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最繁華的酒樓是“盛京樓”,寓意是繁榮昌盛的京城第一樓之意,來到酒樓之人不是達官貴族就是大商賈,是東都有身份的人最常去的地方,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夜幕低垂時,“盛京樓”內桌無虛席,生意非常紅火,卻無喧鬧之感,隻有陣陣美酒和菜肴的香味漂浮於空氣中,誘惑著人們的味覺。


    隻有少數人知道,此樓是淄京首富屈家的產業。


    此時,從酒樓正門進來一位帶著鬥笠,身穿白袍的少年公子,清瘦中帶著飄逸,麵容被遮擋著看不太清。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掌櫃的接過核對一下,迅即親自將他恭請到樓上的雅室。


    二樓靠東邊的一間雅室內,屈浪邊喝酒邊看著街上的行人,他的神情愜意而輕鬆,眼神不時地瞟向門口,似是在等人。


    他在看到白衣公子進來時,微微一愣。


    少年公子揭起鬥笠,露出平凡的五官,卻有著一雙一黑一銀的奇瞳。


    屈浪玩味地打量著他,黝黑的眸子裏是濃濃的欣賞。


    “‘盛京樓’果然名不虛傳,生意如此火爆,浪哥哥好能力啊!”


    “嗬嗬……左相能來賞光,是我們的榮幸,這邊請!”屈浪裝模作樣地請無心上座。


    無心大方地落座,看了桌上的美酒一眼,調侃地說:“浪哥哥,酒量如何?”


    屈浪自信地回答:“我屈浪唯一擁有的‘領土’,就是酒國和美人國,哈哈哈……”


    無心狡黠地迅速接道:“還有財富王國吧!”


    屈浪低垂的黑眸精光一閃,痞痞地說:“我現在唯一缺的,就是美男王國。怎麽樣,你進來做國王吧?”


    無心淡雅地一笑,平凡的臉上漾起斯文的笑容,說:“無論是什麽國,都得是誌同道合才能成行。無心是平凡的人,心裏想的東西也很簡單,那就是家人平安。謝謝了。”


    屈浪狀似可惜地搖搖頭,自已端起一杯美酒,仰頭飲盡,笑著說:“美酒無論盛在什麽器皿裏,它都是美酒。但品嚐它的人,卻能品出千百種味道來。有人為它癡狂、有人想獨占、更有人想利用它賺取巨額利潤……不同的人,品出自己的味道,更用自己喜歡的器皿去盛放它。”


    無心微微思量,漾起愉快的笑容,悠然地說:“浪哥哥不愧是淄京第一商業世家的人,如此的說法,無心還是頭一次聽說。來,無心敬你!”


    無心端起酒杯,向屈浪一敬,仰頭喝完。


    屈浪兩眼閃閃發光,眼裏有著欣賞,不在意他的假裝不懂,亦高興地一飲而盡。


    無心微笑地注視著他,先是微微一歎,然後說道:“浪哥哥,你我同在東都一年多,卻一直沒有機會見麵聊聊。我今天給你說個故事怎樣?”


    “好啊……你講的故事,想必十分精彩!”屈浪單手撐著俊臉,慵懶地望著他。


    無心端坐好身子,含笑注視著他,正經又徐緩地說:“在森林王國裏,有兩個強大的國家。一個由鷹王統治著,另一個則由虎王統治著,兩王互不相容,是勢力相當的對手。”


    “某一天,虎王從一個不隸屬任何國家的地方,尋找到一匹千裏馬,它威脅利誘一番,讓其為它效勞。千裏馬出於種種考量,尤其是考慮到馬群的安危,答應了虎王的條件,成為虎王的臣子。”


    “虎王並不知道,千裏馬曾經跟鷹王是朋友,更和它王國的獵豹是朋友,而獵豹和鷹王關係則非常親密。本來這一切都相安無事,但虎王出於治國的需要,要求千裏馬說服獵豹為虎王效力。”


    “在如此複雜的局麵之中,千裏馬現在陷入了艱難的選擇之中。無論它怎麽選擇,都是忠義兩難全。”


    屈浪神情慵懶地聽著,似乎對故事的情節非常感興趣,薄唇微微勾起,一手撐著下頜,一手有節湊地敲擊著桌麵,興味地說:“千裏馬如果效力於鷹王,不就全解決了嗎?”


    無心幽然一笑,淡然地說:“虎王和鷹王,都是令人畏懼又難以琢磨的王者,為其中的誰效力,結果都是一樣。是因緣際遇,讓千裏馬成為了虎王的臣子,這已經是無法去改變的事實,它也不敢去改變,代價太大。”


    屈浪點點頭,讚同地說:“嗯!好一個因緣際遇,嗬嗬……獵豹如果正有意要靠攏虎王呢?”


    無心奇瞳裏亮光一閃,幽幽地說:“一日為主,千裏馬就得一日為主子辦事。在它的心中,友情非常重要,但為人臣子的忠誠同樣也很重要。而且,它才剛剛被友情給擺了一道,正是它所認定的朋友,變成了束縛它的力量,讓它很難再相信它們的友情。”


    屈浪聽後歎息地搖搖頭,笑著說:“無心,唉……說說道吧,希望我如何去做?原來你如此記仇。”


    “好……別用這種指責的眼神看我,我雖然是幫凶,但也是你惹惱獵鷹之王在前啊……”在無心怒眸瞪著他後,他乖乖地閉上嘴吧。


    無心先是警告地瞪著他,見他非常配合地閉嘴,露出滿意的笑容,平凡的小臉上浮現睿智的神彩。


    他調侃地說:“浪哥哥,無心一日在淄京為丞相,就得一日為淄京謀利,這是最基本的職責。無心謀求的並不多,隻是希望我在丞相這個位子時,雙方保持平衡。”


    “以目前雙方的實力,誰先動手,都是兩敗俱傷的下場,如果真到那時,無心的選擇仍跟今天一樣,所以不希望有那麽一天。尋找好的時機與相對的平衡,相信浪哥哥能理解無心的一番心思。”


    “時機?平衡?嗬嗬……有意思!相信聰明的左相已經有了妙計。”屈浪深深地注視著他,這個小鬼,永遠讓人吃驚。


    “嗯……官商不能為一家,成為一家人時,就很難再分彼此。”


    “有人說,官場和商場很類似,但其實本質並不相同。但官商可以互相合作,方式多種多樣,即要不打破目前的格局,又要能實現彼此的利益,更要免於商人被官家給吞吃的危險。”


    “在官商混合中,吃虧的必定是商人。權利是很好用的東西,金錢能做許多事情,卻未必能鬥得過權利,隻會引來權利貪婪的掠奪而已。”


    無心一番認真的講述,屈浪感興趣地點點頭,興味而熱烈地望著他。


    無心見狀,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屈浪,後者打開仔細地看起來,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


    “無心,你這是準備讓屈家成為淄京商人的公敵嗎?”


    “公敵?嗬嗬……浪哥哥,這反而是提升屈家威望的最好方法,更是屈家跟朝廷合作的最佳方式。”


    屈浪笑而不答,眼裏是濃濃的欣賞。


    “獵豹還沒有這個權來決定這些,一切等請示鷹王再做決定了,相信他看了你的這封信後,會震驚的。平衡,正是他目前一直在做的。”


    無心見他提起那個人,突然不想再聊下去了,站起身告辭道:“浪哥哥,時候不早了,無心也該回府了。既然是合作,以後見麵的機會就非常多,無心先告辭!”


    屈浪低頭看著桌上沒有動多少的飯菜,再瞥一眼他清瘦的身子,憂心地說:“多吃點東西,風一吹就會跑似的。”


    無心的眼神閃了閃,真誠地一笑,說:“最近朝政繁忙,無心會注意的,告辭!”


    屈浪親自送他到雅室門口,突然說:“當今左相有兩個跟別人最不一樣的標誌:一是半邊銀色麵具,一是黑銀色的雙瞳,所有的人都憑這兩點認人。你這一遮掩,還真是讓人無從辨識了。”


    無心聳聳肩,戴上鬥笠,向他一作揖,踏出雅室。


    屈浪幽深地注視著消失在轉彎處的清瘦身影,喃喃自語地說:“如此奇才,無論是何種理由,桀都不會輕易放過你了!他就快回來了,你又能躲到幾時呢?”


    …………


    攝政王府的珍味閣,無心和宇川雄兩人正在等著梵禦麾的到來,梵禦麾和側妃宇川豔一起,宴請二位丞相。


    兩人謙虛地麵對麵站立著,個子清瘦的無心在高大的宇川雄麵前,異常瘦小。


    宇川雄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站在對麵的少年,這個少年是他從未遇到的勁敵,不驕不躁,行事周密而低調,讓人難以找到其破綻。


    朝政上一些看似異想天開的建議,他卻能讓人信服並能讓其實現。前些日子他說服淄京首富屈家為朝廷效力,提出的那個建議,新奇又恰到好處地處理了朝廷和商賈的關係。


    這個少年,讓他嫉妒不已。是的,嫉妒!


    他宇川雄此生還從未嫉妒過誰,現在文、武雙皇眼中,此人正是紅人,紅得讓所有的人嫉妒,卻又無可耐何。


    “武皇、豔妃駕到!”太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兩人跪在門邊迎接二人。


    “兩位愛卿平身吧!”梵禦麾親切地上前扶起二人,最後扶無心時,眼裏閃過莫名的光彩。


    梵禦麾和宇川豔上座,無心和宇川雄坐於下方,侍者開始上菜、斟酒。


    這是無心第一次見到豔冠淄京的宇川豔,她美豔嬌美的臉龐柔順地低垂著,目不斜視,端莊地坐在梵禦麾身旁,溫柔地親自替他斟酒,她甚至都沒有看過在場的父親一眼。


    “二位現在是我淄京的國之棟梁,特別是左相,你的驚世之才是我淄京最大的財富,來,本皇敬你一杯!”梵禦麾端起精美的酒杯,深深地注視著他。


    無心沉穩地端起酒杯,站起身,恭敬地向上位一敬,率先幹掉杯中美酒。


    梵禦麾看著他豪爽的舉動,眼裏閃過激賞,仰頭飲盡。


    宇川雄眼角微微抽搐,一臉平靜地看著無心,做為國丈和右相,武皇卻先敬無心,讓他覺得難堪而無顏麵。


    宇川豔不著痕跡地瞥了無心一眼,美眸裏浮現驚豔和震驚,她沒有想到盛名在外的少年左相,相貌如此驚人。她淡淡地垂下眼簾,溫柔地繼續為梵禦麾斟滿美酒。


    “右相,你為朝廷一直鞠躬盡瘁,豔妃溫柔嫻淑,更是一直盡心盡力地為本皇分憂解難。來,本皇敬你一杯!”梵禦麾端起酒杯敬宇川雄,藍眸裏幽深如井,看向豔妃的眼神卻無丁點兒柔情或愛憐。


    宇川雄惶恐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以一個男人的精明眼神,看出了女兒無法抓住武皇的現實,眼裏閃過深思。


    君臣酒過三旬之後,開始品嚐佳肴。


    梵禦麾邊吃邊興味地說:“左相,本皇一直驚訝於你的那個‘商會’製度。屈家做會長,不屬於朝廷命官,而是民間組織,卻能在稅收、商品交易和與各國的商貿方麵,由他們出麵統一協調全國的商人。”


    “朝廷避開了讓商人們敏感的問題,商人們也有了向朝廷統一效力的地方。不再有官員看不起商人,又覬覦著商人錢財的局麵,讓這二者時有接觸卻又互不相幹,文皇非常滿意。”


    無心忙放下餐具,平靜地回道:“謝武皇誇獎,微臣僅是在做本職工作而已。”


    “哈哈哈……好一個盡職!對了,右相,本皇之前一直擔心你們不合,原來是本皇和文皇過於憂心了。”梵禦麾精明的藍眸注視著宇川雄。


    宇川雄連忙回道:“左相是後起之秀,讓本相亦深感佩服!”


    無心沉穩地接道:“微臣跟宇川右相隻是在朝政上的見解略有不同,但那是為了朝廷大事。退去朝服,宇川右相是微臣的長輩,需要學習的還太多。”


    “朝廷需要不同的意見,如果隻有一種意見在朝中時,微臣反倒該憂心了,因為這樣容易犯錯。見解不同者,才能彼此成就彼此。”


    “好個見解不同者,才能彼此成就彼此!左相的胸襟之寬廣,朝中無人能出其左右啊!好……好……”梵禦麾毫不吝舍地誇獎著無心,藍眸如最璀燦的藍水晶,在望著無心時總是最晶亮的。


    宇川豔憑著女性的直覺,敏感地察覺到身邊的人,對於少年左相濃濃的欣賞之情,在她們這群妃子麵前總是冷酷又高貴的武皇,何曾見過他笑得如此開懷,那是一種少有的從心底發出的愉快!


    宇川雄雙手緊握,嘴唇緊抿,眼神定定地注視著無心,一陣難以控製的嫉妒之情從心底湧出。


    這一年多來,淤積在他心底的不服和嫉妒,如河水般瞬間決堤,衝破了往日的強裝不在意和冷靜。


    他突然失去了對自己心跳的控製,心似乎要跳出胸腔般,激烈地跳動著,他似乎聽到了它在胸腔內鼓動的聲音,然後……它突然停止了跳動。


    宇川雄突然倒在自己的小餐桌上,嘴角帶著一絲無怨、醒悟又飄忽的笑容,左手捂著心髒的位置。


    “父親大人……”宇川豔驚呼一聲,再也無法顧及禮儀地奔到宇川雄麵前。


    梵禦麾在第一時間閃到無心麵前,焦急地問:“無心,你沒有事吧?”


    他懷疑食物裏有毒,擔憂地上下打量著無心。


    無心一怔,他要奔到宇川雄身邊的舉動被梵禦強拉住,他略為尷尬地小心避開梵禦麾欲緊握自己的雙手。


    “微臣沒事。武皇,微臣懂一點兒醫術,請讓微臣看看右相。”


    梵禦麾驀然清醒,動作“自然”地放下雙手,側身和無心一起來到宇川雄的麵前,宇川豔已經哭倒在他身上。


    無心神情凝重地拉起宇川雄的手,感覺脈膊已經停止跳動,他神色變得沉痛,向宇川豔搖搖頭,表示宇川雄已經去了。


    “父親大人……嗚嗚……”宇川豔傷心地大哭起來。


    無心細致地查看著宇川雄用過的飯菜,用隨身攜帶的銀針一一查毒,發現飯菜並沒有毒。


    他仔細地觀察著宇川雄似沉睡的麵容,還有嘴角噙著的複雜笑容,這讓無心迷惑不解。


    這個笑容,讓他覺得宇川雄似乎知道,這要了自己命的“毒”是什麽,而且還是心甘情願。


    突然……宇川雄的額間出現青色,整個額頭變成青紫色,詭異極了。


    當無心準備仔細查看時,被宇川豔激烈地推開,她怒聲質問:“左相,不用你再假好心,我父親是被你害死的。如果不是你處處打壓他,他不會突然發病。是你……是你……”


    “住口……來人,將豔妃帶下去!”梵禦麾冷冷地嗬斥,讓士兵將已經變得瘋狂的宇川豔帶下去。


    他在仔細辨認宇川雄額際詭異的顏色變化時,第一次露出震驚的表情,藍眸裏甚至有著驚恐。


    “水氏妒心咒!水氏不是滅絕了嗎?”梵禦麾喃喃自語地念道,聲音平靜不再,藍眸複雜地望著宇川雄,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來人,將右相送回丞相府,按國丈的禮儀厚葬,送豔妃回右相府守喪。左相,你該回府了,本皇有急事要進宮一趟。”梵禦麾不讓無心再有查探的機會,迅速安排士兵處理宇川雄的後事,消失在無心麵前。


    無心怔怔地望著梵禦麾消失的身影,他察覺到梵禦麾的震驚,梵禦麾似乎知道宇川雄真正的死因。


    水氏妒心咒?水氏?這又是誰?為何會讓梵禦麾都感到震驚?


    2008-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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