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在看到族長的笑容時,心裏就有了底,心中一直懸著的石頭終於放下。


    他心情愉快地走進帳篷,準備繼續侍候裏麵難纏的大人物,卻在掀簾的同時,見到那尊高傲無比的門神就站在簾子後麵,讓他連收起笑容的時間都沒有,那一絲輕鬆的笑容愣是僵在了臉上。


    “什麽事如此高興?”梵禦麾懷疑地問,劍眉緊擰成線,一臉的怒意。


    無心慢慢收起笑容,不慌不忙地回答:“出去放了一會兒風,外麵的天氣非常好,心情終於好了一點兒!”


    “哦,意思是在我的帳篷內受氣了?”梵禦麾故意話中挑刺地追問。


    “無心不敢!在這裏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應該去做的!太子,現在有何吩咐?”無心不受其挑釁,有禮地主動尋問工作。


    梵禦麾深深地看著他,他嫉妒無心臉上剛才的那個輕鬆笑容。


    這個小鬼麵對自己時,永遠像是個小刺蝟,自己卻對他屢屢放縱,甚至喜歡上了跟他鬥智鬥嘴的相處,這讓他心情非常愉快,但他非常不高興這個小鬼在離開自己時獨自愉快,就是不喜歡……梵禦麾霸道地想著。


    “無心,族長是個怎樣的人?他厲害嗎?”梵禦麾試探地問道。


    “族長?他是我們黑族最聰明、最有權威、最厲害的人!”無心神情驕傲地誇獎族長,他潛意識躲避著梵禦麾的眼睛,這讓他錯失了梵禦麾眼中湧現的殺機。


    無心走到書桌旁,先是看了看裂開一條大縫的桌子,拿起桌上的紙隨意地瞥了一眼,隻見上麵寫著三個字:離間計!


    “離間計?誰想出這麽缺德的主意?”無心悠悠地問,單純地望著梵禦麾。


    “缺德?無心,你知道這個計策的殺傷力有多強嗎?戰場上隻有勝負,隻要能打勝仗,過程怎樣並不重要。”梵禦麾研視地探究著他“純真”的表情,這個小鬼有時很會偽裝的。


    無心撇撇小嘴,無趣地說:“知道,兵不大厭詐嘛!”


    “兵不厭詐?無心,你懂兵法嗎?”梵禦麾好奇地追問,眼裏審視的意味更濃了。


    “兵法?又是要背的書嗎?”無心佯裝不解,敏捷地反問。


    梵禦麾細看他良久,掀開簾子一聲不吭地離開。


    他要去布局,一個除掉鐵風的局。


    …………


    鐵郡城中,一間簡易樸素的書房內,一個外形硬朗的年輕男子,身穿儒服靜立在書桌前,濃黑的粗眉下有著一雙堅毅的黑眸,這是一個有著陽剛之氣的男子。


    他正麵無表情地望著剛由驛站傳來的緊急聖旨,宣他在此時進宮,至於原因,居然是朝廷中某些勢力參奏他在邊關有異心,光證據就羅列了足有十頁之多。


    他微仰頭,沉痛地歎息,在邊關戰士灑熱血、拚死保家衛國時,那群養尊處優的庸才們卻在各自算計著,無人以國事為重。


    這是康國的悲哀,是駐守邊關所有將士的悲哀,是所有死去弟兄們的悲哀,更是他鐵風的悲哀。就算是死,軍人也應該死在戰場上,而不是死在那些小人手中。


    “將軍,兄弟們都要見你!”不知何時,他的軍師走進書房,神情悲痛。


    最近,雖然敵軍采取守勢,沒有再發動進攻,但所有守城將士們腦海中的弦都拉到極致,現在更是被這一道聖旨擾亂了心緒,將士們神情激憤,已經自亂陣腳。


    鐵風轉過身來,平靜地看著軍師,健碩的身子走出書房,來到院子中。院中已經聚集了眾多將士,每個人臉上怒意難平,悲憤地望著他們最愛戴的鐵將軍。


    “弟兄們,鐵風要暫時告別大家一段時間,鐵郡就勞煩各位守衛了!”鐵風平靜地開口,聲音裏有著鄭重托付的意味。


    “將軍,不要去!”一個悲痛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


    “是啊……是啊……”眾多的聲音跟著響起來。


    “將軍,別理那狗屎聖旨,您如果會謀反,這天下所有的人都會謀反了。”一個模樣蠻橫的士兵,氣得手舞足蹈,苦於不會表達自己的憤慨。


    “放肆!”


    鐵風威嚴地喝道,聲音卻無丁點兒責怪之意,反而更多地是不舍,幽然地說道:“弟兄們,如果我不回京城,才更給他們以把柄。鐵風並不怕死,隻是遺憾不能跟大家同生共死地拚戰在沙場。鐵郡就拜托大家了,鐵風給大家鞠躬了!”說完,他深深地彎腰,沉痛地低下頭,不讓別人發現自己的悲痛。


    “將軍……”眾將士齊聲吼道,齊整整地跪下,許多人紛紛落下男兒淚。


    鐵風伸直腰杆,靜靜地看著他們,似乎是要記住每一個人的麵容,朗聲喝道:“鐵家兒郎,要化悲痛為力量,殺盡每一個侵占我家園的人!就算沒有我在,鐵家軍照樣能做到,是不是?”聲音悲愴而有力地傳達至每一位將士耳中。


    “是!殺敵!”眾人舉起手中的兵器,一個個神情視死如歸。


    鐵風露出微微的笑容,沉默地轉身回到書房,關上房門。


    眾將士跪在外麵仍不起來,誓死守衛著,他們有預感,無論是目前戰況的殘酷還是將軍的回朝,這是他們能守護鐵風的最後一晚,大家都不願意離開。


    …………


    10天後,鷹城


    藏嘯桀正在處理公事,見蒼老端著一個專門裝情報的黑色盒子走進室內,連忙打開查閱。看完後,他陷入沉思。


    “蒼老,叫厲過來!”


    過了一會兒,一個身穿黑衣的清瘦男子走進室內,恭敬地單膝跪下,說:“王,找我何事?”


    “起來說話!”藏嘯桀微抬手,問道:“這情報可有確認過?”


    “王,情報確實屬實,鐵風在回朝的途中,被人暗殺,而且被焚屍!”厲認真地回道。


    “哦?你不覺得事有蹊蹺嗎?既然是蓄意謀殺,時機肯定緊急,確定被殺對象死亡就可以,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地將屍體一起燒毀呢?”藏嘯桀敏銳地問出疑惑的地方。


    “這……”


    厲低頭亦認真思考起來,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說:“王,我們還發現,押送鐵風的途中,一路都有黑族的密探悄悄跟著,他們似乎也在尋找下手的時機。”


    “哦?黑族也牽涉進來了?有意思!鐵郡現在群龍無首,是攻城的好時機了吧?除掉了鐵風,就等於不費吹灰之力地拿下了康國。能想到這個計謀又敢於這樣去做,梵禦麾可真讓人吃驚!”藏嘯桀幽幽地分析著。


    “有玉牌的消息了嗎?”藏嘯桀隨意地問道。


    “沒有!”


    “嗯,知道了,再去繼續探尋消息,尤其是黑族的動向。你下去吧!”藏嘯桀遣退厲,駐窗沉默起來。


    無心的傷勢應該好了吧?至今都沒有看到他的模樣。


    最近,當他搜尋無心的位置時,發現他已經身在最中心的主帳篷內,梵禦麾準備對無心做什麽呢?


    他感覺到梵禦麾身上有跟自己相同的氣場,這讓他不敢多用鷹眼去查探,以免被梵禦麾察覺。玉牌至今沒有出現,就證明無心目前沒有生命之憂。


    看來,康國快要成為梵禦麾的囊中之物了。


    不過,那個鐵風死得好可惜,當世不可多得的將才,隻是跟錯了主人,好可惜……


    …………


    就要發動攻城的最後大規模進攻了,在梵禦麾的帳篷內,梵禦麾自己動手穿著黃金戰甲,這是在無心屢次摟著戰甲跌倒後的決定。戰甲重約數十斤,對於瘦弱的無心來說,無異是太重的重物。


    無心低垂著小腦袋,在他身後默默地跟著。


    這個小氣、傲慢無禮的自大家夥,這次戰爭結束後,自己就能解放了。他根本就不是讓自己來做小廝的,純屬當他個人的娛樂小醜罷了。


    他心情不好時就陰著臉逼問自己一些敏感的問題,他心情好時照樣拿自己開涮,不逼得自己跳腳他從不罷休。


    無心在心底發誓,他找到機會一定會好好教訓這個家夥,但可悲地發現,機會是那麽渺茫。


    他泄一時之恨容易,卻不敢麵對這種小人的報複,唯一的辦法,就是忍,希望這個家夥對自己慢慢地失去興趣……


    “無心,你是不是在想,這次戰爭結束後就能回黑族了?可我很喜歡你呢,正準備跟族長說,將你要來我身邊,跟我回東都。”梵禦麾惡劣地說,神情好像真的非常喜歡他似的,充滿不舍,眼神卻邪惡至極。


    “什麽?啊……”


    無心猛抬頭,卻撞上梵禦麾胸前的戰甲,吃痛地撫著額頭,痛得眼淚直打轉,怒瞪著他。這個陰魂不散的家夥,不會是真的吧?自己的命不會就這麽慘吧?


    梵禦麾自然地替他揉著額頭,勾唇嘲諷說:“不要這樣激動!我不會丟下你,會帶你一起回去的!”


    帶上你個頭!臭沙豬!無心在心底咒罵著,自己怎麽就惹上這個家夥!


    “好好待在帳篷裏,這是藥膏,必須按時擦,如果讓我發現沒有按時擦藥,我會親自服務的。要乖哦,我打了勝仗回來再獎勵你!”梵禦麾像對待小寵物似的,拍拍無心的小頭顱,心情愉快地走出帳篷。


    無心怒瞪著簾子許久,邊揉額頭,邊走到書桌旁。


    他看到書桌上一封軍信,上麵寫著鐵風已經被殺的消息時,黑銀色的奇瞳裏閃過光彩,低聲喃喃地說:“梵太子,你選擇在此時攻城,代價也將是最昂貴的。複仇的心可比守護的心要強烈幾倍,尤其是在悲痛至極需要發泄時!”


    梵禦麾不知是過於自信,還是將無心視為已有,在他房裏的信件從不對無心設防,有時還故意拿給無心看,然後,總是帶著研究探索的口氣問一些敏感問題,讓無心疲於應付。


    …………


    在黑族聚居區,族長和法師獨自在族長帳篷內協商要事,屏退了所有的人,包括寒山重。


    寒山重意識到肯定有什麽重大事情要發生了,肅穆地和其他長老站在外麵,靜待消息。


    他看著族人正在整理兵器,每個人的臉上一片漠然,神色萎靡不振,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無心在那邊怎麽樣了,有沒有受委屈,以那個小鬼的聰明應該不會受太多委屈,但以那小鬼的倔脾氣可是會惹麻煩的。


    這是最後一場戰爭了,計策成功了,每一步都跟無心當初所設定一樣,一步不差。這讓他非常驕傲,為無心的聰穎,更為他是無心,自己這輩子誓死要守護的人。


    良久後,族長和法師走了出來,閻走在後麵,低著頭。


    族長神情威嚴,走到寒山重麵前,慈愛地一笑,說:“山重,要守護好無心!”


    寒山重鄭重地點頭,這已是他最大的使命。


    “我相信你!有你和無心在,我們黑族會實現繁榮富強的。”


    族長拍拍寒山重的肩膀,走到台階的正中央,朗聲說:“我族勇士們,這將是我們參加的最後一場戰爭,你們要活著回來見我。哈盤神已經顯靈,黑族將贏來光明的未來。所以,我勇敢的族人們,我在這裏等待大家的歸來,然後,一起回到我們的家。我們可以回家了,大家有信心嗎?”


    “有!”眾人齊吼,臉上重新燃起對生的強烈渴望。不用再參戰了,可以回族裏了,不會有滅族的威脅了……


    閻深深地看著沸騰起來的族人,向來清冽的銀眸微暗,尤其在看向族長時,眼裏浮現痛楚。


    待眾人離開之後,族長端起手中的小酒杯,這是簽約那天,梵禦麾“送”他的。


    他就這麽靜靜地看著酒杯,刻滿歲月皺紋的臉上平靜如常,仿佛那就是一杯普通的酒。


    閻強忍住欲打翻它的舉動,握緊拳頭,沒有比這更讓人痛苦的感受了,親眼見到自己最尊敬的人失去生命,那是一種淩遲般的煎熬。


    “再等等吧……唉……閻,我也有猶豫的時候,嗬嗬……”


    族長放下杯子,自嘲地笑起來,說:“讓我再看看孩子們勝利回來的模樣吧……以後……以後就看不到了……”


    閻仰頭不吭聲,逼回眼淚,迅速回道:“族長,他們肯定能勝利歸來的,因為他們是黑族勇士!”


    2008-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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