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跟在其他後勤船隻後麵的藍鯨號運輸艦上,那唯一的一門船尾75毫米艦炮也就位了。唐漢娜和顏顯屏兩人站在炮位一側,舉著望遠鏡看著黑水晶號輕巡洋艦在逼近海岸線三百米外落錨。隻見兩艘搭載的蒸汽艇被吊放下海,上百名外籍軍團官兵抓著網兜依次登艇。


    “大小姐,張將軍孤軍深入恐怕有險。往年這島上就有一千多號人,大小戰船百艘!聽老七叔言,這些年內,那鄭芝龍就常派心腹潛入島中,企圖鼓動裹挾島上之眾。我顏家勢壯之時,尚且可以壓服,如今……”不知什麽時候上了藍鯨號的羅大,趕緊在一旁提醒著。


    “哼,一千多號人?就是萬把人又能如何……重炮雨擊之下,冥頑不靈者皆成齏粉!爹爹早年就不該養這些牆頭草之輩!他們若真是背叛顏家,也是死有餘辜!”顏顯屏咬著牙,依然緊緊抓著望遠鏡,語氣異常冰冷。


    “也許不需要炮擊,陸軍一上去他們就跑光了。這些是海盜嗎?怎麽看起來全是破破爛爛的乞丐?”唐漢娜在一邊嘻嘻笑著,仿佛望遠鏡裏的那些驚慌四措的背影根本就不能算是對手。


    愕然地看著兩位年紀加起來還比自己小一歲的黃毛丫頭海軍小軍官,羅大很是無語,在他看來大明海盜再怎麽不濟,也不是泥巴捏的東西。羅大深知南洋海盜的習性,風頭不對馬上就膽小如鼠,但逼急了也是膽敢和大明水師或弗朗機人大海船死磕的亡命徒。當年顏家就是靠著這麽一種圓滑與狠勁才闖蕩出後來的家業。


    身旁不遠,炮位中的黃虎兒,已經指揮炮組水兵把炮口對準了千米外的海島,然後豎起耳朵。等候著隨時可能下達的開火命令。一邊緊張地看著眼前的兩位女軍官和那個顏家的羅大。黃虎兒的手心都出了汗。


    黑水晶號輕巡洋邊,兩艘蒸汽艇已經發動,承載著百多名外籍軍團士兵,開始朝西北麵的海灣南方的一片沙灘發起了登陸衝擊。視線的那一頭。在海灘上修理漁船舢板的海盜們清晰可見,三三兩兩的衣衫破爛的海盜紛紛退入內陸方向的樹林,幾乎沒有一個人膽敢朝海灘方向跑。


    “……聽到了嗎?沒有命令,不許開火!”蒸汽艇上。上士於山趴站在船頭,一隻手支著鋼盔,另一支手還緊抓著一小半塊椰子殼啃著裏麵椰肉,“不過,如果有人朝我們開火,那就別客氣!”


    四周的士兵都哈哈大笑,似乎他們也看到了遠方四散而逃的背影,對這樣一次登陸作戰感到無比輕鬆。


    突然,遠方灘頭深處的叢林裏居然冒出一股淡淡的白煙,看樣子應該是一門隱藏的小炮。不過炮擊的結果。隻是幾顆小小的石彈落在蒸汽艇的四周,濺起一朵朵可憐的小浪花。一門2磅的小炮的威懾力也至多如此了。


    “他們瘋了?”


    於山愕然地看著海灘方向,以為對方活膩了。不過艇上幾十名剛才還樂觀得無以倫比的士兵們都嚇得把身體紛紛俯下,生怕被這些不開眼的小炮給擊中。


    話音才落,身後兩百多米外,黑水晶號輕巡洋艦的艦炮響了,一發警告性的炮彈急射出膛,然後在離岸不遠的海裏炸起一團高聳的水柱。緊接著,又是幾聲炮響,更多經過修正的炮彈打到了海灘上那片正在修理中的漁船舢板群中,大片被肢解的木板和泥沙碎屑伴著火焰硝煙騰空而起,看起來聲勢十足。


    炮彈爆炸的驚人威力和硝煙,讓躲在樹林裏隻放了一炮的海盜們一陣雞飛狗跳,剛才還膽大開炮的幾個海盜炮手是抱頭鼠竄,直接丟下小炮就朝林子裏麵鑽。


    蒸汽艇在距離海灘大約幾十米的淺水區緩緩停下,然後不管是壯膽還是事實上的指令傳達,於山是吹著哨子連踢帶拉,把一個個亢奮的外籍軍團士兵推下水,看架勢和馬卡洛夫當初並沒有什麽兩樣。


    身後的艦炮繼續開火,在對著登陸地區前方的森林深處進行威懾炮擊。在艦炮的助威下,30多名背著行囊頂盔持槍的外籍軍團士兵一窩蜂地湧上灘頭,士兵們是熟練地往沙地上一倒,然後舉著步槍四下打望。可惜的是,除了遠方飛起的煙塵和炸碎的椰樹,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威脅到來。


    “好了,炮擊一結束,以班為單位,朝北方推進防禦……咦?不對啊,說好的這次不派我第一個衝嘛,怎麽我的排又是第一個?這馬大猴子又反悔了,太過分了!”


    想象中的後續反抗早就被海軍前期的警告炮擊給打沒了,左右看了看陸續上岸匍匐隱蔽的部下,於山正準備把哨子塞進嘴裏重新下達新的命令,又似乎想起了什麽,慢慢回過頭去,看著遠方的黑水晶號輕巡洋艦,忍不住又對遙遠的馬卡洛夫大發抱怨。


    登陸的上百名外籍軍團先遣官兵越過海灘,衝到樹林邊緣部署防禦,同時一發信號彈升上天空。十幾分鍾後,近千陸軍官兵乘坐著蒸汽艇出現在海麵,黑壓壓地朝海岸線壓來,登陸一切順利。


    若幹被警告炮擊嚇傻的海盜被搜索隊從椰樹林裏抓了出來,一個個跪在沙地上使勁磕頭求饒,讓圍繞看管他們的外籍軍團官兵們哈哈大笑。緊接著,那門引發黑水晶號炮擊的小炮被人從樹林裏拖了出來,原來是一門明朝大量生產的小型弗朗機炮,一種可以通過更換後膛裝彈裝置實現快速炮擊的輕型大炮。


    這大概是華美國陸軍自成立以來,第一次遭遇使用火炮的對手。小兵們自然是無比鄙視這種鏽跡斑斑的金屬垃圾,在他們眼裏,所有有效射程低於2000碼的大炮都是耍流氓。但看到這種體型小巧,能夠隨時隱藏在角落裏快速發射碎石或鐵丸散彈的弗朗機炮,若幹老資格的士官都麵帶憂色。


    越來越多的陸軍官兵登上岸,一架架管風琴機槍和迫擊炮紛紛尋找優勢地形布置發射陣地。一隊隊步兵以排為單位沿著海岸線展開。主力部隊朝內陸北方推進。準備進攻那座海灣小漁村。


    人來人往的登陸灘頭上,赫然放著一台黃銅放唱機,若幹外籍軍團的士兵正樂樂地擺弄著,一首歌星珍妮1627珍藏版《像霧像雨又像風》在17世紀的東南亞海島上空回旋。


    “……再給我一次最深情的擁抱。讓我感覺你最熱烈的心跳;我並不在乎你知道不知道,痛愛你的心卻永遠不會老……”


    隊伍的後方,斯科特上尉也登上了岸,正舉著望遠鏡打量著北方。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斯科特的身後不遠,擔任主力部隊先頭連指揮官的喬肆中尉,正和自己的營軍士長馬卡洛夫商量著第一批海盜俘虜的安置事務。


    “給將軍和少校發報,第二營已經全部上岸,沒有遭遇實質性抵抗,正在按計劃與第一營部隊朝北方推進,預計一個小時後接敵。”


    說完,斯科特低下身子,從沙灘上摸起一片漂亮的貝殼,陽光下。半透明的彩色貝殼晶瑩玉潤,造型華麗。宛如藝術品般。左右看看,還有幾片更漂亮的,斯科特嘴角帶著微笑一一撿起,抹去沙粒,然後小心的塞進衣袋。他準備在回國後把這些東方貝殼送給自己的女兒做禮物。一想起愛麗絲那稚嫩而可愛的臉蛋,斯科特就心裏暖洋洋的。


    於此同時,北麵幾公裏外的漁村小海灣已經被遠征艦隊主力控製,若幹企圖強行駕船逃離的海盜小船被無情地轟成了渣,十幾門艦炮就這樣虎視眈眈地對著大部分海盜青壯逃之夭夭、隻剩下少量海盜婦孺家眷窩在家裏瑟瑟發抖的小漁村,等待著華美陸軍部隊前來接手。


    不過沒人會想到,之後看到的一切,和人們最初的設想完全不同。


    ……


    ……


    10月28日,距離登陸已經過去4天了。


    幾門弗朗機炮開火了,噴出道道恐嚇警告性質的火焰煙塵,依稀的張狂笑聲絡繹不絕。而距離山坡東麵兩百多米之外,上百華美陸軍官兵小心地趴在草叢裏,偶爾一個膽大地抬起頭朝對麵那個負隅頑抗的海盜防禦山頭張望。


    “這群海盜命真硬,難道他們以為這樣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


    話還沒說完,一聲輕微的沉悶炮聲從前方山頭響起,然後又是一陣雜亂無章的火繩槍射擊,頭頂上傳來一片奇特的破空聲,於山下意識地就按住了自己的鋼盔。


    “於山,你不是說他們很好商量嗎?總指揮部居然打算為這些頑固的家夥每天準備早餐!然後這裏多了一百多個膽小鬼。”馬卡洛夫吐出嘴裏的草葉,惡狠狠地左右看看,對整個連隊上百號人被一兩門“小到隻能用來打兔子”的弗朗機炮和十來把火繩槍壓製住感到極度失望。


    “也許是昨天那次進攻的緣故,談判破裂了。”


    於山爛著臉,回想著昨天自己奉命向對方喊話勸降的驚悚一幕:自己剛剛站起來,對麵山頭的某個石頭縫裏就冒出了弗朗機炮的開火硝煙,遠遠的碎石彈雖然威力大減,但依然被一顆滾燙碎石打飛了自己的鋼盔,隻要再偏上一寸,估計自己的腦袋就開花了。


    “東方人很頑強,很勇敢,就像我們陸軍裏的那些小夥子們一樣,不過,你是個例外。”馬卡洛夫不知道是稱讚還是咀咒,直接一巴掌拍到了於山的鋼盔上,“現在,站起來繼續喊話,讓他們投降。執行命令,我親愛的上士先生!”


    “你瘋了,頭兒!他們已經快記住我了!”於山嚇得把頭搖得更個撥浪鼓一樣。


    “情況如何?”


    正說著,就看見身邊的草叢裏又彎腰鑽出一個人,直接趴在了兩人中間。馬卡洛夫和於山幾乎頭都沒扭,就知道是連隊指揮喬肆中尉從後方過來了。


    “中尉,很不好!這些海盜似乎打算頑抗到底,他們拒絕投降!”馬卡洛夫舉起自己的鋼盔,略微掂量了一下,然後輕輕拋了起來。結果這個動作瞬間讓對麵百米外的山頭響起了一片火繩槍開火聲。


    “您看。事情就是這樣。”馬卡洛夫無奈地攤開雙手。


    “將軍已經下了死命令。不能對他們動用重火力,必須讓他們投降。”喬肆摘下軍帽,從馬卡洛夫的身後取下工兵鏟,然後又從褲兜裏掏出一根白色手絹。


    “喬肆。你也瘋了!”於山見對方在工兵鏟的握把一頭綁好白手絹,似乎打算親自去招降,趕緊一把拉住了對方的胳膊,“他們什麽都聽不進。從上午到現在,我嗓子都喊破了!”


    “那你去。”喬肆眨巴了幾下眼睛,把工兵鏟遞到了於山的麵前,居然露出一絲笑容。


    “喬肆,這不公平……我覺得我的好運已經用完了。”於山一看連隊最高指揮官、曾經最親密的同伴居然向自己下達這樣的命令,頓時後悔剛才自己的動作。


    “你個膽小鬼,現在正是你學習怎麽投降的好機會!”馬卡洛夫在一邊誇張地說著,引得四周保持警戒的士兵都哄堂大笑。


    說完,馬卡洛夫搶過工兵鏟,呼地一下站起來。一隻手揮舞晃動,另一隻手猛地把於山也提溜了起來。


    劈裏啪啦的一陣火繩槍開火聲又傳來。對麵山頭冒出一排的淡淡煙塵,於山仿佛感覺身體四周全是那種彈頭飛過的涼颼颼的空氣激波,嚇得腿肚子都有點哆嗦。不過這個距離上,十幾杆17世紀的火繩槍能夠命中人基本等於中大獎。


    兩人就這樣站著,使勁搖著手裏的臨時白旗。即使這個時代白旗的意義或許還可以有很多種解釋,但一分鍾後,理論上的第二次火繩槍射擊沒有出現,所有趴在山下草叢的官兵都鬆了口氣。


    “他們的態度有轉變,我親愛的上士先生。”馬卡洛夫拍拍部下的肩膀,裂開大嘴笑了。


    “可憑什麽非要拉著我啊……”於山此時都快哭了。


    ……


    納土納大島東海岸中部的海灣內,一座規模更大的簡陋碼頭,在上千海盜俘虜和部分身體強壯的難民的勞作下投入使用。已經在海灣裏落錨停泊了幾天的後勤船隊開始一一靠岸卸下各類物資。


    在顏家人的勸降下,部分被劉香脅迫的明朝小海盜團體又果斷地發揮了牆頭草的作風,迅速投降做了俘虜,連帶喊話擴散之下,放棄抵抗的海盜人數超過了1500人,而小漁村後方的那座關押的2500多號明朝難民豬仔則在登陸當天就被解救了。


    但退向海灣西麵幾公裏那座最高海拔兩百來米的小山頭的劉香海盜團夥嫡係們,則以為此次必死無疑,選擇了抵抗到底的態度。不熟悉對手裝備情況的華美陸軍進行了一次嚐試性的進攻,結果被對手用弗朗機小炮一通亂射,在兩三百米距離上被打了個落花流水,雖然全是碎石散彈,準頭也奇差,但依然有好幾名士兵重傷。


    本來類似這樣的對手,無論是艦炮覆蓋還是迫擊炮強襲都是分分鍾解決的事,但遠征艦隊總指揮張春銳準將卻下達了一個讓官兵們匪夷所思的命令,要求必須保證對手活著投降。


    麵對裝備了大量熱兵器負隅頑抗的明朝海盜,還不允許動用炮火,這下就狗咬刺蝟無從下口了,讓負責包圍進攻的外籍軍團第二營兩個作戰連的官兵都感覺十分窩火。


    曾經的海盜小漁村裏,一座高腳木樓成為了臨時總指揮部,張春銳領導的遠征艦隊海陸軍例行會議正在召開著。


    “截止昨天,大部分逃散的海盜都已經投降,現在跟在劉香身邊的,大約還有400多人,基本上全是劉香的死黨老底子。嗬嗬,估計誰都沒想到占了這裏的居然是劉香,把我們的時間安排全打亂了。”孫陽扭頭看著西麵方向,麵帶苦笑,“如果想安全展開下一步工作,也許隻能選擇重火力洗地了。我們不能在這裏一直耽誤下去,時間和物資都不允許我們拖遝。”


    “不行!”角落裏,嚴曉鬆正皺著眉頭看地圖,聽到孫陽又在重提“最佳解決方案”,趕緊抬起頭,露出了嚴肅的表情,“既然我們現在知道占領這裏的是劉香。就更要讓他活著。”


    “顏家的人和劉香是死對頭。他們是沒法勸降的。我們這麽突然登陸占領了他的地盤。他更不會認為自己有什麽活路,他當初就是這樣對待反抗者的。”遊南哲這次也站在了孫陽的一邊,對負責外交的嚴曉鬆那種過於“政客”的態度有點無法接受。


    “劉香並非和鄭芝龍一路,作為明末東海‘十八芝’之一。他是個非常有野心的人,雖然曆史上他最終還是敗亡在鄭芝龍手下,但這種有野心的人,隻要不是走入絕境。是比誰都珍惜機會的。他有資格、也有能力成為我們東方代理人計劃中的一顆重要棋子!”


    嚴曉鬆似笑非笑地說著,一邊看偷偷看著張春銳的臉,期待這個老成的遠征艦隊總指揮能夠堅持這幾天下來的政策。


    “嚴哥,你想讓劉香繼續走上和鄭芝龍對立的路?”孫陽摘下帽子,玩味地看著窗外,遠遠地能夠看見若幹海軍官兵在漁村裏和一些大明難民在一起,“你這樣做是不是太明顯了?恐怕顏家的人第一個不會放過劉香,沒聽說那個七姑的老公就是在澳門死在劉香的手下嗎?顏顯屏那小妮子可是天天都在問我什麽時候殺到台灣去呢……”


    “不是我是否想的問題,而是劉香就會如此選擇,我們在登陸後掌握到的情況就在證明這一點!至於顏家。他們會明白這裏麵的道理,如果顏思齊還活著。他也會這麽做!”嚴曉鬆拿起桌麵的一份文件,環視著在座的海陸軍官,“別忘了我們來這裏的目的,我們不是來幫大明朝清掃海盜,更不是單純來給顏家報仇的,我們是要建立新的秩序,能被我們掌握的秩序!這才符合我們將來在明朝沿海的根本利益!”


    “每次聽到你說‘利益’兩個字,我就會哆嗦一下,嚴哥……”第一步兵營的指揮鄧劍少校,此時難得地笑了。這種半開玩笑的語氣,讓會議室裏的氣氛為之一鬆。


    “嗬嗬,如果是蘇子寧說出這種話,估計你還想打人……而且,你們不覺得讓一個曆史上死於1635年的海盜首領提前好幾年掛掉是一件多麽‘不尊重’曆史的行為?”嚴曉鬆也恢複了風趣的笑容,坐在位置上的同時,用手指向了北方,“為什麽我們現在還沒有急著北上去救台灣的顏家?因為鄭芝龍也不是個傻子,隻要顏家還在台灣存在,他在大明朝廷的作用和地位就會越加穩固,他從來就沒打算對顏家趕盡殺絕!他的戰略,和顏思齊當初的選擇一模一樣,甚至更加穩健!在自己的羽翼還沒有真正豐滿前,養著一個已經被自己削弱、沒有多大威脅的對手,遠比到頭來自己成為大明朝廷的眼中釘更有意義。”


    “好吧,那我們繼續等吧。現在黑水晶號已經在周邊戰備巡邏了,就拿荷蘭人當開胃菜吧……我去下戰俘營,看看審訊的那些個荷蘭商人有什麽收獲。”


    說完,孫陽站起來,戴好軍帽,對著張春銳行了個軍禮,就走出了木樓。在孫陽的帶領下,海陸軍官們也紛紛推出,十幾秒後,會議室裏就隻剩下了張春銳和嚴曉鬆兩個人。


    “你和蘇子寧的狐狸尾巴還會變出多少根出來?嗯,我承認你說的一切,都是目前對我們最有利的方案。但你想過沒有,島上突然多了幾千張吃飯的嘴,我們管還是不管?我們能在這裏堅持多久?”


    “我們所有的食品補給,計劃內隻能維持最多6個月,現在來看,再怎麽節省,也許3個月都支撐不了,必須花更大價錢依靠馬六甲和馬尼拉來補充。燃煤存量更是有限,隻夠全艦隊在南中國海活動兩個月,剩下的僅僅夠我們返航。不想指望幾千海裏運煤過來的話,你必須盡快找到就近的燃煤供應,否則我們隻能重新變成風帆船。更別提我們要還承擔這個島的長期經營存在……你想做的事是那麽多,已經遠遠超出了遠征艦隊的維持能力。戰爭為政治服務,這個道理我也明白,但我要為整個艦隊兩千多號人考慮,為整個國家的承受能力著想。”


    張春銳站起來走到窗邊,深深歎了口氣。


    “老張哥,我理解這次國家趕鴨子上架的難處。”嚴曉鬆眼裏閃過一絲愧疚。但隨即又麵露堅毅。“雖然我們可以選擇一種更加輕鬆的態度袖手旁觀。但又何嚐不能選擇一條和大明息息相關的美好未來呢?我和蘇子寧,甚至是和您在這個問題上都是對立的,我知道自己有點一廂情願,不知深淺。但既然國會批準了這個計劃,我想大家應該而且可以同心協力一起做好。我想您在接受出任艦隊總指揮的那一刻,也是這樣想的吧?”


    “嗬嗬,你這種想法的國內還少嗎?甚至就在這支遠征艦隊裏。都能抓住一大把出來。但千萬別把這種事當兒戲,我們的國力還太弱了……好吧,接下來就繼續配合你們的外交行動。我準備讓運輸船隊卸下全部物資,調整下分工,等物資卸貨完畢後,饕餮號和囚牛號前往馬六甲和馬尼拉采購給養;現在印度洋進入西南季風期了,敖廣號、敖丙號、敖順號三艘船將按計劃馬上返回南山港,否則國內的海運會出大事的。”


    說完這些安排後,張春銳也離開了木樓,隻留下嚴曉鬆一個人呆呆看著地圖。


    ……


    漁村內外。多達一個營的華美陸軍官兵在休整,一個連的外籍軍團官兵排著整齊的隊伍。在《外籍軍團擲彈兵進行曲》的引導下,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過,一群漁村的海盜家眷都畏懼地縮到一邊,隻有婦女膝下的小孩子們個個露出好奇的表情,似乎並不怕這些私下裏能討到幾顆冰糖的“西洋番兵”。


    登陸解救了2500多號大明難民,以及上千的海盜俘虜,瞬間就讓遠征艦隊的後勤問題提前出現隱隱的危機。登陸作戰中繳獲的那點食品基本上幾天內就全散發出去了,艦隊本身經過精心計算的食品給養預計維持時間,也瞬間縮短了近一半,而之前的安排裏,艦隊攜帶的補給中還可能要預留部分送到台灣。海盜們束手就擒倒是蠻快的,但就別指望他們能夠短時間內老老實實地走海路從大陸運回糧食。


    另外,部分身染重病的難民不得不動用醫療船的藥物進行治療,但一下子出現的數百號病人,讓編製僅僅隻有30多人的醫療隊根本忙不過來,陸軍和戰艦上的醫療單位也必須投入其中。


    麵對衛生防疫水平低下的本地人群,遠征艦隊不得不撥出有限的戰備庫存用於改善當地的衛生條件,否則隻要一點點疫病苗頭出來,就可能導致無法收拾的後果。除嚴格規定日常生活的衛生標準外,用於熱帶作戰的蚊帳和驅蚊藥隻能滿足一小部分難民的需求。


    如果再要加上遲遲沒有解決的劉香海盜殘部還未投降的問題,整個遠征艦隊將在這個納土納主島上浪費更多的時間、精力和物力。這樣的後勤壓力出現,也難怪讓艦隊總指揮張春銳提前做出改變的決定。


    漁村一側,一行海軍軍官在一隊水兵的陪同下,在大明難民的營地裏緩緩走著,偶爾還停下腳步,兩位少女軍官從水兵的手裏取過罐頭、麵包、饅頭或蔬果,遞給身邊的老弱婦孺,結果引得難民營裏一片片磕頭。


    “女菩薩啊……”一個婦女摟著孩子,惶恐地從顏顯屏手裏接過一塊饅頭、一聽牛肉罐頭和水果罐頭,連連稱謝。除了略微發涼的饅頭麵香撲鼻外,另兩個冰涼的金屬圓筒讓人有點摸不到頭腦。再看看四周幾個捧著饅頭小心吃喝的難民,婦女不由得紅了臉。


    顏顯屏微微一笑,蹲下身,掰過罐頭旁邊的小罐頭起子,三兩下就撬開了牛肉罐頭的蓋,頓時一股油蒙蒙的香氣冒了出來。四周的男性難民都被香氣吸引了,紛紛挪動著身子,嚇得婦女捧著罐頭連連哆嗦。


    “鄉親們別搶,這些都是給老人、女眷和幼孩的。”顏顯屏趕緊站起來張開雙臂,安撫著現場的人,“有力氣的漢子都去碼頭做工,出力就有飽飯吃。”


    “軍爺,我們要回家!”一個男子虛弱地在不遠處嚎了句,四周一片應和聲。無論是何種理由來到這裏,經曆了不亞於大陸上天災**的淒慘生活後,幾乎沒有一個難民再對所謂的“南洋討個活路”的說法報以信心。


    “會回的,會的……”看到眼前慘兮兮的難民那一片片絕望的表情。顏顯屏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就有點控製不住了。


    “應該調點陸軍部隊過來。不然很容易發生事情的。哼哼,誰要是不守秩序,哄搶物資,就地槍斃!”唐漢娜撇了眼四周蠢蠢欲動的部分壯漢。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讓他們發吧,小屏你不去照顧老七叔嗎?”孫陽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四周的海軍官兵都紛紛立正行禮。


    “長官……”看到這個似乎經常喜歡和自己套近乎的長官又來了,顏顯屏臉上一紅。趕緊抹了下眼角,準備立正敬禮。


    “好了,和我就別這麽客氣了。”孫陽伸出手,輕輕地擋開了顏顯屏敬禮的手,然後笑眯眯地用手指擦掉對方眼角的一滴水,“剛才軍事會議討論了,過段時間我們就會派出軍艦,先去荷蘭人的巴達維亞,然後就去大員。”


    “真的?!那劉香呢?!”顏顯屏一聽就激動,差點去抓對方胳膊。突然想起了什麽。趕緊又拘束起來。左右看看,才發現唐漢娜已經不知道去哪兒了。其他運輸艦上的水兵更是提著食品箱走遠了。


    “你不屬於戰鬥部隊,恐怕……”孫陽若無其事地說著,帶著顏顯屏朝難民營外走去,“劉香的問題,打算延後處理,但我敢保證,一定對顏家有好處!”


    孫陽此話一出,顏顯屏才熱起來的腦子又是一涼,沮喪地垂下了頭,腳步也不走了,就這樣原地站著呆看著腳下。


    “不過,可能我需要一位熟悉大員的少尉軍官做副官,到時候安平堡那邊會有許多事情需要人來接洽,等艦隊主力出發時候,你就到共和號報道吧,先熟悉下。”孫陽欲擒故縱一番後,得意地笑了。


    “謝謝長官。”顏顯屏臉上又是一紅,雖然朦朦朧朧知道對方早就對自己有意思,自己對此也一直很惶恐,但想到這是唯一能夠隨戰鬥部隊前往大員的機會,也隻好點頭。


    ……


    除了超過4000號意外增加的負擔外,唯一有點價值的收獲,大概就是滯留在島上和劉香搞人口貿易的荷蘭自由商人羅蘭了。這個倒黴的鹿特丹人之前一直跑巴達維亞和日本的生意,這還是第一次經人介紹來做人口販運,結果第一筆買賣還沒交割,自己就做了俘虜。


    一艘荷蘭商船成為了戰利品,從船艙裏搬出的貨物讓孫陽大吃一驚,整整三百多支明顯由西班牙王國生產製造的21b型燧發步槍赫然躺在一個個箱子裏。荷蘭人通天的走私手段可謂無孔不入,不知道西班牙王國知道他們花費大量金錢從華美國引進的生產線正成為荷蘭人的發財機器,恐怕會鬱悶死。


    按照羅蘭的交代,這種針對明帝國“海上權貴”的生意早就持續了兩年多了,但從去年底開始,所有的華人豬仔販賣生意已經被荷蘭東印度公司接手壟斷,而且隻能運往巴達維亞。


    這個“意外收獲”讓嚴曉鬆苦思冥想了許久的大員問題解決方案有了新的突破口,一個替顏家“賴賬”的想法慢慢成型。比如現在,“人證”和“物證”就有了一部分,剩下的就是前往巴達維亞去徹底做足……


    嚴曉鬆突然變臉的質問,讓隨遠征艦隊而來的荷蘭州長聯合會代表麵紅耳赤。其實這個荷蘭政府代表早就清楚自己國家的東印度公司是個什麽樣的德性,隻是沒想到連其他荷蘭的普通自由商人都被他們把控著。


    聯想到登陸後在關押華人豬仔難民營裏看到的一片淒慘景象,擔任審訊記錄的顏顯屏是氣得當場發飆,要不是孫陽阻攔即時,前者差點拔出手槍嘣了眼前的歐洲肥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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