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川聽李重九讚同自己,劉黑闥很可能利用竇建德之事自立為王的觀點,當下點了點頭。


    姬川又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言道:“王上,將竇建德留下活命畢竟是有害無利,此事過後,臣下建議可以用些手段令竇建德不在說話,對外就說是暴斃好了。”


    李重九聞言看了姬川一眼,不置可否,看向薛萬述言道:“薛卿,你怎麽看?”


    薛萬述猶豫了一下,言道:“這臣不好說。”


    “但說無妨!”李重九言道。


    薛萬述拱手言道:“陛下既已容一個齊王,為何又不能多容一個竇建德呢?”


    姬川在一旁當即反駁,言道:“這怎麽可相提並論,齊王乃是王後的兄長,而竇建德於大局何幹?”


    薛萬述言道:“難道竇建德不是張侍郎故主嗎?玄素現已是侍郎,我朝重臣,若是將來竇建德舊部歸降,聞之竇建德已死,作何之想,難道真信其是暴斃的嗎?”


    姬川言道:“豈可因一介臣子,而冒這個險。”


    李重九當下出言打斷二人的爭吵,言道:“兩位愛卿,齊王與竇建德乃兩回事,此事我畢竟已答允過張玄素,何況我還要用竇建德招降劉黑闥舊部,卸磨殺驢之事還是罷了吧。”


    薛萬述,姬川二人見李重九下了決定,當下不再說什麽,而是一並稱是。


    李重九不由想起,曆史上竇建德虎牢之敗後,竇建德被押往長安。


    李淵質問竇建德言道:“我征王世充,關你何事,你越界而來。冒犯我軍士的鋒銳!”竇建德說:“今日不自己來,恐怕有勞你遠取。”


    之後李淵為了以絕後患將竇建德殺之,結果激起了竇建德舊部的憤慨。


    劉黑闥當下於河北起兵造反,李唐大將李玄通,羅士信。李道玄皆戰死在劉黑闥之手。後來李淵見河北如此難平,甚至動念凡十五歲以上男子悉坑殺之,少弱及婦女總驅入關。


    最後雖不了了之,但李淵對河北毫無辦法可見一斑,不能得以民心。李重九若要平定河北,絕不能效仿李淵。如此將來李重九拿一個殘破的河北,憑什麽去和李淵一搏。


    所以竇建德絕不能殺,這點當初張玄素與自己實際上已說得十分透徹了。


    李淵正細細思考之際,一旁溫彥博大步入殿向李重九稟告,言道:“啟稟王上,李唐增兵河北了。”


    薛萬述聞言訝異。言道:“不對啊,李唐眼下正要對王世充用兵,為何突然在這時候,增兵河北?這不是分散兵力嗎?”


    溫彥博言道:“事實確實是如此,前方密報,李淵遣慶州總管,襄邑郡王李神符。略陽郡公李道宗率一萬人馬,增兵上黨,以輔李神通。”


    “一萬人馬,是府兵,還是郡兵,還是臨時募來的?”


    “這還等確認,”溫彥博言道,“李唐增兵於上黨,很可能會對太原府,恒山郡動武。我看有必然知會蘇府君,尉遲將軍,還有徐都督,讓他們加強戒備,以防李唐動手。”


    姬川言道:“若是李唐有意攻打太原府。那麽我們對劉黑闥用兵,就必須要停一停了。”


    “這無法確認,我們不知李唐真正的意圖是什麽,”薛萬述言道,“李唐增兵山東,也有很可能是要對宇文化及,劉黑闥用兵,我們若因為擔心於此,而錯過對劉黑闥用兵的良機,一旦其站穩腳跟,明年要想擊敗劉黑闥,恐怕要多費十倍的氣力。”


    姬川橫目看了薛萬述一眼,言道:“那也無法不冒這個險。”


    薛萬述見姬川又要爭執,知道他的脾氣,此人凡事都要爭個兩句,當下索性閉口不言。


    李重九覺得姬川,薛萬述二人之言說得也不無道理,看向溫彥博,問道:“李唐最近還有什麽消息?”


    溫彥博言道:“還有一事,就是聽聞李密向李淵上表,想要率舊部重回山東,招攬瓦崗舊將,此事李淵是否答允了還不知。”


    “李密,法主兄。”李重九聞言想到當初在黎陽城時,李密相待自己甚厚之情。


    李重九心知李密這一次離開李唐,實際上是存了自立之心的,以李淵的老辣自不會做出放虎歸山之事。其實上不需要判斷,也大致知道李密下場會是如何。


    李重九當初在黎陽時,本有心想提醒李密一句,但是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路究竟是還是人走的,李密走上這條路,乃是自己選的,自己不能阻止他,更何況李密叛唐而出,從大趙利益考量,李密叛唐,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但從李密出走李重九也推斷出一些東西來。


    見薛萬述與姬川二人還在爭執,李重九言道:“二位愛卿不要再爭執了,李唐派二將增援李神通,目的並非是對幽州的。”


    薛萬述問道:“王上何以見得?”


    李重九言道:“李密若出關中,必是招攬瓦崗舊部,而瓦崗舊部眼下大多都效力於王世充麾下。李密心知隻有上稟李淵,言是打著挖王世充牆角的名義,李淵方有可能答允放行。那麽由此可說明,李唐的朝堂之上,大方向上還是要對王世充用兵的,奪取洛陽之地。”


    “而以李淵現在的勢力,還沒有富裕到兩個拳頭打人的地步,不可能同時與王世充與我大趙開戰,所以增兵山東的目的,絕非是針對我太原。”


    薛萬述,姬川聞言皆是稱是,疑惑盡去,薛萬述言道:“王上見微知著,吾等不如也。”


    李重九擺了擺手,言道:“奉承話不必說了。”


    姬川當下言道:“那麽李唐增兵河北意欲何為呢?”


    薛萬述言道:“我猜測可能是針對河內的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王世充,”姬川身子一震,大聲言道:“微臣明白了,李唐要出兵河內,以斷絕洛陽北麵的河北援兵?”


    李重九聞言雙目一凝,之前的很多疑惑也是揭開了。


    要知道黃河渡口雖有十數之多,但扣除鄉村野渡,大軍可便利通過,且南北交通便利的,黃河唯有三大渡口。


    上遊最西是蒲津,從河東通往關中,李淵晉陽起兵,從河東入關中據長安,就是走這渡口。蒲津渡有蒲津、中潬二城以阻險要,間有浮橋聯通。


    中遊的是孟津,從河內可直通洛陽,中有河陽三城為險要,西晉杜預在鋪設浮橋,以通黃河南北。當初李重九從上黨郡亡命至洛陽,就是走得這條路。


    下遊的白馬津,乃是河北直通河南,三國時,一統河北的袁紹,南擊河南的曹操,於白馬津一帶激戰,顏良文醜為其所誅。


    曆史上李唐在大舉出兵攻打王世充前,先命李神通消滅了宇文化及,安定了河內,占據河陽,孟津渡口,從黃河北麵包圍了王世充。


    而竇建德大舉來援之際,就不能從孟津渡河,而直達洛陽城下救援王世充。竇建德隻有選擇從白馬津渡河,由東往西攻擊,救援王世充。結果被李世民以精銳堵截於虎牢關下,結果就是眾所周知的虎牢關之戰。李世民以少勝多大破竇建德,竇建德以自己的慘敗成就了李世民的威名。


    其實戰略之上,竇建德沒有大錯。


    曆史上竇建德被李世民強兵阻於虎牢關前時,祭酒淩敬曾向竇建德獻計說,大王悉兵濟河,攻取懷州、河陽,使重將守之,更鳴鼓建旗,逾太行,入上黨,徇汾、晉,趣蒲津,如此有三利,一則蹈無人之境,取勝可以萬全;二則拓地收眾,形勢益強;三則關中震駭,則鄭圍自解。


    淩敬的建議,是讓竇建德攻打河內,奪取河陽孟津之後,命大將駐守在此,從北麵威脅被包圍洛陽城的唐軍,而自己率主力則攻打蒲津渡,從西麵威脅關內。


    這一建議聽起來很高杆,圍魏救趙,可以一解王世充洛陽之圍,但從實際上,卻是書生紙上談兵。當時李唐在河陽有黃君漢部,王君廓部,駐守在河內還有劉德威部,豈是可以輕取的。


    竇建德大戰略上沒有錯,隻是李淵父子計高一籌罷了。


    眼下李重九以後世穿越者的眼光來看,深知河內之地,對於將來李唐攻打王世充的成敗極為關鍵。河內之地,若不為李唐所據,那麽王世充尚有一線生計。


    不過現在的劉黑闥,已是當初虎牢關之戰竇建德的削弱版,指望劉黑闥大舉援王世充已是不可能了。


    所以李重九唯有這時提槍上馬了,若是李重九是當初竇建德,千裏奔波至虎牢關險地作戰,乃是入李世民之圈套。這是對方選定的戰場,若是依此而行,等於對弈之時,對手布局,對方下一字,自己應一字,落為被動。


    所以要想破局,李重九就不能走虎牢關,而應走河內,依照淩敬的計策,逾太行,入上黨,攻李唐的心腹之地,以達到圍魏救趙的結果。如此行事,就達到自己布局,李淵李世民不得不被動應子的局麵。


    如此宇文化及能否堅挺,守住河內之地,成了李重九與李淵交鋒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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