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算在首都那樣藏龍臥虎的所在,張局長的自我感覺也相當良好。年過不惑,便身居正局級高位,又背靠大樹好乘涼,連薛益民等委裏領導平日裏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的,張局長心態好正在情理之中。


    不料這個什麽香港的黃老板,竟然毫不客氣地頂撞於他,張局長頓時就覺得心中有一股氣不大順了。隻是礙於尚為政在,不好當場發作,臉色自然很不好看。


    “黃董事長,我是第一次來彥華,還不大清楚這裏的情況,不過有個事,我想請你說明一下,為什麽要在樓道那裏,張貼一幅那樣的照片?”


    尚為政緩緩說道,舉步向樓道那邊走去。


    黃文越依舊不是很在意,跟在尚為政身後,隨口答道:“尚老,這是一幅廣告,賣文胸的廣告。在香港,這樣的廣告圖片到處都是,很正常的。”


    尚為政來到樓梯口,眼望那幅巨大的裸女照,說道:“黃董事長,也許你說的情況是真實的,在香港確實有很多這樣的廣告圖片,但這是在內地。彥華是革命老區,民風淳樸。這樣的廣告圖片,不大合適,會給群眾帶來誤會。認為是某種暗示。”


    尚為政的語氣,不徐不疾,似乎也並未如何生氣,隻是在就事論事。


    黃文越笑著說道:“尚老,這沒什麽,真的。就是一幅廣告圖片,而且也沒有真的暴露。做買賣,就是要吸引顧客的眼球。讓他們都感到新奇,才能把顧客都吸引過來。在香港。還有很多比這個更加暴露的廣告,也沒關係,政府都不管的。”


    謝文健額頭的冷汗頓時就冒出來了,背著尚為政,連連向黃文越使眼色。


    尚為政和調查組要來彥華,乃是頭等大事,原本以為,邱明山範衛國等地區領導早已做了周密的安排布置。尤其彥華百貨公司是調查重點,更應該妥為部署。不料黃文越卻是這樣的態度,看來自己完全想錯了,邱書記範專員乃至彥華市的領導們都沒有特意給黃文越交代什麽。


    自己剛才明明已經將尚為政的身份向黃文越說得清清楚楚,誰知這個家夥竟然心態如此良好,直接將尚為政當作了普通的退休老幹部對待。


    這不是故意的嗎?


    尚為政雙眉一蹙,略略有些不悅地說道:“黃董事長。香港是香港,彥華是彥華,兩碼事。在香港行得通的東西,不見得在彥華也行得通。你們做生意,也要因地製宜,不能什麽都照搬香港的做法。比如在阿拉伯國家。你們就必須遵守他們當地的法律法規,尊重他們的民族習俗。在彥華,在內地也是一樣的。”


    範鴻宇站在旁邊,臉色平靜。


    怎麽應對尚為政和調查組,他確實早就和邱明山範衛國嶽西亭高潔等人做過詳細的商量。也采取了相應的措施。但這些措施,並不包括彥華百貨公司在內。也沒有什麽人事先給黃文越打招呼。倒不是說範鴻宇他們不將尚為政和調查組當回事。而是大家都十分清楚,以尚為政的級別和調查組的規格,絕對不是就事論事,見招拆招能夠應對得了的。


    就算彥華市違約,終止合同,將黃文越和其他所有與彥華國企合作的外商都請出去,彥華百貨公司“恢複原狀”,也改變不了大局。這樣做,唯一能證明的,就是彥華的幹部們“心虛”了,急急忙忙想要改正錯誤!


    問題在於,無論邱明山,範衛國還是範鴻宇,都不認為彥華的國企改製真的是一個錯誤。


    事關原則,決不能輕易動搖。


    尤其麵臨這種大辯論的要緊關口,隻要略略露出一絲膽怯之意,整個防線立即崩潰,縱算是支持他們的那些高層大佬,都會馬上陷入被動之中。


    就好比作戰,第一線部隊的堅持至關重要,第一線垮下來,再高明的統帥也隻能徒喚奈何。到那個時候,局麵就真的不好收拾了,極有可能被高層大佬“丟車保帥”,整個彥華地區這幾位當權者,俱皆會淪為“棄子”。


    此番爭的,原本就是對錯。


    與尚為政這樣級別的“高手”放對,範鴻宇他們用的招數也不能太小兒科。


    拿彥華百貨公司做文章,層級太低了。


    黃文越就露出很為難的神色,沉吟著說道:“好吧,尚老,我們商量一下,看看采取什麽樣的措施比較妥當。既不影響商場的生意,又符合當地的實際情況……”


    張局長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這個鳥香港人,還真將自己當成個角色了,居然和尚為政討價還價?倘若是在尚為政曾經擔任省委書記的那個省份,這算個什麽破事?尚為政甚至壓根就不用開口,隻要雙眉微微一蹙,略略露出一絲不悅之意,這幅狗屁廣告圖片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當地領導還得緊著給尚為政解釋清楚。


    你還真的以為內地的大領導,是你們香港的什麽“公務員”不成?


    “黃老板,這沒什麽好商量的,不合適就是不合適。尚老都這麽說了,你們還商量什麽?趕緊的,叫人把這照片撤了。”


    張局長傲然說道,居高臨下的語氣,絲毫都沒有加以掩飾。


    孰料黃文越也是個“狠的”,壓根就不吃張局長這一套,脖子一梗,朗聲說道:“對不起,張局長,這是我們公司內部的事情,當然要經過商量研究才能做決定。我們**經營,遵守當地的法律法規,但不接受行政幹涉。我們和彥華市政府早就簽過正式的合同,這些內容,合同裏都寫得很清楚的。”


    張局長一張臉頓時就變成了豬肝色,雙眼瞪得如同銅鈴一般,惡狠狠地盯住了黃文越,冷冰冰地說道:“黃老板,請你搞清楚,這是在內地,不是在香港。你想在內地做生意,就得按照內地的規矩辦事。”


    簡直豈有此理!


    你以為站在你麵前的,是彥華市的幹部麽?


    不要說尚為政發句話,連榮啟高都得小心在意,就算我張局長開了口,青山省的頭頭們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你一個香港來的小商人,在內地做個小生意,牛逼個啥?你有什麽囂張跋扈的本錢?


    黃文越的臉色也一下子變得陰沉沉的,十分不悅。


    自從他來到彥華投資,彥華的領導們個個對自己客客氣氣,禮敬有加。這個張局長,卻如此高高在上,毫不留情地開口訓斥,黃文越可不吃這一套。


    範鴻宇看得暗暗搖頭。


    這就是小商人和大老板的區別。黃文越與令和繁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之上。如果是令和繁在這裏,絕不會當場和尚為政張局長頂牛的。令和繁很清楚,在內地要想將生意做大做強,和官方搞好關係乃是第一要務。要不然,令氏集團也不會答應為修建洪南高速公路融資。


    黃文越本質上隻是香港一個經營百貨商場的小商人,眼界見識,斷不能與令和繁相提並論。偏偏心態良好,隱然“老子天下第一”。


    想想也難怪,這世界上能一眼就看透問題本質的真正精英,始終是極少數。


    黃文越不包括在內。


    範鴻宇知道,在另一個世界,香港回歸前後,在江口曾經湧現過著名的“二奶村”。香港一些貨櫃車司機,在江口這邊買了房子,找一個水靈靈的內地小姑娘養起來。十來年之後,江口地價房價暴漲,這些貨櫃車司機單單在房子上就將“包二奶”的花費全都賺了回來,甚至還遠遠不止這麽一點賺頭。


    在香港,貨櫃車司機不過是最底層的行業之一,被老板呼來喝去,一旦跨過口岸,到了內地,就一個個儼然大闊佬,昂首挺胸,心態好得一塌糊塗。


    更不用說黃文越這種賺了幾個錢的小老板了。


    眼見得黃文越還要抗聲,範鴻宇淡然說道:“黃董,尚老和張局長說的都有道理,香港是香港,彥華是彥華,兩碼事。這幅廣告,撤了吧,換一幅含蓄點的,不影響你的生意。”


    不管他們做了何種應對措施,黃文越當麵和尚為政張局長頂撞起來,都不合適。


    這樣的小事方麵,沒必要傷尚為政的麵子。


    見範鴻宇開了口,黃文越立時又改換了臉色。他認識範鴻宇,知道範鴻宇跟令和繁是好朋友。黃文越當初來彥華投資搞百貨公司,就是令和繁牽線搭橋。黃文越可以不將尚為政張局長這些內地大官放在眼裏,卻絕不能對令和繁以及令氏集團視若無睹。


    於生意人而言,最敬畏的永遠都是比他更有錢的人。


    “嗬嗬,好的好的,既然範書記有指示,那我們就把這幅廣告撤下來……阿標,這個事你安排一下,明天就把這廣告撤掉,換一幅新的。”


    黃文越隨即扭頭對身邊的總經理吩咐道。


    他稱呼的還是範鴻宇以前的職務。


    “好的,老板。”


    阿標恭謹地答道。


    張局長一張臉,頓時變得五顏六色,精彩無比。


    尚為政堂堂副國級老領導親口發了話,竟然不如區區一個副處長的話管用?


    什麽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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