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軀微顫,恍惚間想起,曾有一個人也這樣說過她,如果笨一些,也許就會少去許多傷心事。不是她不想,而是很多事,不由自主。


    傅籌伸手拉住她的手臂,轉身往床邊走去,歎了一口氣,道:"很晚了,睡吧。"


    深夜,總是這麽的寧靜安詳,沒有燭火,隻有清冷的月光。孤寂的人,縱使身邊躺著另一個人,若同床異夢,也仍然是寂寞無邊。


    這是第六晚,傅籌留宿清謐園。


    漫夭還是沒能習慣身邊突然多出一個人,一時間,竟難以入眠。因為不知道身邊躺著的那個人的心思,不知道他這麽做是否又有別的目的。生活真的讓人覺得很累很累,連枕邊人都要猜來猜去,不得安心。她閉著眼睛,連呼吸都變得愈發的清淺。


    夏日裏的空氣,含著那樣炎熱燥悶的因子,讓人無法清心。傅籌忽然覺得,這一年來,他沒靠近她是對的,這個女子,越是靠近她,便越是讓人無法控製自己。麵對她,他引以為傲的自製力總在一寸寸被削減,變得薄弱得不堪一擊。他深呼吸,側轉過身子,麵對著她,溫柔笑問:"睡不著嗎?還是對我不放心啊?"


    人在覺得疲憊的時候,連開口說話都會覺得累。漫夭一直都知道他沒睡著,但她不想開口,她就想安安靜靜的躺著。對他倒沒什麽不放心的,傅籌這樣的男子,若真要對她做什麽,也不必等她睡著,就算她醒著,也拒絕不了。


    傅籌見她閉眼不語,支起手肘撐著頭部,看著她烏黑的秀發鋪滿了枕頭,他忍不住伸手去觸摸,那如錦緞般柔滑的觸感,在這寂靜的黑夜裏,令人的心也不自覺變得柔軟起來。還有她偶爾輕顫如蝶翼般的眼睫,仿佛在不經意間被撥動的心弦,那麽輕那麽輕的一下,總是容易讓人忽略過去。


    她還是緊閉著眼,不開口,一動不動,似是睡熟了一般。他不禁笑道:"我知道你醒著。容樂,既然睡不著,那我們...說說話吧。"這樣的夜晚,總得想辦法分散些注意力才好。


    漫夭這才緩緩地睜開雙眼,目光望向雕有暗花的床欄,聲音有些飄渺,說道:"將軍想知道什麽?不妨直說。"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越來越不喜歡那樣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真的很累。也許,是她現在的感覺太過疲憊吧。


    傅籌笑容微微一僵,眸光輕動,繼而無奈歎道:"容樂,你...唉!我就想多知道一些關於你的事,我對你...了解得太少了。"


    漫夭轉頭去望他,她的眼中沒有任何表情,隻淡淡道:"我的事,都很稀鬆平常,沒什麽好了解的。"


    傅籌眼光一暗,稀鬆平常的經曆,能造就這樣清冷淡漠似乎早已看透世間一切的性子?他用手指輕輕梳理著她枕邊的秀發,又是一歎,道:"你啊,總是這樣!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拒人於千裏。容樂,我真不知道,要怎樣做,才能消解你的防備,走進你的心裏頭去?"


    漫夭勾唇,薄涼笑道:"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將軍何必..."


    "別這麽叫我,"傅籌突然翻身朝著她壓了過來,在她上方支著身子,目光灼灼,道:"容樂,在你麵前,我不是什麽將軍,隻是你的夫君,和你一輩子相依相守的人。以後,你就叫我...阿籌,好不好?"


    他的聲音溫柔極了,在這寧靜的夏夜,伴著清涼的月光,格外蠱惑人心。一輩子相依相守,和他這樣心思深沉的人,可以麽?她還能對誰抱有期望?就算隻是平靜的相依相守,就算沒有愛情隻是朋友之間的相互扶持和信任,一旦背棄,依然會是心靈的萬劫不複。她直直地回望著他的眼,看進他眼中的希翼,咽下心中苦澀,淡淡一笑,道:"都一年多了,我已經了這樣叫你,一時...難以改口。"


    傅籌握住她的手,溫柔笑道:"習慣都是慢慢養成的,你多叫幾次就好了。"他說著低頭在她耳邊歎了一口氣,用手指摩挲著她細膩光滑的肌膚,垂眸,黯然道:"我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人這麽叫過我了。"


    漫夭一怔,別過臉去,輕聲說道:"隻是一個名字而已。有沒有人叫,或者叫什麽,又有什麽關係呢?"總比她這樣隻有一抹孤魂,不得不仰仗別人的一切才能活下去要強上百倍。


    傅籌微愣,這個女子為何這般通透淡定?仿佛天下間就沒有什麽能入得了她的心。他望著她空蒙無物的美眸,握著她的一隻手緊了緊,忽然輕歎道:"容樂,為什麽我就在你的眼前,而你的眼睛,卻始終看不到我?也看不到這一年來我的努力。"


    漫夭輕勾唇角,眼神微涼,道:"看到又如何?連感覺都可以騙人,眼睛看到的,又能說明得了什麽?我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你以後,也別再白費心思了。"


    傅籌心中一震,是什麽能令一個人變得連自己的眼睛都不信?那她還能相信什麽?他抬手撫上她的臉龐,動作異常輕柔,似是對待一觸即碎的寶貝那般小心翼翼。指尖停留在她薄涼的嘴角,看著她的眼睛,柔聲說道:"既然不相信眼睛,那就用心,用你的心來看我,可以嗎...容樂?"


    她心底微微一顫,他為什麽總要來試圖碰觸她的內心?他們就這樣過下去,不好嗎?


    透窗的月光籠在他英俊的臉龐,勾勒出堅毅的輪廓,他眼中的神色那麽那麽的認真,就像是曾經的那個人的眼神。她呼吸一頓,立刻抽回自己的手,攢緊身下的單子,有一股埋藏在心底的痛,漫上心尖,她抿了一下唇,轉開眼光,用淡漠的口氣,道:"對不起!我的心...什麽也看不見。將軍還是先看清楚你自己的心罷。"


    傅籌的手僵在她的唇邊,這個女子太過聰明,也太過於理智,太善於保護自己。他用了一年的時間,仍然走不進她的心裏,這令他不禁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挫敗感,也不過是瞬間,便消逝無痕。他翻過身平躺了下去,吐出一口濁氣。兩人睜眼望到天明,誰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徹夜的寂靜,隻聽得到枕邊人的心跳和呼吸聲。


    四更剛過,外麵漸漸有了些光亮。傅籌今日較前幾日起得早了些,漫夭也準備起來,卻被傅籌伸手阻止了,他笑道:"你又不用去上朝,起這麽早做什麽?再睡會兒吧。"


    這個時代的女子,嫁了人都要伺候丈夫穿戴梳洗,她作為一個妻子,不能為丈夫繁衍後代,是不是就應該在其它方麵盡一盡心?畢竟,傅籌對她真的是很不錯了。她支起身子,淺淺笑道:"沒關係,反正也睡不著。我好歹也得盡一盡做妻子的責任,就讓我伺候你穿衣、梳洗好了。"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想過要伺候別人,隻是不想欠人家太多。


    傅籌輕輕搖頭,道:"我十二歲就進了軍營,早就習慣了自己動手。這些事,哪用得著別人伺候!你睡吧,聽話。"他的口氣像是哄孩子般,扶了她的肩膀,讓她重新躺下。


    那麽平常的一句話,她卻聽出了辛酸的痕跡。十二歲的年紀,放在現代誰不是在父母的羽翼之下過著快樂幸福的生活,當然,除了她。如果在她麵前的傅籌就是他的全部,那麽能得他一生相伴,也算是她的幸運。


    傅籌很快便穿戴整齊,梳洗過後,他坐到床沿,握住她的手,歉意笑道:"今日軍中有些要事需要處理,我大概會回來得晚一些。你若是覺得悶,就出去散散心,記得多帶幾個人。對了,你還記得東郊客棧吧?那附近有一個清涼湖,一到夏天,就很涼快,因為周圍的山很高,太陽曬不到。去那裏乘船遊湖,很是愜意,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的。我走了。"


    漫夭笑著點頭,目送他走到門口,傅籌突然回頭,問道:"賞花宴就在明日,陛下命所有大臣們都要帶上女眷參加,你一點也不好奇原因嗎?"


    漫夭順勢笑問道:"為什麽?"


    傅籌微微斂目,似是想了想,再抬眸看她時,眼中有一些複雜和糾結,道:"塵風國唯一的王子聽聞我朝美女如雲,便出使我朝,欲擇女聯姻,此其一,其二嘛...算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漫夭也沒追問,隻微笑著點頭,道:"恩,你去吧。"


    她總是這樣淡然,一副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模樣,讓人看了心裏發涼。傅籌剛轉身踏出一步,就頓住腳步,回頭囑咐道:"最近京城不是很太平,你出門一定要多加小心。"


    漫夭點頭,他回身還未踏出一步,又頓住了,轉過頭看她。漫夭蹙眉,感到有些奇怪,便笑道:"你今天這是怎麽了?就好像你這一出門,以後就再也見不著我了似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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