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梵禦麾撫著心髒被痛醒,他醒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點了無心的睡穴,然後拖著疲累的身體走出寢居室,薄唇裏發出一種特殊的暗號聲。


    轉眼間,幾道黑影迅速出現,恭敬地站立在他麵前。


    “保護好王妃,你們二人送我去祭祀殿。”梵禦麾咬牙命令,臉色慘白,汗如雨下。


    “是!武皇!”幾道人影迅速隱匿於王府花園內,另兩道黑影協助梵禦麾往皇宮祭祀殿的方向急奔而去。


    祭祀殿的大門似是知道他的到來,沉重地打開,亡仍是一身黑袍,見狀迅速迎上來扶住他,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武皇,快進殿內。”亡扶著梵禦麾進入殿內,兩道黑影消失在院中,忠誠地守護著。


    亡扶著他坐到蛇神像前,迅速脫掉他的外衣,在望著他的左胸口時,平靜無波的眼裏露出震驚。


    “武皇,快念咒語!”


    梵禦麾虔誠地望著正前方的蛇神像,光裸著上身,閉眼默念咒語。漸漸地,他全身被湛藍的光芒籠罩住,顏色緩緩變成青色,蛇神像的藍眸也跟著變成青色。他的額前浮現一個盤蛇形記號,若隱若現,散發出陰森的青色光芒。


    “吱……”祭祀殿大門被人迅速推開,梵禦極穿著夜行服出現在殿內,他冷然地瞥了亡一眼,黑眸緊盯著梵禦麾,在瞥見他的左胸口時,清逸的俊顏上露出驚駭。


    亡似乎非常意外極的出現,不著痕跡地打量他一會兒,就全身貫注地觀察著梵禦麾的狀況。


    “亡,他現在的情形如何?”梵禦極嚴肅地問,黑眸眨也不眨地望著光陣中的人。


    “如果要救他,就必須無情無欲,斷絕情根,否則,連神仙也救不了他。”亡沉重地回答,黑眸複雜地望了極一眼。


    “無情無欲?斷絕情根?為了她,他連命都不要了,又要如何去斬斷情根?”極憤怒地說道,黑眸裏有著困獸般的光芒。


    “有一種忘情咒可以幫他。但是,他的情根太深,身上又有著特殊的力量,除非在他不抵抗的情況下施咒,否則,連普通的咒語都無法施展。”亡努力想著挽救的辦法,越說臉色越凝重。


    “忘情咒?要如何去做?”梵禦極期盼地望著他。


    亡不著痕跡地躲避著他的打量,淡淡地說:“讓他自己放下心中的牽掛,心甘情願地接受咒語,否則,待那個咒符浮現他的心髒之際,就是他離開人世之時。”


    梵禦極渾身一怔,微仰起俊顏,眼睛痛苦地緊閉著,緩緩睜眼,來回在殿內走動,無論是哪一樣,都不太可能。麾陷得那麽深,根本已經無力自拔,豈是說放就放棄的。他不能看著麾這樣下去,絕對不能。


    怎麽辦?梵禦極頭一次陷入混亂之中,向來清心淡然的他,第一次有想殺人的衝動,可是那個人,卻是連他也無法下手之人。


    就在此時,梵禦麾身上的光陣消失,一切恢複正常,他緩緩睜開湛藍的眼睛,靜靜地與蛇神晶藍的眼睛對視了一會兒,臉色平靜,看不出他的想法。


    “麾,好點了嗎?”梵禦極衝到他麵前,擔憂地問。


    梵禦麾點點頭,靜靜地起身穿好外袍。


    梵禦極激動地在他麵前來回走動,失去了往日的冷靜,說:“麾,你必須放棄她!必須!再這樣下去,你連命都沒有了,我不允許,絕不允許你拋下一切而離開。”


    梵禦麾溫和地注視著失控的極,平靜地回道:“極,你失去冷靜了,這不像你!”


    “我……我怎麽能冷靜?我說過,世上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事情。放棄她!如果你擔心她的幸福,我來給她幸福,或者,讓我親手殺了她。麾,你隻有這兩個選擇。然後接受亡的忘情咒,這樣才能挽救你一命。”極激動地回道。


    梵禦麾瞥了亡一眼,後者正望著極出神,在意識到麾了然的視線時,亡難得地浮現狼狽的表情,隱身於黑暗之中。


    “極,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梵禦麾平靜地說道,沒有回答他的選擇題,就往殿外走去。


    梵禦極望著他清俊的身影,怒聲說:“麾,你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活下來,其他的,我來處理。”


    梵禦麾一怔,沒有回頭,消失於黑夜之中。


    梵禦極轉身仇恨地望著蛇神像,憤然地大喊:“為什麽?為什麽你讓他去承受這些,帝位和淄京的一切,都應該是他的。母妃,我恨你!恨你!”


    梵禦極流下熱淚,絲毫不去管殿中還有一個祭師的存在,他的黑眸裏浮現堅定,決然地踏出祭祀殿。


    一切,還來得急……還來得急……梵禦極在心裏告訴自己!


    …………


    無心潛心管理著王府的事務,將王府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條,連一直在尋找機會的宇川豔都心服口服,她挑不出一丁點兒問題進行攻擊。梵禦麾看在眼裏,亦歎服在心裏。


    無心堅持每天親自給梵禦麾褒湯,這天,她像往常一樣端著湯碗踏進書房,梵禦麾正在批閱公文,看著她進來時藍眸裏閃過一絲驚訝,瞬間被他掩飾住。


    “麾,先休息一會兒。”無心將湯碗放在小案上,示意他快趁熱喝。


    梵禦麾含笑起身,端起湯碗就喝起來,喝完後將其遞還給她,溫柔地說:“你先去休息吧,我還要忙一會兒。”說完,就要送她出去。


    無心斂眸放下瓷碗,突然閃電般出手欲擒住他,他反應迅捷地躲開,出手卻非常慎重,力求不傷到她,行事中帶著異常的謹慎和恭敬。


    無心冷聲質問:“你是誰?”


    他一怔,旋即露出苦笑,歎息著說:“王妃,你是第二個僅憑一眼就識破我的人。”


    無心犀利地打量他,冷聲說:“武皇在哪裏?又為什麽需要你來假扮他?”


    “武皇有事留在皇宮,您問他吧,我無權解釋任何事情。”替身恭身欲送她離開。


    無心打量他半晌,不再發問,沉默地離開書房,她發現麾身上潛藏著許多秘密。


    文皇曾經說過麾從不讓人近身,尤其是在他睡著時更是如此。他卻娶了眾多的妃子,還毫無怨言地執行她寫的那個“輪值表”,現在又安排神秘的替身,她絕美的臉上盛滿凝重和深思。


    無心等了一天一夜才等到梵禦麾回到王府。


    她披著單袍站在菊軒的亭台前,仰頭欣賞著如水的銀月,絕美的臉上沉靜而深思,娥眉輕攏,似有什麽百思不解的問題在纏繞著她。耳邊傳來的沉穩腳步聲讓她微微偏頭,靜靜地打量著溢加神秘的梵禦麾。


    “夜涼了,寒氣重,快進屋吧!”梵禦麾大步上前,攬住她纖瘦的肩膀,將袍子仔細地遮掩好,關心地望著她。


    無心默默地注視了他半晌,嬌嫩如花瓣的紅唇幾次掀起,卻幾次放棄,最終選擇了沉默。


    “你也累了,快歇息吧!”無心退離他的懷抱,轉身進屋。


    “你既然已經發現了,為什麽不問?”梵禦麾略帶疑惑的話語從她身後傳來。


    無心停住腳步,仍然背對著他,淡然地說:“看他的樣子,裝扮你應該不是一天兩天了。我雖然是你的王妃,但我沒有權力對你的任何事情去做盤問。各國王室都有尋找替身的傳統,這並不算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無心……”梵禦麾怔然地望著她,心中五味俱全。


    無心驀然回首,雅然地一笑,幽幽地說:“麾,你我都有保留自己秘密的權利。還是那句話,你願意講時我會認真地聽。皇室自古以來就不是一個適合共享秘密的地方,我先進去了。”


    梵禦麾望著她清雅笑顏中的落寞和疏離,似還含著一絲了然,敏銳地說:“你心中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無心漸漸收起笑容,意味深長地說:“我隻是替她們悲哀,更為自己身在皇室而悲哀,最終的結果和真相並不重要,因為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說完,她踏進室內,留下怔在門口的梵禦麾。


    她剛解開外袍,就被擁進厚實溫暖的懷抱中,她臉上浮現苦笑,為什麽他既要讓她懊惱,又要讓她心疼呢,她輕輕地歎息一聲。


    梵禦麾將臉埋在她的頸邊,喃喃地說:“無心,你又要收回你的心了嗎?不準備嚐試了解我了嗎?”


    無心幽幽地再歎口氣,淡淡地回道:“我既然決定了,就不會輕言放棄,除非你讓我放棄。了解你?你將自己裹得如此緊密嚴實,有人能走進你的心嗎?”


    “有!現在就有人住在裏麵,她比我的心更重要!我可以沒有心,但不能沒有她!她就是左無心,一個讓我入魔般瘋狂的女人。”梵禦麾親吻著她雪白的玉頸,深情地說道。


    無心渾身一怔,第一次聽到他這樣坦誠地告白,奇瞳裏浮現複雜,柔順地靠在他懷裏。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梵禦麾,讓她心疼,更為他身上隱藏的憂傷而心疼。


    “無心,你的不盤問、不追究,讓我如此輕鬆。我會告訴你一切的!”梵禦麾鄭重承諾。


    她是如此的貼心和慧黠,一種被她尊重和體諒的幸福感盈滿胸間,她從來不會隻顧自己的想法而去緊逼別人,永遠替人著想。這樣的她,又要如何讓他去忘情。情如果能忘,那就不是真情,他不想褻瀆自己的真情,亦不想褻瀆如此獨特美好的她,她值得!


    “好!看你的樣子很累了,早點休息吧!既然這一切都是演戲,那你就對她們好一點兒,還有,晚上也別鬧失蹤了,你的身體需要好好休息。”無心從他懷中稍稍退離一點兒,將他往床邊推去。


    “無心,你這是在關心我嗎?嗬嗬……”梵禦麾愉快地故意問道。


    無心瞪他一眼,威脅著說:“麾,今晚該輪值到玉妃了。”說完,就準備去叫管家準備。


    “嗬嗬……無心,你臉紅了!”梵禦麾倏地抱住她往床上倒去,將她溫柔地摟在懷中,胸膛因大笑而震動著。


    臉紅?無心氣惱地瞪著他,她長這麽大還沒有臉紅過呢!哼……


    …………


    時間,在兩人漸漸改變的相處方式中悄悄溜走,梵禦麾越來越快樂,身體卻日漸削瘦,這讓無心擔憂不已,卻無法找出他的病因,他始終不讓太醫查看病情。


    “王妃,文皇派馬總管送東西過來了。”侍女在外麵匯報的聲音打斷了無心的沉思。


    馬總管?他可是文皇的心腹,居然親自來送禮,無心略一沉吟,輕輕點頭應允,凝神望向門口。


    “武王妃,奴才奉文皇之命,特給王妃送參加文皇壽宴的禮服。”馬總管利落地指揮一群宮女,將東西一一搬進房中,各種禮品擺滿了小巧精致的房間,一下子顯得擁擠了許多。


    無心奇瞳裏光芒一閃,微微頷首致謝,卻在見到擺在正中間的禮服顏色時,臉色一變,冷聲問道:“馬總管,文皇可有要傳達什麽話?”


    馬總管精明的眸子迅速低垂,恭敬地回答:“文皇說,天下隻有王妃一人有資格穿這件紫袍。”


    無心冷冷地哼一聲,冷眼打量著滿屋子的各色奇珍異寶和刺眼的紫袍,冰冷地命令:“拿回去!回去稟報文皇,說本王妃明日會去拜見他,以‘感激’他今日這番美意。”“感激”二字,她說得咬牙而冰冷,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讓眾人心中一涼。


    馬總管囁嚅著回道:“文皇說了,送出去的東西,無需退還。”他第一次在文、武帝王之外的人身上見識到那種迫人的壓力,低垂下頭不敢直視她。


    “馬總管,褻瀆武王妃,我現在就可以治你以下犯上的死罪。來人,將馬總管抓起來。”無心厲聲命令,奇瞳裏閃過冷芒,菊軒潛伏的侍衛,迅速出現將馬總管治服。


    “武王……妃,奴才也隻是奉命行事,奴才是文皇的人。”馬總管即害怕又傲氣地試著反抗。


    “哦……馬總管,淄京至今隻有我一位正王妃,後宮之事,除了文、武雙帝,就屬我的管轄範圍。相信以我的薄麵,向文皇要一個奴才的命,易如反掌吧!”無心漾著莫測的淺笑,冷冷地說。


    馬總管激伶伶地一顫,以武王妃目前的身份,還有文、武雙帝對她的在乎,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他們也會想辦法替她摘下來的。


    他顫聲回道:“王妃饒命!王妃不太中意禮服,明日進宮當麵跟文皇詳談壽宴細節,奴才這就讓人將東西搬回宮中。”說完,用眼神示意已經嚇壞的宮女,將所有的東西全數搬了出去。


    無心看著恢複幹淨素雅的房間,臉上漾起淡淡的笑容,淡淡地說:“馬總管,走好!”


    一會兒光景,整個房間隻剩下無心,她擰眉立於案桌前,心再一次地被攪亂了。


    就快要到文皇的壽宴了,他卻突然給自己送來文皇正妃的禮服,這樣無禮的舉動不像是向來冷靜自製的梵禦極會做出來的。她現在正為麾的身體健康而著急,梵禦極卻在此時插手進來,意欲何在?麾知道此事嗎?難道是他默認的嗎?梵禦極對麾有著極端的維護和尊重,不太像是故意在挑戰他的權威,更沒有理由將目標鎖定自己,她是他的皇嫂。


    一女侍二夫嗎?嗬……無心在心裏冷笑。


    “武皇在哪裏?”無心詢問外麵的侍女。


    “王妃,武皇今日一直在宮中。”


    “宮中?今日他又要留宿宮中嗎?”無心喃喃地念道,最近很奇怪,最不喜歡皇宮的麾卻經常留宿皇宮,她知道他不會留宿在其他妃子那裏。


    “準備好王妃的朝服,明日一早我要進宮麵聖。”無心平靜地交待完,坐在貴妃椅上想著心事。


    她有種預感,她似乎已經被卷進了19年前的那一樁血案,亡說過,它還沒有結束,隻是潛伏而已……


    潛伏……


    她答應過麾不去調查,可現在的情形是,她並不知曉一切,卻被動地陷入其中,她討厭被動……


    2008-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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