到叔父家住下,準備明年考試。”蔡朝生老實的道。


    “哦,準備明年朝廷的考試嗎?”顧小姐聞言笑笑,往車裏看看。


    “是啊,可惜我文論不高,《文選》我讀的不熟,因此沒能取上鄉供。”蔡朝生有些羞愧的道。


    長天聞言,一笑,“公子此話錯了,這太祖所編《文選》,固然是學問之大成。


    “就好比我家廚子做菜,山珍海味的燴了一鍋,到最後渾然一體,喝到嘴裏,固然是滴滴精華。


    “但是您想分辨出哪個是海參、哪個是鹿肉、就還是困難了。


    “這《文選》駁雜精深,但是朝廷要考的,卻還是士子們的能力,此能力是做事的能力,可不是看《文選》的能力。


    “他日公子為官,難不成要抱著《文選》去治災荒嗎?”


    蔡朝生聽的張大了嘴巴,萬沒料到眼前這看著不起眼的小廝,竟然能說出這麽有道理的一番話。


    他還未開口,就聽到裏麵那男子的聲音響起。


    “長天,你又在胡說八道了,怎麽可將朝廷選才子的大事和咱們家廚子做菜混為一談?


    “真是胡鬧,這位公子請別和他糾纏,我家這小廝素來頑皮,他可是會說的你哭笑不得的,請進來坐吧。”


    蔡朝生眼睜睜的看著長天對著木門做了個擠眼睛偷笑的動作,一旁的顧小姐也無聲地掩口而笑,然後長天方才拉開木門,對他道:“我家少爺請您進去。”


    蔡朝生剛想起身,卻又看見長天拿出另一塊小些的油布,自己先過去鋪好,然後才請他過來。


    一進裏麵,蔡朝生又是一楞,這一處比外麵精潔十倍,鋪了上好的軟席,一張軟褥上,一年青男子正斜倚靠枕,頭發未紮起,穿了一件湖藍色的杭綢直裰,麵容俊朗,眼神銳利,實在是少見的美男子。


    他身旁小桌上擺著茶壺食盒,還有幾本書,長天利落的又添了一個茶杯,又倒了一杯薑茶出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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