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入秋,可北方的寒流卻遲遲沒有南下,濕熱的空氣裏充滿了躁動和不安。漢正大街戲台前,百餘位士兵正在忙碌準備著,戲台上方被拉起了一橫幅,“右路軍誓師大會”幾個大字赫然醒目。


    昨天開始出現在街頭巷尾的安民告示讓很多人終於稍稍放下心來,大街上稀稀拉拉也出現了不少人影,一些膽大的店主打開了門,隻是來買東西的卻一個也沒有。一輛馬車率先抵達了誓師會場,快五十歲的胡瑞霖從車上下來後立刻引起了躁動,他在三鎮的名氣可不小,不僅是受人尊敬的居士、谘議局議員,而且為人樂善好施所以很多人都認識他。


    胡瑞霖已經一洗昨日的緊張和不安,漢口和武昌昨夜已經恢複了通航,湯化龍派人傳信來說,楊秋擅自貼出告示自封右路軍司令,還帶上了黎督時對麵的黎元洪時,那邊也才剛剛默認下來,一飲一啄如此巧合,這裏麵是不是......?


    國人傳統,左手為大,他現在占了個右路軍,把左路軍司令的位置空出來,這也說明他恐怕是早有預謀,要知道對岸武昌雖有萬餘大軍,但此刻能統帥的唯有黎元洪!這豈不是說,黨人忙乎了兩天兩夜後,所有好處全被這兩人給占了個幹淨?!


    經過一夜深思,他也覺得這是他們這些立憲派最好的機會,所以這個誓師大會絕對要來捧捧場,隨著一些居住在漢口的議員和士紳在士兵的“保護”下也逐漸趕來,剛才還略顯空曠的會場已經是人山人海,片刻後一大隊洋人士兵護送的馬車也突然擠入了人群,胡瑞霖暗暗皺了皺眉,難不成洋人都來給楊秋撐腰了?


    “立正!”


    一聲嘹亮的呐喊傳來,那些維持秩序的士兵猛然雙腳並攏立正以待,人群自動的讓開了一條路,胡瑞霖連忙向後看去,隻見到百餘位士兵和軍官擁簇著楊秋緩緩走了過來。腰佩手槍、軍刀握手、身姿挺拔、體態修長、雙目間英姿勃發,一身筆挺的將官服紋絲不亂,腳下皮靴踏在石板上更是踢踏作響,竟似鼓點般震懾人心。


    自從鬧出刺殺事件後,他就一直窩在漢陽極少外出,所以大家對這位滿清走狗兼巴圖魯大英雄都隻聞其身不見人影,此刻見到居然是這樣一位樣貌堂堂的年輕人,心頭倒也升起了幾分好感。


    “司令,這位是德國公使特勞恩爵士,這位是英國領事葛福子爵......。”張文景一路介紹:“這位是日本公使鬆村貞雄閣下。”


    介紹到鬆村貞雄時,兩道陰沉的眼神立刻鎖住了他,冷道:“司令官閣下,我想知道您為何派兵進入漢陽煉鋼廠?抓走漢冶萍的良善工作人員!”


    盛宣懷還沒到,出頭的到來了!楊秋裝作糊塗問道:“怎麽?煉鋼廠是日本企業嗎?張文景!你怎麽辦事的?也不和我說下!”


    張文景心裏暗笑,旁邊翻譯附耳說完後,鬆村貞雄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的確,雖然日本和漢冶萍關係密切,可所有權還是盛宣懷和清政府的,所以楊秋進去抓人還輪不到日本來管轄,不過楊秋可不想現在和日本人翻臉,嚴肅道:“公使閣下,我一定會調查清楚,如果有誤抓了貴國人員或者侵犯了貴國企業的話,一定嚴懲不貸!”


    見到鬆村貞雄一直和楊秋糾纏鋼廠的事情,德國公使特勞恩早就按耐不住了,走過來攔在了麵前,從兜裏掏出一份各國駐漢口公使的協約書,嚴厲的說道:“司令閣下,我們不想幹涉你們內部的事情,但如果你們要交戰,必須離開各國租界三十裏,否則我們將保留采取必要措施的可能!”


    身後能聽懂些德語的嶽鵬和宋子清聽到這些話臉色微微一變,誓師完就要開拔打張彪了,劉家廟距離最近的日本租界還不到十公裏,難道說洋人和張彪達成了協議,要故意保住他?!


    楊秋卻不慌不忙,開口就是德語說道:“公使閣下,我想您這份協約書應該交給清政府或者武昌,我隻是個軍人,我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代價打敗敵人!”說完,趁著特勞恩臉色還沒立刻變化,突然從兜裏掏出一張紙遞給他。


    特勞恩是位五十多歲的老資格外交官了,因為受限於英國提出的在華各國一致策略,德國一直沒能徹底打開局麵,所以這些年來他已經深知處境不利,缺乏盟友的情況下該如何保護德國在遠東的利益,所以剛準備和各國公使一起討論聯手施壓,沒想到楊秋就遞來了一張紙。


    先是滿口德國腔,接下來又是全部德文書寫的紙條,特勞恩也暗暗疑惑楊秋的來曆,接過紙條漫不經心看兩眼後,瞳孔卻猛然開始放大,顧不上邊上還有人就追問道:“閣下,這是......。”


    “我一位英國朋友恰好犯了點小錯誤,所以帶了這些東西逃到遠東來避難,見他身無分文我就買了下來,這些對您真的有用嗎?”楊秋壓低了聲音。


    “是的,德意誌需......。”特勞恩剛要繼續說,發現場合有些不對,立刻壓低了聲音:“我們需要。”


    楊秋嗬嗬一笑,一把抽走了特勞恩沒抓牢的紙條,故意慢慢疊成小方塊後才塞回口袋笑道:“等我們拿下了劉家廟,我想我們可以一起喝一杯。”


    兩人這番對話全都是德語,最後更是悄聲接耳,所以幾位其它公使隻看到兩人指手畫腳,但站得最近的嶽鵬和宋子清卻有些驚愕,互看一眼都開始猜測,能讓特勞恩這個老狐狸動容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站在旁邊的胡瑞霖等人更是訝異,他聽不懂德語卻懂得察顏閱色,沒想到特勞恩會忽然轉變語氣,更加懷疑他是不是得到了洋人的支持。就在眾人紛紛猜測的時候,楊秋卻收好紙條大步流星的向他走來,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被一把握住手親切笑道:“胡議員,您可是我們三鎮上名望最高的人,能來參加這個誓師大會楊某實在是感恩不盡,兄弟我代表右路軍數千將士向您保證,我們定當奮勇殺敵,保護漢口安寧,衛我革命成果!哦,對了,您前夜派人送來的五萬元捐款我已經收到了!太感謝了,實在是太感謝了!”


    胡瑞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楊秋居然把他贈送五萬元事情捅了出去,這不是告訴別人自己已經和右路軍走到一起了嗎?!心道這個年輕人真不可小視。幸好此事他也有了準備,笑道:“能為家鄉做點事是老朽的最大心願,司令帶將士保家衛國、護佑漢口,若非年歲我倒是願意陪您一起上陣殺敵,建不朽功勳。”


    這老頭還真會說話,楊秋暗暗一笑,招招手大聲道:“謝謝胡議員,在下一介武夫,陽夏還是需要你們這些人來坐鎮的。”


    這幾聲極為響亮,加上胡瑞霖也是滿臉笑意,四周議員和保守派頓時明白兩人可能已經達成協議了,這是不是意味著立憲派要走上台了呢?可還沒等他們探聽探聽,就看到士兵抬來了一個比人還大的紙箱,紙箱上赫然印著五個大字,“革命募捐箱”!


    得!胡瑞霖都捐了,自己多少也要“貢獻”點,何況人家掌著槍呢!一位位士紳開始咬牙摸口袋,到讓張文景笑了:“司令,您可真夠無恥的。”


    “無恥比無錢好。”楊秋瞥了眼若有所思的胡瑞霖,這才深吸口氣猛然跨步上台。


    角落裏,芮瑤打扮成漁家女兒站在常四和幾個護衛的夾縫中見到楊秋這手募捐法,也噗嗤笑了出來,扭頭對發傻的苗洛笑道:“我可知道這家夥為何會讓師妹你魂不守舍了。”


    “芮姐姐,你......!”


    苗洛氣結,白玉般的臉頰上飛起兩片紅雲,望著台上挺拔的身形,竟也不知道如何說下去了,這個男人一躍從走狗成為了同誌,是不是說自己和他......。


    楊秋走上台,揚起雙臂聲音洪亮而堅定:“父老兄弟姐妹們!同胞們!今天我站在這裏,其實有很多心裏話想和大家說,但張開嘴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我隻想說。今天!我們漢江三鎮,率先光複了!


    洋務初始、甲午風雲、庚子年的慘烈......無數先輩們為了這一天拋頭顱、灑熱血!才最終換來了吾輩的僥幸成功,經曆了滿清政府幾百年的血腥統治後,漢江三鎮終於重回我中華之手!


    但是......。


    湖北大地上還有很多地方依然沒有光複,依然被滿韃子蹂躪著!所以......今天兄弟召開這個誓師大會,不是為了向你們索要什麽,也不是說什麽大話......。看看你們身邊,看看那些扛著槍的年輕臉龐,這些滿腔熱血的大好男兒!!”目光投來,士兵們挺直了腰杆,所有人都倍感自豪。


    “我們也有親人父母,我們也會害怕,但我們是軍人,穿上這身衣服起,我們就沒有選擇!


    昨天.......我們終結了一個舊時代,結束了三鎮滿人的統治,今天!我們將開始新的征程,我們要去為你們,為全天下的華人!為這個國家!打出一片新的天地,打出一個中華民族的驕傲未來!


    我國防右路軍再此謹誓,我們將以自己的血肉決心,徹底推倒滿清王朝!為中華複興,讓我炎黃子孫重立世界強國之林,能從此昂起頭而奮鬥終身!


    寧死不折!


    如有違誓,天地殺之!


    如有違誓,天地殺之!


    如有違誓,天地殺之!


    士兵們被這番熱血誓言激得全都叫喊了起來,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也開始加入了行列,片刻後整個漢口都開始回蕩這個聲音!


    “祭旗!”


    隨著張文景一聲嘹亮的大喊,秉文手持一麵大家從未見過的軍旗走上了主席台,楊秋大手一揮,腳踏血海,飛虎嘯天的畫卷就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然後,近百位被捆綁著的罪犯被推到了不遠處的江邊,見到他們很多人都叫喊了起來,因為他們正是那晚上趁火打劫,殘殺百姓、**辱虐的暴徒。


    芮瑤一見到他們俏臉上的笑容就陡然消失,因為那裏麵十之六七都是長江幫的人,急得正要衝出去製止時卻被常四猛地拉住了。“幫主,他們......隻是趁火打劫的暴徒。”話音剛落,砰砰的槍聲就響了起來,在無數叫罵、指責和雜物丟喊中,足足77個土匪被當場槍斃!


    當一些人為楊秋的心狠手辣顫抖時,飛虎旗卻已經開始向遠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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