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詹帶著鳳璿一路疾馳,直到太子封地,在一處背山麵水的別院前勒住馬韁。


    早有家人聽見馬蹄聲,迎了出來,帶頭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一身莊戶人家的打扮,粗布衣衫,洗的已經發白,但渾身上下十分的利索。鳳璿躲在子詹的懷裏看這個人,心中輕笑:若不是跟子詹哥哥一起來,絕不會想到這個莊稼漢竟是太子封地的總管。


    “奴才給殿下請安。”那管家帶著六名下人從子詹馬前跪下去。


    “都起來吧。吩咐下去,準備早飯。”子詹率先下馬,那家人早就上來牽住馬韁繩,子詹抬手,把鳳璿從馬上抱下來,一路抱著她進大門,二門,正廳,直接到了後麵一座幽靜的小院,抬腳進門,把鳳璿放在屋裏的竹塌上。全然不理會一路走來紛紛下跪的丫頭婆子們。


    “子詹哥哥,你這樣把我帶到這裏來,我父王母妃會生氣的。”鳳璿輕輕地咬著下唇,目光有些幽怨地看著子詹。


    “不怕,你早起沒用早飯,一會兒用了飯,叫他們套車,我帶你回京。”子詹笑笑,轉身拿過小丫頭手中熱水浸泡過的毛巾,上前給鳳璿擦臉。


    “我自己來。”鳳璿的臉倏地紅了,如今不是小時候,當著丫頭的麵,讓太子給自己擦臉擦手,可真是不好意思。


    “別動。讓我來。”子詹開心的笑著,輕輕地擦去她臉上哭花的小臉,回頭又換了新絞的手巾,再給鳳璿擦手。


    “子詹哥哥,這樣不好。”鳳璿不好意思的往回抽手,卻被子詹一把握住。


    “有什麽不好?小時候都是我幫你洗澡。這會兒才不好意思?晚了吧?”子詹湊近鳳璿的耳邊,輕聲笑道。


    丫頭們都低著頭,雖然她們自從進了這座院子便從沒見過自家主子長得什麽模樣,但此時卻沒有一個人敢去看榻上坐著的兩個人。


    “子詹哥哥,幾年不見,你好像變壞了。”鳳璿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頭扭到一邊,粉嫩的肌膚散發著少女特有的清香。


    “我沒變,是丫頭長大了。”子詹又用手巾擦了擦自己的臉和手,然後甩手扔到丫頭捧著的銅盆裏,揮手一擺,四個丫頭無聲的退下。


    “可我一點都不喜歡長大。”鳳璿輕歎一聲,轉頭看著子詹,是啊,這話原是不錯的——子詹哥哥還是原來的子詹哥哥,隻是自己如今懂得了很多事情,不能像小時候那樣,時時刻刻都粘著他,纏著他,霸占著他了。


    “不行,你不長大,怎麽做我的妻子?”子詹靠在她的身邊坐下,抬手攬過她的臉,讓她枕在自己的肩頭。


    “子詹哥哥……”鳳璿抬手勾住子詹的脖子,慢慢的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氣息。


    “丫頭,相信我。我絕不負你。”子詹低頭,在鳳璿的額角輕輕地飲下一吻。


    家人送上農家特色的早飯來,鳳璿和子詹吃了點東西,略作休息,便又坐車回京。即便這樣,當子詹和鳳璿趕回京城的時候,也已經到了中午。


    黛玉早晨起來,先是聽紫鵑說鳳璿已經坐了車去別院,心中便有些酸酸的。別說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就是婧玥和婧瑤,甚至婧琪,黛玉都沒有讓她們這樣離開王府過。如今鳳璿這樣,黛玉卻隻能長歎一聲,沉默下來。


    水溶便入摘了心肝兒一樣,連聲問都是誰服侍著去的,誰趕著車,去了多少人,帶的東西可齊備等等。


    黛玉坐在床上,默默流淚,聽著水溶喋喋不休的問這問那,又覺得煩躁不堪,便拉了水溶的袖子一把,哭著說道:“好了,你別問了好不好!我這會兒就要進宮去!我要跟皇上和皇後說清楚,我們的琳兒,是不能……”


    “玉兒!”水溶轉身看著黛玉,無奈的製止她剩下的話,“我們終歸還是天朝的臣民。皇上貴為天子,皇後貴為國母,我們怎麽能去要挾談判?這會讓人家怎麽說咱們?”


    “那好,我們不去談判,我們辭官回鄉可以吧?琛兒呢?把琛兒和琨兒都找來,爵位不要了,那些錢財我們都不要了。我隻要帶著孩子們去鄉下種地去,還不行嗎?”作為一個母親,在為自己的兒女擔心的時候,是會失去理智的。雖然在頭一天晚上,黛玉還很理智的跟女兒講道理,但在第二天早晨聽到女兒不辭而別直接去別院的時候,她心理的那道防線瞬間崩塌,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隻要兒女安全就好,開心就好。


    “玉兒,別哭了。咱們換衣服,一起進宮去。”水溶也下了決心。關於鳳璿和子詹的事情,皇上的態度十分明確,從賜名開始,水溶便知道皇上心中所想。


    將來子詹繼承大統,是需要幾個肱骨之臣的。而水家,便是子詹最強有力的後盾,水溶如今雖然不怎麽上朝,但朝中武官十有八九都是水溶的人,耿延峰,霽雲飛掌控著南疆,北王府的家臣掌控著北方,西疆的將士雖然跟北王府沒什麽實質的聯係,但也是在水溶把前西寧王的手下擊敗之後,皇上重新走馬換將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時鎮守西疆的將軍也是托了水溶的福。


    隻有東海海軍,將要由子詹親手重組,若子詹迎娶鳳璿為妃,從兵權上來講,是最好的組合。而文臣這邊,右相容家是子詹的外祖,雖然子詹不是容皇後親生,但也是從落草之後便由皇後撫養,皇後無所出,子詹便是皇後的兒子。再加上王沐輝,亦是北王府的親戚,所以鳳璿將來必是後位的不二人選。


    這樣的事情,不單單水溶看得到,滿朝文武都不是傻瓜,都會看得到。如果鳳璿成為太子妃,那麽那些沒有依附北靜王府的人,或者說還沒有跟北靜王府栓到一起的朝臣,一定會想盡千方百計跟北王府拉上關係。水琛,林琨,還有小水瑫三人,將會是他們力捧的對象。


    但如果那樣,子詹繼位後,唯一能夠威脅到皇位的家族,便是水家。


    水家當處於風口浪尖上,成為眾矢之的,成為出頭鳥。


    兒女子孫們世世代代都能平安穩定,才是他們最大的願望,至於榮華富貴,至於權傾朝野,至於名垂千古……那都是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曆史潮流滾滾向前,要那些東西,又有何用?


    這不是水溶想看見的結果,黛玉自然也是這樣想。


    “進宮?王爺告訴我你的決定。”


    “玉兒,咱們的想法是一致的。隻要琳兒幸福,隻要琛兒他們都幸福,都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好,你終於肯聽我的一次,先把忠君之事,先把你的黎民百姓和江山社稷放到一邊,肯為我們的孩子做打算了。”黛玉點點頭,擦了擦眼淚,起身下床,換了丫頭們進來伺候梳洗,準備進宮覲見皇後。


    黛玉和水溶用了早飯,換了朝服,準備進宮。二人剛從靜雅堂的屋子裏走出來,黛玉還在吩咐紫鵑一會兒再叫人去青雲軒請太子起來用早飯。卻見水琛手中的馬鞭都來不及放下,便匆匆忙忙的衝進來。


    “琛兒?何事如此驚慌?”水溶皺了皺眉頭,水琛這孩子一向沉穩,今天怎麽會是這樣?


    “父王,母妃。”水琛在屋門口的台階下半跪給水溶和黛玉行禮,“琳兒——”


    “琳兒出事了?”黛玉見水琛有些欲言又止,便急忙上前,驚慌的問道。


    “母妃莫要擔心,琳兒沒出事,隻是……她在去別院的路上,被太子殿下給接走了。”


    “接去了哪裏?”水溶出了一口氣,隻要不出事就好,上次這孩子被人綁了去,吃了那麽多苦頭。自己這做父親的,竟不能庇護她,想想就覺得對不起這個女兒。


    “哦!”黛玉也長出了一口氣,子詹接去了倒沒什麽,隻要別是壞人給劫持了就好!


    “父王,母妃,這是要進宮去嗎?”水琛見父母沒有動怒,心中便放寬了些。


    “是。你留在家裏。照看好瑫兒。等我與你母妃從宮裏回來,咱們再一家人坐在一起,商議此事。”水溶這個人一直都很奇怪,在這一對雙胞胎兒子麵前,好像沒有那麽多做父親的威嚴,家中諸事,也向來會聽他們的意見。好像四個孩子裏,隻有鳳璿和水瑫是孩子一樣。


    水琛已經習慣了,倒也不覺得奇怪。隻答應著,轉身給二人讓開道路。


    進宮後,黛玉和水溶原是分開的。水溶去禦書房求見皇上,黛玉去含章殿給皇後請安。但此時皇上散了早朝,正在含章殿與皇後說話,剛說著要陪皇後出去走走,到禦花園看看菊花散散心,便聽外邊有人回說:北靜王妃求見。皇上便對皇後笑道:“朕猜,北靜王妃定然是為了子詹的事情來的。昨日子詹一說要在北王府住下,北王妃的眼神便帶著幾分不願意。哎!朕這個兒子啊,這會兒有些不看眼色了。”


    “這事兒怪不得子詹,這一走六年,中間就回來了一次。這倆孩子從小一塊長大,哪兒離開過這麽久啊?這若是在別人身上,還指不定會發生什麽事兒呢。”皇後的身子很弱,繁複的宮裝穿在身上,過於寬鬆了,越發顯得她瘦弱不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她很久以前的衣裳呢,其實這也不過是兩個月前,內廷新給皇後定做的宮裝。


    “既然來了,快請王妃進來吧。說不定水溶這會兒也在禦書房等著呢。不如一起請了來,咱們兩親家去禦花園賞菊,順便把兒女的事情定下來,如何?”皇上抬手,扶著皇後坐在一邊的軟榻上,用商議的口氣說話,就像是尋常百姓家的夫妻。


    “哎!聽皇上這樣說話,臣妾都有些恍惚了。多少大事皇上都乾綱獨斷?這會兒又跟臣妾說起這樣的話來。”皇後笑笑,轉身對等在外邊的宮監道:“還不快請王妃進來?傻乎乎的站在那兒等什麽呢?”


    宮監忙答應一聲轉身下去,不一會兒的功夫,黛玉便扶著一個丫頭的手,款款而來,一步步登上含章殿門口的漢白玉台階,邁進大殿的門檻兒,隨著宮女轉過一道十二扇鳳翔九天的屏風,到了東裏間皇後平日起坐的三間屋子裏。


    黛玉進門後,才發現皇上也在這裏,於是忙俯身跪拜,皇後早就叫人一把攙起。


    “王妃快來,這邊坐。出了一趟遠門,王妃的氣色倒好。”皇後和北靜王妃是朝中出了名的兩個病美人。皇後是多年身處宮中,操勞過度,鬱結於胸,日積月累的病,北靜王妃是天生的單弱,二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就是一年到頭離不開湯藥,不治病的時候,也要進補。所以皇後見著黛玉,見她氣色比原來好了許多,羨慕不已。


    “皇後娘娘的氣色也比原來好了。如今秋高氣爽,很該出去走走。別總悶在這屋子裏才好。”黛玉看著形容枯槁的皇後,心中很不是滋味。好好地一個女人,在這深宮之中,煎熬成這副樣子。值得嗎?


    想想鳳璿以後也要這樣,黛玉便從心裏說了一百個不字。


    “我也想著出去呢,皇上總是不許。”皇後笑笑,轉臉看看身邊的皇上。


    “前幾天秋風秋雨的,天涼,濕冷。出去對身子不好。”微笑著看黛玉,目光舍不得移開片刻。


    容皇後淡淡一笑,拉著黛玉的手,問道:“回京的路上,可還平安?一路顛簸,就算咱們姐妹情深,你也在家休息幾日再來。你的身子也若得很,秋風涼的時候越發該小心保養些,這一回家就來看我,倒叫我於心不忍。”


    “皇後娘娘關愛臣妾,但臣妾卻不能不知禮。出去了一趟,也沒什麽稀罕的東西帶給皇後娘娘,隻搜羅了一些民間的小玩意給娘娘解悶兒罷了。娘娘不要嫌棄才是。”黛玉說著又對同來的紫鵑吩咐道:“去叫人把東西抬進來。”


    紫鵑答應著,轉身下去。皇後又笑道:“你來就來罷了,又破費了。我是知道你的眼光兒的,前些年你去濟南府,回來給我帶的那些藕粉,我吃著就比那些進貢的好。還跟皇上說,要把這一項采買交給北王府——不圖別的,隻圖能吃到點好東西罷了。那些人都黑了心,拿著官中的銀子,倒是弄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糊弄人。可到底王妃也沒同意,到如今我這含章殿裏,也沒再能吃上上次你帶給我的那樣好的藕粉。”


    “這個不值什麽,皇後娘娘喜歡,回頭臣妾讓人專程去濟南府采買就是了。皇後娘娘便是天天兒吃那個,又能吃幾兩銀子的藕粉?偏又拿著宮裏的采買說話。”黛玉笑笑,把話叉開來。


    “這倒不是宮裏不樂意把宮裏的采買之事都交給北王府的人,隻是溶弟現在越來越偷懶,竟把原來的差事都給朕推回來了。他隻顧著一味兒享樂去,哪裏還管咱們在宮裏吃什麽喝什麽。”皇上的語氣帶著幾分幽怨,嘴角卻笑意濃濃。


    “如此,倒是臣妾的罪過了。”黛玉自然明白皇上這是打趣人的話。但她卻不能當笑話來聽,於是起身離座,對著皇上慢慢的福下去,“皇上的話乃是聖旨,我們豈敢推諉?實在是沒聽到這話,還請皇上恕罪。”


    皇上一愣,心中立刻泛起一絲酸澀。卻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別開目光,幽幽的歎道:“王妃何必如此謹慎,如今不過是朕同你們說幾句玩笑話。這倒是朕的不是了。”身為皇上,卻連一份真正的友誼都得不到,說句笑話都是這樣的結果,如何不讓人寂寞萬分?


    試想,這樣的話,若是耿延峰或者王沐輝說出來,黛玉都不會是這樣的對答,好歹她都能說兩句玩笑胡,大家一笑而過的。然換成了皇上,這便成了君臣之間的責難和請罪了。


    紫鵑帶著兩個婆子抬著一個箱子進門的時候,水溶也從禦書房趕過來。一時行了君臣之禮,皇後便叫人打開箱子,把黛玉帶來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把玩。一時心情大好,又吃了宮女送進來的一碗參湯。便要留北靜王夫婦在宮裏用午膳,又說要在禦花園擺宴,給二人接風。


    皇上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聽了皇後的話,亦極力讚成。水溶和黛玉原本也是有話要說,自然也答應了。


    含章殿的總管太監傳話下去,叫禦膳房準備宴席,說皇後娘娘要在禦花園的臨月閣宴請北靜王夫婦賞菊,宴席務必要合了皇上皇後和王爺王妃的胃口,可別讓皇上生氣,皇後娘娘怪罪等話。


    禦膳房的大廚們,素來知道北靜王府上是十分講究的,皇上和太子及二殿下都喜歡北王府上的膳食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這些人平時被冷嘲熱諷的,早就窩了一肚子的氣,今兒是立了誌要好好地表現一番,扳回禦膳房一點臉麵的,所以眾人都卯足了勁,盡了十二分的心來預備這一桌膳食。


    含章殿那邊,李德祿早就吩咐下去,預備了竹椅小轎抬著皇後和北靜王妃往禦花園裏去。原本也預備了皇上和北靜王的轎子,但皇上卻笑道:“我跟北王還是走走好了。舒活舒活筋骨,再說,我們兩個大男人跟著兩個弱女子一起坐轎,沒得丟盡了男人的臉。”


    李德祿隻得作罷,高聲吆喝了一聲:“起轎。”太監們便抬著皇後和黛玉跟在皇上和水溶二人身後,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禦花園裏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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