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深,天上無有一絲亮色。讀通了《甘石星經》又新買了一本《天官書》研讀的祝彪笑了,自己果然沒感覺錯,夜裏變天,星月俱無,老天昏地也暗。


    北陵南門城頭黑壓壓一片,策馬奔到近處的烏維馱,隱隱約約的能看到數以百計黑色的影子聚集在城牆上,而不是城頭。


    “調兵――”


    “是,大王!”


    一名親衛轉馬就向南門胡營奔去。烏維馱看向了身邊的增長法王,“法王,你可能看清楚城頭……”


    兩裏路的距離呢,增長法王搖頭,他自己又不是紅外線掃描儀。


    於是,就又恢複了寂靜。隻有偶爾馬鼻聲響了一下,也不可能被二裏地外的城頭漢軍聽到。


    時間一點點過去。


    幾十條繩索從城頭上放下,然後一道道黑色的迎著沿著垂下的繩索慢慢的無聲的滑下城牆。而城頭之上,人影憧憧,還不知有多少人呢。


    烏維馱當即斷定這是祝彪遣兵欲以偷襲,隨即下令悄悄趕上來的,上萬名口銜枚馬裹蹄的騎兵,策馬上前,箭如雨下。


    上萬名騎兵就是上萬名弓箭手,策馬奔馳,二裏地瞬間即到,向城頭放箭,一時之間,城下是萬箭齊發。


    驟然的馬蹄聲讓城頭的漢軍慌亂不已,發出的箭雨更是讓漢軍損失不小,城頭城下傳來的陣陣慘叫嘶吼聲,烏維馱聽得一清二楚。


    十幾輪的速射覆蓋了北陵南城牆每一寸空間,十幾萬支利箭射出,換來的就是一片死一樣的的寂靜,南城牆上已然沒了音訊傳來。


    在城下蹲守了兩刻後,烏維馱與阿那穹奇相視一笑,始領兵各自回營寨。


    然而不到一個時辰,烏維馱就再度被吵醒,正對他大營的北城牆上發現漢軍在活動……


    半個時辰後,似乎是在重複南城牆上的那一幕。在兩萬餘胡騎亂箭齊發之下,一陣陣慘叫聲由高變低。


    殘破的北城牆被箭矢插成了刺蝟!


    周而複始,輪轉輪回。這一夜間,上至烏維馱下至胡騎中一小兵,十幾萬人根本就沒能安心睡覺。先是南門。後是北門,再接著是西門,最後就到了東門,胡騎是一夜數驚啊。


    幾十萬支箭發了出去。若是真的能殺傷幾千漢軍,烏維馱雖然疲憊欲死卻也樂得高興,可讓人氣悶的是,等到天色漸亮,他得到的消息是――自己射了一夜的稻草人。


    天色大亮。胡騎在城下戒備的士兵這才發現北陵城四麵城牆上所掛滿了稻草人,上麵密密麻麻地插滿了箭。


    祝彪還下作到讓城中的漢軍守軍大喊:謝右賢王送箭,謝右賢王送箭。氣的人是咕嘟嘟的火!他們北陵城裏的軍民,卻是好生的振奮了一下士氣。


    雖然有些“抄襲”的嫌疑,可現在祝彪幹的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地球上的那些古代先賢還能自個跑到這兒來找他討說法不成?


    烏維馱忙活了一夜,屁事沒幹成,反而送了幾十萬支利箭給漢軍,心中本就在氣苦。現在又被予以如此羞辱,真的是奇恥大辱,這讓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如何甘心!


    可是這一夜的忙活,十幾萬胡騎上下都沒得休息。現在天色已亮,也多是無精打采的。身體疲憊,精神受嚴重打擊,二者相合那就是受此戲弄後的軍中士氣大衰。烏維馱就是想立刻揮師猛攻報複。看到營中的情形也隻得暫時按捺下。


    當夜祝彪又是故技重施,然而效果不大。胡騎上下都已有了戒備。看到黑影從城頭墜下,值夜的射雕兒不先慌急的向身後大營通稟,反而會自己湊上前去,看個究竟!


    如此引來的後果就是,兩邊的高手廝殺再度激烈起來。


    祝彪每日夜間都令士卒吊一吊草人,時不時還打開城門衝出一支驃騎勇猛之士,揮刀相向,殺的胡騎夜間的射雕兒和警備軍膽戰心驚。


    而到了白天,挨打的就換成了漢軍。霹靂車不要命的往北陵城扔石彈,胡騎攻城戰不打了,隻玩石頭砸人了!


    所以夜間的那等小戰,放在烏維馱眼中卻是祝彪黔驢技窮的表現。一連五六天,眼看著二月十八就要到了,不但烏維馱習以為常了,就連增長法王等人,以及夜間圍城警備的胡騎上下也漸漸適應了這種小動作。


    二月十六夜,又會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天賜良機。


    紅紅的夕陽墜入西天的地平線,大地又一天陷入黑暗,祝彪千裏鏡打望著遠處隱隱可現的胡騎大營,凝重了多日的臉上顯出了一抹嘲諷。為了這一刻這些天他一直都在著手布置,也算對得起烏維馱的名頭了。


    臨到時候給你來一下狠得,看你二月十八退是不退!眼中精光一聚,祝彪一掌拍在了城垛上。


    “謝將軍,李將軍,今夜一戰我突擊部隊能否順利達成目標,不在於我部突擊是否進攻順利,而全在二位將軍能否守住退路。”祝彪的目光落在謝叔延與李延二人身上。


    今夜,北陵城中漢軍的輕騎軍力,會全部投入到今夜的突擊之中,但出去容易回來難,就全看重甲步軍與虎賁營的了。


    謝叔延一臉肅穆,“祝將軍請放心,叔延就是身亡沙場,也絕不會在大軍回城之前後退一步。”


    今夜突襲的最直接目的還是疲敵,可是突擊部隊隻有兩萬五六,怎麽可能一擊全潰胡騎?烏維馱被騷擾了這幾天後,已經將南門的阿那穹奇部收入北城大營,東西兩門也調整了兵力。其主營地至少有十萬騎!


    四分之一的軍力偷襲,若是雙方打盲仗當然可以一擊潰地,可現在兩邊的軍力早已經心知肚明,胡騎也不是不堪一擊的草寇,他們即使受到突襲也有堅持到底的底氣和秉氣。所以,今夜的突擊之戰,前期會大有賺頭,殺到烏維馱王帳也不是不可能。但也就是達到烏維馱的王帳為止了。其親軍金狼軍,祝彪半點擊潰速勝的把握都沒有。


    那接下去就是短暫的僵持,馬上挨著就是胡騎的反攻。漢軍最理想的戰法就是在進攻轉僵持的刹那,開始後退。


    祝彪也是如此想的,也準備這樣子做。可計劃在戰場上能不能順利實現,就是一大難題了。萬一突襲部隊被金狼軍給咬住了,東門、西門的胡騎兜抄斷路,祝彪可以依靠的隻有謝叔延的步甲,李延的虎賁。


    感慨的一拍謝叔延的肩膀,這人無太重的私心,也無太多的雜念,領兵打仗不出彩,但性格沉重,李輝祖真的是給自己留下了一個很好的幫手啊!


    祝彪壓下心中的感慨,環視身後諸將,說道:“今夜之戰為何要打?為何要戰?”


    “那就是為了兩日後的那天,咱們能夠逼得烏維馱不戰而退。因為我們大家都信不過朝廷冬天裏拉起來的那二十萬大軍。可是這二十萬大軍已經拉起來了,已經裝備起來了,也已經趕上戰場來了,那麽,咱們就一定要盡可能的保住這二十萬新軍。”


    “這是我大漢日後的期望,日後的希望。”


    “如果兩日後烏維馱不退去,大幹一場,我們會是一個什麽下場?拚個兩敗俱傷比大勝胡騎更有可能吧?那樣,我大漢最後的一點元氣可也就要散了。”


    “所以此戰,必須要打,還必須打贏。贏了,烏維馱受一重擊,兩日後他就極可能不去選擇拚命,我軍可生,我二十萬新軍可生,我大漢可活;而若不得勝利,我大漢未來之命運,誰可期也?”


    “國家興衰在此一舉,吾軍將士盡須努力――”


    祝彪在戰前很少有這樣的長篇大論,特別是句句都提到國家興衰,所以身後諸將,乃至諸將的親衛都個個聽的熱血膨脹,戰意沸騰。祝彪自己眸子裏也是精光四射,臉上充滿著煞氣,當最後一句話飄落時,整個人霎時間都透出了一股壓人不敢直視的霸氣。


    求生,求勝,心中劇烈的yu望,讓祝彪充滿了不可抑製的戰意。


    不管是內心的感情,還是處於係統理念【自己小命】的考慮,他都想守住北漢這杆大旗!


    如果,如果連這二十萬新軍都丟了,那北漢的軍力,便是中山國都差之甚遠了。國力巨衰,全軍還會陷入越打越爛的地步!就像是明軍,精兵猛將打掉了,新軍又訓練匱乏,還卻兵甲少糧餉,國勢就真的糜敗難以挽回了!


    不知道到底是什麽狀況,讓漢王這麽急切的發兵北上。北陵城還守得下去,城中的糧草還有兩個月的。實在不行,馬匹都廢了,馬料也能充饑。支撐到夏天不成問題!


    而到了夏天,那二十萬新軍的戰力,祝彪也就不那麽擔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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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陵城南三十餘裏的一個廢棄村莊。


    一堆篝火不加遮掩的燃燒著,一旁,一張麵具遮顏的宋瀅竹正低頭沉思著什麽,利劍橫放膝頭。


    村莊的入口處,一隊射雕兒橫屍地上,六七匹馬兒留戀徘徊不去,還在不時的用頭去觸碰自己死去多時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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