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武與青言


    就在鴻銳大步流星走過的假山背麵, 墨玉青和小武正麵對麵的站著。


    是墨玉青主動找上小武的。


    剛才比武結束後,鴻銳被安排去請皇上, 而墨玉青則留在了原地。當大家圍過來說長道短回味比武中的精彩細節時,被人群重重包圍著的墨玉青沒有漏掉小武孤獨離去的身影。


    於是,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皇上太後那邊,墨玉青尾隨小武,來到這假山後幽靜的小路上。


    小武發覺身後的腳步,停下來回頭,見是墨玉青跟著自己有話要說,則站下來等墨玉青開口。


    墨玉青也不著急,隨手拉下樹上的柳條, 摘一片葉放在唇上吹。清脆的聲音, 引得路過的小鳥停到枝頭隨聲附和。又有旁邊樹上的鳥飛過來,湊到一處,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墨玉青扔了手裏樹葉, 含笑看向小武:“你自己不肯上場, 鴻銳輸了你就不高興了?”


    “哼,我會為這點事不高興!”小武斜靠在樹幹上,抱著膀子看樹上的鳥。也吹著口哨學鳥叫。


    “沒有不高興?那你一個人不聲不響就走了?” 墨玉青移開視線,也去看樹上的鳥。“你不為這點小事生氣那又是為什麽呢?”


    小武再度冷哼了一聲,直視墨玉青。“我最看不過習武之人弄虛作假嘩眾取寵的把戲。別人不知道你們的底細,我還不知道麽,你明明可以一百招內戰勝鴻銳的, 卻偏偏要拖那麽久。”說到這裏,小武的目光一凜,“你說這算不算欺君之罪呢?”


    欺君之罪,翟家就是因為這個罪名舉家上下都被削去官爵遣返故裏的吧。難怪小武會這樣在意這欺君之事。


    翟家走後,他再沒有機會見到翟家的彩盈妹妹,想要打聽一下都不被允許。他父親看他看得甚緊,堅決不許他再跟翟家的任何人來往。話說得明白,武家為保他姐姐已經得罪了慶王府,哪能讓他再跟翟家有染。


    大哥武宇澄一直在邊關帶兵,前些時候特意寫信來指責父親的所為。說什麽武家世代忠良,不可以因私費公。翟家的事做得不對,武家暗中幫忙實屬不該,壞了朝綱國法,總歸不是忠臣所為。這事讓他在前線都覺得抬不起頭來。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小武一直都悶悶不樂的。


    墨玉青被小武點破,不但一點不慌反而笑得越發濃鬱。“小武,你說的很對,這的確算欺君,可是你說我為什麽要這樣做呢?”墨玉青問小武。


    小武的濃眉皺了一皺,臉上的小雀斑都跟著動了動。是啊,墨玉青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墨玉青和鴻銳一個鍋裏吃大的,鴻銳處處看顧他。就算小墨急著出風頭,鴻銳可不是傻子,怎會由著他胡來!看來這裏麵另有原因。


    墨玉青見小武茅塞已開,向自己探尋究竟,心下快慰。欣然一笑,把自己和鴻銳的想法和盤托出,全告訴了小武。說得小武也不由得頻頻點頭,認可他們的作為。


    窗戶紙一點就透,話一說就通。有了共同的秘密,兩人都覺得彼此間的距離似乎一下子拉近了許多。好像又回到了從前無憂無慮玩耍笑鬧嘻嘻哈哈的時候。


    小武握起大拳輕捶墨玉青的肩膀,“小墨,你的武藝又精進了不少啊。”小武慶幸自己今天沒有下場跟墨玉青比試。否則輸了更沒麵子。


    墨玉青笑著回答,“我一個人武功好有什麽用,得全軍將士武功都好才行!”手裏用力捏緊自己的拳頭,讓骨骼哢哢作響。“我想跟皇上請命去城北大營。”墨玉青望著遠處的綠樹輕輕地說出自己下一步的計劃。


    哦?小武睜大眼睛看向墨玉青。“城北大營?你要去練習指揮軍隊?”


    “是啊,光說不練式假把式,學了這麽些年,總要親自去試試才能知道深淺。”墨玉青目露精光,已經露出躊躇滿誌要大展宏圖的決心。


    “鴻銳也去?”小武有些好奇。他倆形影不離,總是共同進退,可是鴻銳那麽忙,能有時間陪他去麽。若是鴻銳不能去,那這計劃還能實施下去麽?


    “我沒跟他商量,等今天過了我自己找皇上說去。”墨玉青手一揮,答得幹脆利落沒半點含糊。


    小武想想,不由也跟著點頭,眼前這個墨玉青確實不是以前那個處處要被鴻銳保護的漂亮小孩了。他都能把慶王爺的世子要回家做家眷,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想必這事更難不倒他。


    “我跟你一起去怎麽樣?”小武不甘人後,立刻也有了決定。


    “好啊,再叫上他們幾個閑著沒事做的,咱們一起去。到那裏各憑真本事,好好比比能耐去。”墨玉青來者不拒,立刻就組織起隊伍。


    小武也是好強男兒,一想到要去軍中真刀真槍的曆練,也立刻來了精神。掰著手指頭點名要叫上誰去誰去,然後大家怎麽開始,怎麽比試,多長時間比試一次,……一時間,兩個人說得熱血沸騰,豪氣衝天。


    這邊兩個人說得興起,早把那邊到處找人的鴻銳扔在了腦後。


    等二人說夠了準備離去時,才發現聽濤雅築那邊已經沒有人影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一起往朗琴園的方向去找人。


    走在路上,墨玉青問小武:“你知道嗎?翟家那個彩盈妹妹也來了。”


    “什麽?”小武驚得差點跳起來。臉上的小雀斑都變了顏色。“她怎麽會來?她來幹什麽?”皇太後今天要幹什麽大家都心裏有數,翟家把彩盈送來,那要是萬一被點中了。……小武嚇得背上出了一層冷汗。拉住墨玉青的手急得大叫:“她在哪呢,你快帶我找她去。他們家這是怎麽了,怎麽把閨女往火坑裏推啊。”那皇上心裏怎麽回事近臣誰不知道,把閨女給他做了後宮跟進了棺材有什麽區別!


    “你先別急,”墨玉青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小武不要聲張。“聽我說,她不在這裏,鴻銳讓人把她帶去別的地方休息了,皇上和太後今天應該看不到她。”


    小武聽了這話才鬆了口氣,把心放到肚子裏。擦把汗埋怨墨玉青,“你嚇死我了,怎麽不早點說啊。”


    墨玉青看著小武有些狼狽的樣子,也笑。“你自己躲到一邊不理人,讓人家怎麽跟你說。”


    小武被搶白了也不辯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畢竟是墨玉青把這麽重要的消息告訴自己的,心裏隻剩下感激。


    “小武,你別放心的太早。這事可沒完呢!”墨玉青見四下無人,板起臉來提醒小武。


    聽墨玉青這麽說,小武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怎麽說?”


    墨玉青也不隱瞞,一一告訴小武,人是躲起來了,可是名單上還有。若是被圈上了,還是逃不了進宮的命運。小武要救彩盈出來,關鍵得想辦法把她的名字從名單裏去掉。


    名單在太後手裏,可能隨時會被遞給皇上。


    “那可怎麽辦?”小武愁得直想撞樹。


    “你去找老國舅吧,他或許能幫忙。”墨玉青提議。


    小武哼了一聲,“沒準就是他的主意呢,想搭個後宮的關係,再把翟家弄回來。”


    “你不希望翟家回來?”墨玉青有些好奇地看向小武,詢問他的緣由。


    就因為翟家跟熊家勾結謀害鴻銳和自己,才弄得武家和慶王府反目的。他們畢竟是姻親,小武怎會不想他姐姐家能重新抬頭?


    小武回看墨玉青的眼神裏是少見地複雜。悶了半晌才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我希望我姐姐回來,可是我不希望翟家再和國舅他們勾結在一起。”


    小武心情很沉重的樣子。“我總覺得,如果翟家再跟國舅狼狽為奸,我姐姐早晚得被他們拖累死。”這次不就拖累了武家的清白,甚至影響到前麵帶兵的兄長。


    若真有下次,隻怕沒這麽容易過關。“回來也是麻煩,我看他們家還不如踏踏實實在原籍圖個安生日子比較好。至少不會有殺身之禍。”小武說的是心裏話,也是實話。


    墨玉青輕輕地點頭,能理解小武此刻矛盾的心情。“老國舅你信不過,那你去求皇太後把彩盈撤了也行。”墨玉青再試著給小武出主意。


    小武搖頭,“皇太後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女人都找來給皇上,我要是去跟他說撤人,她還不得跟我拚命!”小武苦笑。


    墨玉青也苦笑,小武說得沒錯,皇太後的本事可也是有目共睹的,能逼走風大將軍的人誰敢招惹。“那就隻好去求皇上了!”墨玉青也有些無奈。“讓皇上圈人的時候不圈她總該是行了!”


    墨玉青的話一出口,小武心裏就是一動,比起去求皇太後,這個辦法倒還可行。


    “可是小墨,”小武又有了問題,有些為難的樣子,“我爹看我看得太緊,這事我也不方便直接去找皇上說,你看……”小武滿臉期待地看著墨玉青,顯然是要尋求幫助。


    墨玉青了解他的意思,等的就是他開這個口。不待他說完,已經點頭應允了下來,“隻要你有這個意思就行,鴻銳去幫你跑腿肯定沒有問題。你要是點頭,我看不如讓鴻銳求皇上直接給你們準婚算了。”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墨玉青索性挑明了把話說到根上。


    “真的?”小武大叫。


    天大的壞事忽然變成了天大的好事,驚得小武張開的嘴巴都忘記了合攏。本來都以為自己這輩子沒了希望的事,幾乎要斷了的念想,卻忽然天降福臨,正落在自己頭上。讓小武怎麽能不激動莫名。


    “當然是真的!”墨玉青笑得穩穩的,十拿九穩的樣子。看在小武眼裏,簡直像大羅金仙當麵顯靈一樣。真想跪下來給他磕個頭,燒兩柱高香。


    墨玉青不動聲色開始布置任務。“這事鴻銳會有安排,你隻要盯住了老國舅的舉動就行。”


    小武欣然領命,興奮地盤算著如何調配自己熟悉的人手,從哪裏入手。……


    等兩個人走到大戲台所在的朗琴園時,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第三十八章  朗琴如夢


    朗琴園裏,琴聲正朗。


    台上上演的正是墨無痕親自排演的吉祥大戲《浣花溪》。皇太後和皇上端坐在看台上,正看得津津有味。


    故事說的是一位書生與仙子巧結姻緣的事情。情節笑中有淚,悲中有喜,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劇情本就引人入勝,而墨無痕別具匠心地舞台背景,服飾道具更為人物的命運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營造出天上人間一個個讓人目不暇接的虛幻世界。


    然而,這邊花枝招展情意綿綿,那邊的皇太後卻有些坐立不安心神不寧。


    台上花仙跟公子一見傾情,一起遊戲花叢,笑語嫣然。那邊袁龍宜的眼中,已是酸澀難忍,心潮伏。


    刻骨的相思伴著記憶中的情景活生生再現眼前。仿佛時間倒流,歲月回轉,將他拉回到了多年前那場盛極一時的人間盛會。


    那場蕙風如薰甘露如醴的淩波詩會,即是他今生的福祉,也是今生的劫數。


    眼前飄忽的眩彩衣衫與那記憶中的一襲鵝黃漸漸重疊,轉身間,都是他的眉眼浮現眼前。鶯聲燕語絲竹管弦中,有如他的聲音在耳畔回繞。……


    這樣的真切,這樣地痛。最終模糊了雙眼,看不清一切。


    皇太後擔心地看看台上,再看看身旁的皇上,眼見皇上觸景生情,傷心落淚,有心想叫戲班停了演出,換別的曲目,可是再一看眾人一片癡迷的眼神,就發現此法行不通。


    且不說慶王爺和墨無痕的麵子駁不得,單是今日到場的這些嘉賓一個個被勾了魂一樣看得目不轉睛的樣子,就讓這戲沒法停下來。


    再看皇上,淚落雙行卻仍在凝望台上,知他雖苦卻也是要看下去的,不由心下憐惜,悄悄歎氣,示意內侍遞了擦麵的手巾上去給他。……


    這戲台是京城最大的戲台,翹角重簷,朱欄綠柱,壯觀雄偉。大戲樓內共分三層,分別代表三界領地。而對麵的看台則分上下兩層。以便眾人觀瞧各層的演出。


    皇上、太後和朝中一些重臣在上層看台,各界來賓則被安排在下層就座。


    墨無痕不愧是行家高手,一念一白都內涵深遠寓意深刻。各色人等上竄下跳,把個人、鬼、神三界折騰得翻江倒海煞是熱鬧。


    劇本好,舞台妙,戲班子更是□□得有聲有色,精彩紛呈。一招一式精益求精,一腔一調字正腔圓。就連耍大旗跑龍套的小角色都演得滴水不漏絲毫不差。把個本來挺俗的故事演得聲情並茂感人肺腑。


    到二人分別時,台下已經哭成了一片。不要說那些本就愛哭的女孩子。就連許多陽剛男子也被台上的淒風苦雨逼得紅了眼圈。唏噓不已。


    眾人看得如醉如癡,渾然忘我。墨玉青就在這時走了進來。


    鴻銳站在看台側麵的廊柱後,借廊柱的掩護,正在伸頭伸腦地找人。見墨玉青過來,一把抓住。推到廊後無人處,狠狠地質問:“你跑哪去了,也不說一聲。”


    墨玉青不急不惱把剛才跟小武說的事給鴻銳重複了一遍,鴻銳的麵色這才緩和了許多。


    說完事,墨玉青朝看台上望望,看見了慶王爺,卻沒看見自己的爹。於是轉頭問鴻銳:“我爹呢?怎麽沒在上麵!”


    鴻銳幫墨玉青拿下頭上一瓣掉落的樹葉,悄聲告訴他。“你爹在後台喝茶呢,說等皇太後賞夠了錢就出來。否則就不出來。”說完鴻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種話也隻有墨無痕說得出來,要是換了別人,有這麽露臉的機會,肯定早湊到皇上太後麵前去了。哪象他,不僅連麵都不露,還說什麽賞得不夠都不出來。


    聽了鴻銳的轉述,墨玉青倒是不以為然,他對自己的爹早就見怪不怪了。撇撇嘴問鴻銳,“我爹說這戲是排給皇上看的,你覺得皇上喜歡嗎?”


    鴻銳無奈的靠在廊柱上。“喜歡!……喜歡得直掉眼淚。”


    一場戲唱下來,兩個多時辰,中間竟沒有停下來休息。


    這一點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且不要說皇上、皇太後的身體如何尊貴,就連普通人家唱堂會也不會這樣一口氣把整出戲看下來的。


    然而,今日卻一反常態,內務總管幾次請示是否休息,得到的指示都是否定。


    皇上愛看,不肯休息,皇太後愁眉不展,等著要看最終的結局,也不肯休息。而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員和到場的嘉賓都跟中了蠱似的挪不開眼睛,一個個掉進戲裏拔不出來,更沒有一點想要休息的意思。


    這樣的場麵誰還敢多說什麽!隻能按吩咐照辦。於是,後台得了話,戲不能停,必須一口氣演到完。禦膳房也得了話,午膳就擺在看台上,動作要輕!……


    大戲一直唱到天將黃昏才告結束。


    大幕落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台上台下一片欣慰,眾人沉浸在主人公的命運中,酸甜苦辣齊集心頭,都還有些意猶未盡。更對墨無痕匠心獨運的大家手筆讚歎不已。


    袁龍宜的淚水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此刻似乎精疲力盡般癱在椅子裏。眼神空蕩蕩的。半晌才吩咐了聲:請墨先生過來。


    皇太後也看得有些失神,聽見皇帝說話才回過神來,忙吩咐下去——加倍重賞。


    賞銀的兌票送過去不一會兒,墨無痕就來到樓上。慶王爺親自到樓梯口接了他,引著他穿過眾人一片驚慕的視線,來到皇帝太後麵前,施施然叩首行禮。


    袁龍宜哭過一場,心裏便舒暢了很多。見墨無痕給自己行跪叩大禮,趕緊出言赦免,命人把墨無痕扶起來賜座。


    說來也巧,今日之前兩個人竟從沒仔細看過對方。就連在刑部大牢裏曾見過的一麵。也因牢裏燈光昏暗,不曾把對方看得清楚。


    袁龍宜打眼細看麵前的墨無痕,卻發現墨無痕也在看他。


    四目相碰,袁龍宜的心下不由得悄然一驚。


    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啊,如此的超凡出塵又如此的桀驁不馴。看外表,生得如珠似玉飄飄若仙,看性情,偏眉角唇梢處又有著藏不住的俠義剛烈。


    一件普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便有了與眾不同的高貴氣派;而落拓的家事和男妻的閑話都沒能讓他有半點自卑。


    他似乎永遠都那麽氣定神閑,悠然淡定,不管任何殊榮讚譽疑惑災難加在他身上,全不會有一絲波瀾。……


    而此刻墨無痕就這麽悠然淡定地望著自己,如水的美目中,有著一個智者洞察一切的明晰與清澈。


    袁龍宜細細體會著心中的這片清明,忽然明白了其中緣由。


    原來剛才的這出戲,既是故事,也不是故事。在別人看來不過是一個感人至深的傳奇故事,而在自己看來,則是一段活生生的人生經曆的重現麵前。


    戲中之人花團錦簇的外表下,分明是墨無痕針對自己的心結,移花接木旁敲側擊的演示與剖析。他通過手中人物命運的演繹,為自己推演出諸多變化的可能與結果。


    這些變化如一根根鋼針,從層層輕歌曼舞的紗賬後探出,點在自己的穴道上,幫自己打通經絡活血化淤。


    他讓自己躍出泥沼,跳出三界,在虛空中,居高臨下,通過劇中人物的命運重新審視自己的取舍得失。


    袁龍宜一念到此,猶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暗歎墨無痕當真好手段。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下於不動聲色間,不僅幫自己分析了從前那些事情的利弊得失,也為自己指出了今後做事的方向。……既保全了自己的顏麵,又表達了他的意見和看法。


    看著麵前一臉“渾然不覺”的墨無痕。袁龍宜長長舒了口氣。含笑抱拳,對墨無痕微微行禮,“謝墨先生厚禮,朕深表感謝。且請先收下些茶資,其它待朕日後慢慢回報。”說罷示意內侍看賞。


    又一遝厚厚的蓋著紅漆大印的領銀兌票用托盤托著,送到了墨無痕的麵前。


    墨無痕含笑回禮,毫不客氣地將賞銀照單全收,納入囊中。


    皇太後一直在觀察著皇帝的動靜,見皇帝麵上有了笑容,立刻歡喜得不行,對墨無痕格外的感激。


    墨無痕溫潤的嗓音再度響起,對皇太後說:“太後命在下刻的鳳印已經完成,正要獻給太後,望太後雅正。”


    墨無痕說得輕巧,周圍眾人已是聞言色變色。


    誰不知道,這鳳印一出,那就是要立皇後了。而這當朝皇後的桂冠會落在誰的頭上?連朝中一貫沉穩的老臣們也禁不住要走上前,目光霍霍要看個究竟。


    墨無痕從袖裏掏出一枚印章,掀開外麵包裹的紅綢,遞了上去。


    隻見那枚印章,用的是碧玉料,麒麟頭,鳳凰尾,印麵呈圓弧型,上有工整鋼勁的四個篆字——“皇後之璽”。


    工整篆字上,還有一個龍飛鳳舞的花押。看不清是什麽字,卻能感受到整個印章散發出來的那種飛揚獨特的韻致。那是一種隻能屬於南朝正宮皇後的韻致,雍容大度雄強高古中透著些閑逸優雅!有種讓人敬仰卻並不畏懼的感覺。


    皇太後凝神看著手中這枚精巧絕倫的印章,半天沒有說話。


    仿佛下了一個很大地決心,她緩緩抬起頭來,側目注視隔桌的天子,蒼然開口說道:“皇上,這枚皇後印信是哀家請墨先生刻的。哀家在這裏要當著所有人的麵宣布一件事!”皇太後複雜的目光掃過周圍肅立的眾人。


    眾人屏息垂首,洗耳恭聽。


    皇太後艱難地開口:“皇上是個念舊情的人,他不願辜負每一個為南朝江山盡忠盡責的臣子。更不願辜負了真心喜愛的人。所以,哀家今天要宣布的就是——本朝後宮,隻納妃,不立後!這枚皇後之璽,皇帝想如何處置都隨皇帝的意。”


    皇太後一番話說完,周圍鴉雀無聲,死一般的寂靜。


    知情者為皇上的情斷魂傷惋惜哀歎,不知情者為皇太後的決然武斷震驚莫名。眾人齊刷刷的目光一齊向座上的皇帝看去,看他如何決斷。


    然而,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皇帝卻沒有半點動靜。聽到皇太後的話後,他既不驚喜,也不悲傷,老僧入定似的沉默著,沒有任何表示。


    直到天地仿佛轉過了一個輪回,皇帝才伸出手去自太後手中接過了那枚皇後印章,放在手中細細觀看。


    站在皇上身旁的慶王爺凝神看過去,這才看清,原來那枚精致的印章上龍飛鳳舞的花押竟是一個字,一個盤旋空中,幾欲散去的“風”字。


    這個字深深地刺痛了慶王爺的眼睛,讓他不忍心再看下去。


    皇太後這一舉以退為進的手段實在是兵行險招,太過急躁。說穿了她無非是想跟皇帝做筆交易:用一個不可能的皇後空位換得幾個妃子入宮。


    隻要江山後繼有人,就算皇上把這皇後之璽送去了北庭,她也不怕。


    然而,她似乎是想錯了!


    慶王爺在心裏暗暗搖頭,哀歎這個母親還是不夠了解他的兒子。此刻的做法,無異於畫蛇添足飲鳩止渴,隻會讓袁龍宜更加思念那人,更加絕望於這個挽不回的定局。


    果不其然,袁龍宜對著印章凝視良久,隻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話:“母後不必費心了,這枚印……已經……太晚了。”


    皇太後幾欲落淚的眼再也喚不回帝王眼中的親情。眼看著心如堅冰的皇帝將站起身,決然離去。


    皇太後崩潰般坐在椅子裏,瞬間蒼老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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