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


    武昌碼頭通往谘議局的官道上走著幾位士兵,他們背著步槍、胳膊佩戴著全新的飛虎徽章,走幾步就扭頭看幾眼,眼神裏更似有無盡幽怨。


    “弟兄們都去劉家廟了,咱們跑來這裏幹嗎?”


    “來執行命令!”烈日下,雷猛額頭上青煙嫋嫋,一路上雙手都放在了m1911槍柄上,對這件事他也早就是滿肚子火氣,要不是司令親自命令他肯定開罵了,現在士兵這樣說不更加火上澆油嘛!


    “快看,海軍營出動了!”


    雖然極不想看,可雷猛還是禁不住誘惑偷偷看了眼,隻見到海軍營的楚豫、楚謙三艦正帶著其它幾艘小炮艇一路吞吐黑煙從鸚鵡洲繞到了揚子江上,向下遊的劉家廟殺去。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看看你們像什麽樣子!別給司令和我們右路軍丟臉!”雷猛借題發揮:“快點辦完事,說不定回去還能撈上抓張彪!”


    “什麽人......。”還不等雷連長訓完,幾個端著槍的士兵迎麵而來。


    原本就是一個戰壕裏吃飯的兄弟,所以雷猛倒也客客氣氣拱手道:“諸位兄弟,在下右路軍警衛隊隊正(對外暫用原有編製名稱)雷猛,奉司令命來見大都督有要事相商。”


    “右路軍?”


    幾個攔路的士兵你看我我看你,昨天傍晚起對麵出了個右路軍的事情就已經傳遍了武昌城,這還沒消停呢,人家就派人殺上門來,一想到這個自封的稱號士兵們就哈哈大笑:“什麽右路軍司令,不就是滿韃子的巴圖魯走狗嗎?走吧,黎督很忙,沒空見你們。”


    真要不見也就算了,可聽這幾個家夥語出嘲笑,早已滿肚子火氣的雷猛也學楊大司令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麽東西!既然身穿軍裝、手持鋼槍,難道不懂軍中的規矩嗎!”


    他天生一副大嗓門,模樣也凶神惡煞,還真把攔路的士兵給鎮住了,見到對方不敢再說話,更是得意罵道:“革命了,就可以把軍規都忘了嗎?!右路軍到底算不算,豈是你們說了算的!老子可沒閑工夫和你們在這裏浪費時間,我一會還要去打劉家廟呢!”


    “哼!下次見到長官記得要先敬禮!”雷猛冷哼一聲,邁著正步斜瞪了眼士兵,才大搖大擺的帶著自己人繼續往前走去。


    幾個老兵看著對方軍裝整潔,嶄新的飛虎臂章和整齊劃一特有的軍人步伐,又看看自己因為這幾天沒個消停後留下的滿身皺褶,心底歎了口氣跟隨了上去。


    一路走來,越來越多的士兵見到了雷猛一行,等到了谘議局後四周已經圍攏了不下百人,士兵們指指點點,既有對右路軍不屑的,也有對飛虎臂章的好奇。雷猛可不管這些,人越多他越是來勁,到了門口後更是扯著嗓子大喊道:“右路軍隊官雷猛,奉命求見黎督!”


    湯化龍和吳兆麟等人正在會議室開會,由於黎元洪還被羈押在樓上不吃不喝,大家正焦急萬分,所以這一嗓子直接勾起了大家的心火,頓時呼啦啦全都衝到了外麵。


    “誰在這裏喧嘩?不知道正在開會嗎?”外間的李西屏第一個衝了出來,見到後也不詢問就大聲斥責,這下可把雷猛惹毛了,出來個平級的隊官訓斥自己也就算了,連根毛都沒有的軍校生就敢對軍官大呼小叫,這還成什麽體統!


    “滾蛋!”


    滾刀肉直接把手指頭點到了李西屏臉上,唾沫橫飛:“你是什麽人?老子是來見鄂督的!你個沒毛的軍校生也敢對軍官大呼小叫,是不是沒有軍規了?沒有王法了!”


    李西屏到底是軍校生,接受的是正規軍隊訓練,一時竟被罵得說不出話來,四周看熱鬧的士兵中有不少是正目以上的軍官,他們對這個隨意進出谘議局的軍校生早就不滿了,紛紛嚷道:“我就說嘛,革命了也不能沒大沒小啊,軍校生都敢吆五喝六了,要都這樣,我們這些人將來還怎麽統領士兵!”


    “對,我們打下了武昌,到讓一些毛還沒長齊的搶了功勞。”


    “罵得好,軍校生就該回軍校安心讀書,免得滿韃子笑我們無人!”


    四周的哄笑讓李西屏臉上掛不住了,伸手就要去摸槍,早就在防著他的雷猛猛然暴喝:“你敢!對長官拔槍者,格殺勿論!”


    連長發話了,跟在身後的士兵立刻舉槍對準了李西屏,旁邊圍觀的士兵也沒想到情勢會急轉直下拔槍相向,本來也想舉槍,但槍到了手上才發現人家的話句句在理,學校生企圖殺害隊官,放到哪裏說都是死罪,所以舉到一半的槍又放了下來。


    “住手。”


    眼看就要鬧成流血衝突時,吳兆麟和湯化龍等人趕到了,雷猛認識吳兆麟,見到他後立刻一抬手,士兵收槍立正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讓在場的軍官都眼睛一亮。


    雷猛先是一敬禮,然後自來熟道:“吳大哥,我是來見黎督的,這位是......。”


    “哦,這位是谘議局的湯議長,這位是張......。”


    雷猛連眼角都沒瞅張振武等幾位黨人,衝到湯化龍麵前敬禮道:“右路軍隊官雷猛,見過議長大人。”湯化龍已經從胡瑞霖那裏得知楊秋示好,但沒想到這塊滾刀肉居然也如此識趣,頓時也大感臉上有光,擺譜問道:“何事要舉槍相向?這裏是谘議局,為何喧嘩?”


    雷大滾刀肉本來就是顛倒黑白的主,察言觀色更是麻利,見到湯化龍語氣維護自己,立刻將李西屏說成了無故阻攔軍情大事,又企圖拔槍謀殺軍官的“沒毛兵痞”,添油加醋、火上澆油!就差沒說他是滿韃子混入人民內部的漢奸了,由於此刻李西屏手還按在槍柄上呢,更是坐實了謀刺長官的事情,直讓四周那些圍觀的將士憋得臉紅耳赤。


    吳兆麟看了眼已經氣得渾身發抖的李西屏,心底暗暗一歎氣,他才不相信這些話是滾刀肉自己想出來的,何況人家還句句扣住了大帽子。


    湯化龍早就看不順眼這些“暴發戶”了,尤其是那天李西屏代簽安民告示的事情實在是無法無天,一個軍校生就敢在那麽多大員麵前放肆!長此以往,他這位議長還怎麽樹立權威,所以立刻扭頭對吳兆麟說道:“畏三,這是軍中的事情,我不管。”


    吳兆麟這兩天肚子裏也是憋著團火,首義時大家還聽他的,打下了武昌城後卻個個好像開國元勳似的桀驁不馴,操也不出,燈也不熄,所以指著李西屏就大喊道:“來人,下了他的槍,禁閉三天!”


    張振武在旁邊一聽就急了,李西屏是他看好的年輕人,立刻跳出來說道:“憑什麽相信他一麵之詞?一個滿清走狗的狗腿子,就能冤枉革命好同誌嗎?”


    “你是誰?”雷猛牛眼一瞪:“怎麽沒見過?職位?軍銜?”


    黎元洪都還沒正式登上都督職位呢,張振武自然也還沒有正式的名分,加上他又不是軍中的人,所以這句話倒把他問得一愣,連忙斥道:“我叫張振武,是革命委員會的......。”


    還沒說完呢,早已聽楊秋交代過此人的雷猛立刻打斷道:“我管你是什麽,先問問他們。”手指一掃四周的士兵:“什麽叫軍規重如山!”


    說完就不再理他們,扭頭對湯化龍說道:“議長大人,我是奉楊司令的命令來見黎督有要事稟報的。”


    “什麽楊司令,誰封的?自說自話!”被噎得差點沒背過去的張振武眼睜睜看著李西屏被士兵帶走早已火冒三丈,此刻聽到楊秋的名字更是開口罵道:“他在四川殺我們同誌的事情還沒算呢!”


    “黎督封的!你有意見?再說了,要是你們這些“同誌”為了個攔路搶劫的地痞,就躲在街角裏暗殺偷襲士兵,別說司令了,老子也會先宰了再說!”雷猛故意把同誌兩字咬得極重,又大聲道出了王天傑為何會被殺的真相,頓時讓四周的士兵全都驚訝起來。


    “瑪德,躲在角落裏暗殺,這要是我也會下手。”


    “我說呢,原來楊大人是為了自保。”


    吳兆麟知道雷猛就是楊秋故意派來的滾刀肉,要是再鬧下去估計軍心更亂了,連忙岔開道:“雷兄弟,這事都是誤會,現在大家都是同誌,楊司令都不追究了,你也消消火算了。”


    湯化龍也不想事情太糟,畢竟還需要這些人擋住清軍呢,何況人家也真打下了漢陽和漢口兩地,加上昨天自己這邊告示剛出,那邊也立馬跟上,右軍司令的名分抹都抹不掉,所以也說道:“雷隊長,黎督正在休息,有什麽事你和我說也一樣。”


    “議長大人,這個......別怪我多嘴,司令交代一定要親口對黎督說,卑職也是沒辦法。”


    沒想到楊秋居然能把這塊滾刀肉調教成如此模樣,湯化龍隻能用眼睛去詢問吳兆麟,後者想想覺得楊秋應該沒道理來殺黎元洪,說道:“走吧,我帶你去見黎督。”


    張振武雖然不甘心就那麽讓雷猛見黎元洪,可右路軍告示早已滿天下都是,甚至全國通電都發了,黎元洪的大都督之名也摘不掉,最後也隻能一咬牙跟了上去。


    二樓窗口,說是保護實則被軟禁的黎元洪早已看到了這一幕,見雷猛把幾個黨人訓斥的臉紅耳赤無話可說,也是微微一笑,這才重新坐好臉再次苦了下來。


    “右路軍隊官雷猛參見黎督!”


    雷猛腰比剛才更直了,自被軟禁後就沒說過話的黎元洪見到他也是首次張開金口笑道:“我記得你,42標頭號滾刀肉......嗬嗬,都成隊官了,不錯不錯!”


    “那都是都督大人栽培,司令賞識。”聽到黎元洪誇獎自己,雷猛也摸著後腦勺傻笑了起來,張振武見到黎元洪居然為了這個混人開口說話,心底更是暗恨。


    “楊秋他......。”


    “稟黎督,司令已經帶領我們光複了漢陽和漢口,還抓住了瑞澄,現在已經收押牢中,正等您過江看怎麽辦呢。”雷猛雖是混人,但剛才進來時看到崗哨重重,也知道黎元洪這是被軟禁了,立刻瞪起牛眼,環視四周已經被消息驚呆而色變的眾人,狠狠說道:“黎督,要是你想現在過江,雷猛可以保護您!”


    這句話可把吳兆麟和湯化龍等人嚇壞了,之前聽說楊秋已經抓到了瑞澄就夠驚訝了,沒想到他還想強行帶黎元洪過江!這可是大事,萬一真被帶過江去,這邊恐怕立刻就會四分五裂,等到清軍一來大家都是死無全屍。


    黎元洪也知道此刻自己即使想走也不可能走,揮手笑道:“你想多了,這幾日我實在是有些忙,他們這是怕別人來打攪我休息。”


    聽到黎元洪這麽說,就連張振武都鬆了口氣,雷猛還是不信大聲說道:“黎督,楊司令讓我轉告您,您是他的上司,一日是,一輩子便是!吾輩身為軍人,既然選擇穿軍裝扛槍,就沒那麽多矯情,也沒那麽多花花腸子!他說,即使那天您不穿軍裝了,也是他的老上司!”


    不管這些話裏有多少虛詞,黎元洪還是聽得心頭一暖,笑道:“難為此刻他還能想到我。”


    “司令說了,若是沒有當日黎督舉薦之功,也無司令他今日光複兩鎮的成功,所以出來前還讓我問候您!哦,對了。”雷猛立刻從懷裏摸出一個紅布包,當著眾人的麵緩緩打開後,一隻全新的m1911手槍出現在了所有人麵前,說道:“司令說,上次黎督您在會中說喜歡這種槍,所以特別找來蘇洪生師傅訂造了一把,讓我帶過來交給您。”


    楊秋的兩把新式手槍早已傳遍三鎮,剛才見到雷猛別著兩把就有很多士兵心生羨慕,此刻看到這把槍明顯修飾過的精美手槍,也是暗咽口水。


    黎元洪緩緩拿起槍,把玩了兩下後忽然看到握手護木上還刻著一行小字,連忙眯起了眼睛,旁邊湯化龍也湊了過來,一字念道:“中華第一督”!


    “這個楊秋,胡鬧......。”黎元洪嘴上說胡鬧,可槍卻沒有放下的意思,反而似極為喜歡,比劃兩下後剛要說話,就聽到對岸陡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炮聲。


    湯化龍就沒打過仗,聽到炮響嚇得渾身一顫,張振武也是臉色煞白,隻有吳兆麟還算鎮定,大喊問道:“怎麽回事?誰在打炮?”


    “打響了,打響了!”就在所有人緊張不安時,雷猛卻箭步衝到了窗口,像個孩子般跳著叫著興奮起來,那些留在樓下的警衛連士兵也高興地擊掌相慶。


    黎元洪立刻走到窗邊,見到劉家廟方向黑煙四起頓時明白了,指著那邊問道:“雷猛,這是......。”


    “稟黎督,為了慶賀黎督上任也為掃蕩四野、防止清狗裏應外合,司令已經親率42標全體兄弟攻打劉家廟,今日定要殲滅張彪殘部,解漢口之危!”


    攻打劉家廟?!


    所有人都興奮了起來,昨日得知張彪盤踞劉家廟後就一直被視為心腹之患,剛才還有人建議大軍應該立刻過江打掉他,隻是因為軍心不穩,又找不出一個適合的統帥所以才沒動手,卻沒想到那邊楊秋竟然毫不猶豫投入全部重兵殺了過去,此等決心實在是讓人咋舌。


    湯化龍看著炮火臉色卻不是很好,自己這邊還沒點章法,那邊楊秋不僅把最富庶的漢口攬入了懷裏,最重要的海關大樓上都插上了飛虎旗!還把槍炮廠這個龐然大物直接放進了口袋,先不說海關每年就有近300萬的進項!光這個漢陽槍炮廠可不是一牆之隔被盛宣懷折騰的欠款無數、受日本人擺布的煉鋼廠,那是完完全全的大清帝國的財產,算錢的話起碼值幾百萬!現在他趁自己這邊不穩又去攻打劉家廟,要是再被僥幸贏了,簡直就是名利雙收!


    三鎮之內誰還能和他平起平坐?


    黎元洪從硝煙中收回了目光,眼中閃過一道複雜的神色,問道:“雷猛,你剛才說有事找我?就是這事?”


    “還有一事。”雷猛從兜裏摸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清單:“黎督,司令已經得到了確切的情報,滿韃子已讓蔭昌為統兵,帶領北洋軍兩鎮三協,河南巡城52標為先鋒正在星夜趕來,薩總製的水師也已經從上海啟程趕來!”


    不等眾人消化完這個駭人的消息,雷猛已經繼續火急火燎道:“黎督您是最清楚的,我們42標兵力不足,大炮等重械更是嚴重缺少,漢口又肯定是主戰場,所以司令希望能黎督能看在對麵百萬漢口百姓的份上,撥付100萬軍資、2萬支步槍、200萬顆子彈、100門大炮和炮彈急用,再調五千精兵入右路軍,以保衛漢口!”


    什麽!


    兩鎮、三協再加水師!大家還沒緩過神來了呢,這邊張口就是100萬軍資、2萬支步槍、200萬顆子彈、100門大炮和五千精兵!


    別說湯化龍和張振武了,連吳兆麟都跳了起來,楚望台是有儲備,但也僅有五萬餘支步槍,其中萬餘還是北洋淘汰下來的日本三十式步槍,大炮也隻有120門。何況自己還沒捂熱呢,就要被先拿走一半!而且之前打下藩庫後大家才知道,瑞澄早就把剛收上來的秋稅秘密轉走了,現在隻剩下不到80萬現銀,可楊秋倒好,張嘴就是100萬!


    這明顯就是挾寇自重,太無恥了!


    黎元洪皺皺眉,對楊秋這麽大胃口也有些不滿,但如果情報是真的,真有那麽多北洋軍來恐怕這點軍械還不夠!而且42標也的確是太薄弱了,從軍事來看漢口和漢陽又是首當其衝,首義大都督雖然能流芳千古,但他更不想死,如果不盡快修建些防禦工事就真麻煩了,所以想了想後寫下了幾個字交給雷猛,剛要叮囑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軍械,不能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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