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煥章落座之後,抬手示意眾人也都坐下,這才看向羅定西,問道:“羅統製,西關那邊的情況如何?”


    羅定西起身拱手道:“肖督,最近這些日子,西關軍倒沒有往這邊過來,但是就在前天,從朔泉運來了許多的物資,不知道是些什麽……!”


    “應該是糧草了。”肖煥章歎了口氣,“楚歡年輕氣盛,咱們輸了一陣,他們士氣正盛,想必是已經準備進攻我北山了。”


    “肖督,您覺得西關軍會打過來?”


    “他們這幾日沒有動靜,自然是在養精蓄銳,籌備物資。”肖煥章忽然間劇烈咳嗽起來,從袖中取出一方黑帕,捂住嘴,眾人麵麵相覷,聽肖煥章咳嗽的厲害,最為緊要的是,肖煥章看上去全沒有從前的精明之態,看上去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樣,不少人心裏暗暗發愁,心想西關軍隨時都要打過來,作為北山總督,肖煥章看起來卻並無什麽鬥誌,這實在不是什麽好事。


    “真要是打過來,咱們也未必會輸給他們。”羅定西沉聲道:“肖督,咱們糧草充足,而且重新集結,兵力也不輸於他們,更何況咱們的騎兵雖然略有損失,卻還保留下來……!”


    肖煥章已經擺手道:“你所說的都不錯,可是……不能再打下去了。諸位也都看到了,我軍的兵士,大都是新募之兵,先前本督還以為可堪一戰,可是現在看來,終究還是西關軍老練。咱們這些兵士,剛剛經過一場大敗,士氣已經是最低點,要想恢複鬥誌,不是三兩個月就能恢複過來……!”無奈搖頭道:“楚歡手下的那些將士,每一個都像一頭狼,咱們這些兵,那就是一群羊,就算羊再多,能鬥得過狼?”


    眾人聞言,更是黯然,其實經過這一戰,大家心裏也清楚,北山軍無論是單兵作戰素質和經驗還是團體配合,都趕不上西關軍,隻是肖煥章當眾如此明說出來,卻也可見不但是北山將士的士氣低落,便是這位北山總督經過這一戰,也是對西關軍忌憚有加。


    羅定西歎了口氣,道:“肖督,現在不是我們想不想打的問題,您剛說過,他們可能已經從後方運輸糧草過來,那顯然是準備要進犯我北山,我們不想打,可是他們卻想打……!”


    “和談!”肖煥章微一沉吟,終於吐出兩個字。


    在座眾人都是一怔。


    “肖督,您……您是說要和楚歡和談?”羅定西愣了一下,終於問道。


    肖煥章又是一陣咳嗽,“為今之計,隻能和談。本督現在不僅僅擔心西關軍會進犯北山,本督最擔心的,是一旦西關軍打進來,朱淩嶽也會趁機從西麵殺過來,那時候,北山必將不保……!”他氣息急促,微緩了一些,才繼續道:“繼續打下去,對我北山固然不利,對西關也不會有什麽好處。”


    “可是……肖督,楚歡現在正處在勝勢,您……您覺得他會和咱們和談?”羅定西懷疑道:“咱們率先發難,如今兵敗,楚歡會就此罷休?”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肖煥章緩緩道:“今天我們和西關是敵人,但是明天我們也可以和楚歡成為朋友……楚歡不是愚蠢的人,他應該明白,就算我們此番在甲州之戰中失利,可是他真想要拿下青州甚至是北山,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做不到……!”


    羅定西微微點頭,道:“肖督,如果楚歡真的願意和我們議和,為我們休養生息爭取時間,倒也不失為良策。”


    “你們是否知道,朱淩嶽的弟弟,已經與西北軍甘侯的妹妹成婚。”肖煥章歎道:“我也是最近才得到消息,這消息封的嚴實,可是卻已經成為了事實!”


    在座眾官員,十之八九根本沒有聽說過此事,聽得肖煥章之言,都是悚然變色。


    “肖督,朱淩嶽和甘侯結親?”有人驚呼道:“這……這可是了不得,他們都是手握重兵,此前還以為有甘侯的西北軍,朱淩嶽無論做什麽,都要顧忌幾分,可是現在兩家結親,一旦這兩家聯起手來,那麽整個西北……!”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在場的人都明白是什麽意思。


    不少人的神色已經變的凝重起來,最近這幾個月,北山的注意力放在了西關這邊,甚至都忽略了天山,可是今日眾人驟然緩過神來,西北最大的一頭老虎,是朱淩嶽,曾經北山一直避免和西關發生衝突,免得天山坐收漁翁之利,可是最終在肖煥章的籌謀下,雙方一度想要避免的局麵卻偏偏發生,一場大戰下來,北山這邊固然元氣大傷,實際上西關那頭也未必得到了什麽好處,反倒是天山在暗中已經與西北軍勾結在一起,如此一來,無論是北山還是西關,都已經陷入危局之中。


    此時甚至有人在心裏暗暗責罵肖煥章,本來北山和西關結盟,可以大致維持西北三足鼎立的局麵,可是這老家夥卻精心算計,最後將自己算了進去,造成今日北山這種極度危險的局麵,北山有今日,全都是拜這位看似精明實則昏聵的總督所賜。


    肖煥章歎道:“所以楚歡現在也不會很好過,我們要和談,楚歡也未必沒有這個心思。”


    “肖督,和談之策,倒不是不能試一試。”羅定西道:“咱們和楚歡再打下去,隻能便宜朱淩嶽,楚歡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咱們該派誰前往西關談判?”


    肖煥章目光轉向了肖恒。


    也在這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隨著肖煥章一起移到肖恒身上,肖恒在北山倒是在吏部司當差,也是北山官員,卻並無實權。


    此番甲州之戰,自始至終,肖恒每日裏都是焦慮異常,心神不寧,總感覺自己的處境越來越危險,隻是在外人看來,他到似乎前途無量。


    在北山眾官員眼中,肖煥章兩個兒子都已經亡故,肖煥章當然不會將北山控製權交到別人手中,隻會從其族人之中選擇才俊之士接班。


    肖族雖然是個大族,但是真正能夠獨當一麵的人卻並不多,而肖恒卻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比起其它的同族,肖恒與肖煥章的血緣關係更為親近,所以許多人心裏都以為,如果不出意外,肖煥章很有可能會在以後栽培肖恒,將其作為自己的接班人。


    “肖恒,與西關議和,你有何看法?”肖煥章輕聲問道。


    肖恒起身來,恭敬道:“肖督運籌帷幄,一切自然聽從肖督示下。不過朱淩嶽既然與甘侯結親,這種時候,我們北山與西關再打下去,確實對雙方都沒有好處,議和確實是當前最好的選擇。”


    “你和楚歡有過幾次接觸,以你對楚歡的了解,覺得是否有和議的可能?”肖煥章問道。


    肖恒猶豫了一下,才小心謹慎道:“楚歡雖然年輕,但是心機深沉,很難猜透他心中所想。此人喜怒不顯於色,雖說和議罷兵對雙方都有好處,可是楚歡心裏又是怎樣一番打算,實在是很難揣摸清楚,真要知道他的想法,隻能派人前往和談,探一探楚歡的意思。”


    肖煥章點頭道:“本督也是這般想,無論如何,總是要派人往朔泉去一趟,摸一摸楚歡的心思,若是楚歡心中搖擺不定,自然要盡量說服他,雙方罷兵息戰。”頓了頓,才道:“肖恒,朔泉那邊,你最為熟悉,你之前也與西關那邊多有接觸,此番也隻能讓你再去一趟了。”


    肖恒心中苦笑,他很清楚,和議之策擺上台麵,和談的責任,自然又要落到自己的肩頭。


    其實他現在也對楚歡的心思捉摸不定,西關和北山已經是兵戎相見,互為敵人,這種時候前往朔泉,實在是十分危險。


    隻是肖煥章既然當眾點名,自己自然不能推辭,隻能硬著頭皮道:“謹遵肖督之命!”


    肖煥章見肖恒答應,微鬆了口氣,隨即才向羅定西道:“靜笙的棺木是否已經派人打造好?”


    “回肖督,已經打造好,大公子的遺體可以入殮,隨時運回俞昌。”羅定西肅然道。


    “肖恒準備一番,這兩日就動身前往朔泉吧。”肖煥章有氣無力道:“本督過兩日,親自護送靜笙回俞昌安葬。”鄭重向羅定西道:“雖然準備與西關議和,但是對他們卻不能有絲毫疏忽,要小心他們進犯,在和議沒有達成之前,必須繼續圍繞丹陽組織防禦。”


    羅定西拱手道:“卑職明白。”


    便在此時,一名兵士來報:“稟報總督大人,夫人來到丹陽,已經進了城。”


    肖煥章和肖恒幾乎是同時眼角跳動,肖煥章勉強起身來,看向肖恒,“肖恒,本督身體不適,你去迎接夫人過來。”


    肖恒立時答應,神情雖然鎮定,可是心中卻是頗有些激動,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肖夫人,更莫說有魚水之歡,心中實在是想念的緊,實在想不到這兵荒馬亂,肖夫人竟然來到了前線。


    肖夫人乘坐馬車而來,帶的隨從並不多,加起來不過二十來人,等肖恒在半道上碰上,肖夫人掀開車簾子,招了招手,肖恒靠近過去,看到肖夫人美豔成熟的臉龐,心中跳動,隻是邊上有人,自然不敢有所越軌,拱手道:“肖督派卑職前來迎接夫人,前線兵荒馬亂,夫人怎地來了這裏?”


    肖夫人幽幽歎道:“聽說老爺在丹陽這邊大病一場,我自然是要過來照顧的,恒兒,你叔父現在情況如何?可有什麽事情?”


    “夫……叔母放心……!”肖恒還是喜歡喊肖夫人“叔母”,每次以“叔母”這兩個字眼稱呼,都能讓肖恒的內心升起一種極其刺激興奮之感,“叔父已經可以下榻,剛才還召集眾官,舉行了會議……縣衙那邊人進人出,女眷在那邊有些不方便,叔父吩咐侄兒帶叔母去另一處宅子,那是本地鄉紳的宅子,已經打掃幹淨,叔母暫時先到那裏暫住,叔父回頭也會過去。”


    肖夫人輕柔一笑,風情萬種,輕聲道:“那恒兒帶路,叔母跟著恒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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