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呐喊尚未停息,便見得兩人翩然落地,那人落在廳中,抬眼讚道:“少年人有這般劍法,委實了不得,當真可敬。”


    齊禦風抬眼望去,卻見那人站在廳中,佇立不動,一身青袍,麵如冠玉,看樣貌約莫有三十四歲,他看起來雖屆中年,卻是長身玉立,劍眉朗目,氣質秀逸,臉上不見一點皺紋,恍若一個翩翩濁世的佳公子。


    但見他以一柄普通長劍,對敵齊禦風手持倚天劍,這份能耐便已經是難得,而他麵貌俊逸、氣度雍容,尤勝過齊禦風這等人物一籌,看上去便宛如世代的王侯一般,生來便是高人一等之輩。


    他負手而立,微微一笑,足尖一邁,身形一閃,攸忽間已自十餘丈外出現,這一手功夫,在場之人除了齊禦風方才做過一次之外,便再無一人能夠做到,當即眾人不由得皆心中駭然,心中便覺得此人簡直比鬼魅更可怖,相互麵麵相覷,卻無一人識得這人究竟是誰。


    空智和範遙對視一眼,同時在心中默念道:“縮地千裏。”


    齊禦風之輕功,乃是自張三豐所傳之後,得以大成,而他進襲閃爍之法,卻是從古波斯的武功之中的演化而來。此時他雖然不認識對手這門功夫,可是卻也看得出是一門極為高深的輕功,一步跨出,便在十丈開外,動作飄逸自然,仿佛不是這人飛越十丈,而是那十餘丈的距離一下子縮成了一步一般。


    齊禦風上前一步,目不斜視。雙手抱拳,問道:“閣下既然有此武功。卻為何要在這朗朗乾坤,做這等雞鳴狗盜之事?”


    那青袍之人聽了隻是微微一笑。一步掠至他前方,對著他身後幾人伸手抱拳,身子微躬道:“一別二十年,正一派張仲雄有幸再見空智禪師、範右使。”他執禮甚恭,神態莊重,轉頭再看看一邊端坐的張鬆溪,又道:“這位想必便是張四俠了,久仰久仰。”


    那幾人尚未答話,空智禪師聽到這話。卻仿佛剛剛從沉睡之中,發現了此人闖進了山門一般,當即極其意外的大聲道:“原來是正一門的張道友,快快請進。”


    那青袍人微微一點頭,應了聲:“是。”,放下雙手,袍袖微微一拂,便要飄然而入,尋少林派旁邊的座位坐下。


    齊禦風此時不禁緊皺了眉頭。心道今日這樁事情,倒是越來越怪,這白茶夫人一路,不是丐幫、不是正一、自然也不是青海派、金剛門等門派能弄得出來的。卻究竟是何人所為?這人以倚天劍、降龍十八掌和九陰真經為誘餌,其誌所在不小,卻不知到底是什麽來路?


    他斜睨那青袍客一眼。本來擬讓他過去,可是這張仲雄一閃身。腳步一旋,他頭腦之中。登時一個激靈,頭腦中想起一件事來,當即也不見他舉手作勢,便攔住了那人,笑道:“原來是青海正一派的貴客,想不到咱們在西北見不著,卻都來了這裏,鄙人今日忝為大會首席,待客簡慢,休怪休怪!”


    那張仲雄本來渾然不將他放在眼裏的模樣,可是他一連串偷襲不成,當即心中也熄了對付他的心思,當即冷聲一瞥,便要從旁邊走過去。


    可齊禦風哪裏肯依,依舊熱情道:“聽說一代天尊郭成顯、鄧常恩,都是您的徒弟,在下好生佩服,今日既然大師來到這,可否給咱們露上一手,好教咱們開開眼界?”


    張仲雄相貌雖然隻有三四十歲,但實則早已年過不惑,隻因他滋補有道,奪陰陽造化,素來心境平和,不易動怒,才有了這般神奇的效果,但眼下他耳聽那郭成顯、鄧常恩之名,心中卻不由得一陣怒火升騰。


    原來那郭成顯、鄧常恩本是他中年之時,所收的徒弟,郭成顯學了他幾門道術武功,運使五雷之法,便徑自下山,他對這徒弟也未曾盡心盡力,便也並不放在心上。


    可誰知這郭成顯武藝稀鬆,嘴皮子卻甚是流利,竟然憑借他三寸不爛之舌,挾著戲法武功,投靠了元朝一名高官,得了個進身之階。


    他巴結權貴,換取榮華富貴,猶自尚不知足,於是便魚肉百姓,作威作福,百姓被他欺壓之下,無不苦不堪言。


    某一日,郭成顯突然見到一名道士,自稱“賽天師”,一見麵就對郭說:“你身上藏著五雷正法的秘訣吧?”


    郭一聽,知道他未卜先知,定是神人,不敢隱瞞,連聲稱“是”。


    賽天師說:“我還有‘六雷法’要賜給你,隻要依法施行,能夠召來天仙,化為美女,跨上鸞鳳,遊戲人間。”


    郭一聽大喜,急忙叩頭請他傳法,事訖又叩頭辭謝。


    這郭成顯學了‘六雷法’,得意洋洋,便跟那位高官宣揚,說自己能招來天仙,那高官信以為真,當即便催著郭成顯快快演法。郭卻趁機搭起架子來,先讓搭起法壇,周圍布置,務求全套精致行頭,掛紅燈,圍翠幔。一切布置就緒,方擇日登壇演法。


    且說郭成顯在壇上作起法來,忽然雷雨當空,風刮黃沙,滿壇燈火一時吹滅,似乎狐精鼠怪趁機都跑了出來。一陣工夫,這一切又都消失,天際隻有纖淡的雲片,彎彎的月亮掛在簷頭。


    隱約聽到有呻吟聲從法壇深處傳來,點起燈燭一照,卻見有四五個那大官家的侍妾,赤身**各跨著個傻大漢,家奴過去強扶他們進去。再看郭成顯,還站在法壇上,滿口糊塗話,正得意揚揚在作法呢。那官員又羞又怒,提劍上去將郭斬為兩段,拋屍在後花園池塘中,並嚴令家人不得外傳。但這般醜事,哪有瞞得住的,第二天就傳遍大街小巷了。甚至正一道門,也遭受連累。成了他人的笑柄。


    而鄧常恩在張仲雄屬下卻習文練武多年,深得他的喜愛。後來被他推薦,入得元廷之中,做到了太常卿這一高官,這鄧常恩陰險狠毒,暗中害人無數,他心中有鬼,以至於噩夢連連,便派了他的徒弟陳歪兒去尋求殺鬼之道。


    那陳歪兒奉命出門,行至中途。碰見個道人,神態軒昂,手執長弓,腰插七箭,(弓長張,三豐七,這倆故事都是張三豐七戲方士中的,並非作者杜纂。)自稱能射鬼,百發百中。陳歪兒對他半信半疑。因是同路,且跟著同行。晚上,在一座破廟中過夜。這兒林深月黑,篁竹古木中傳來啾啾鬼叫。陳歪兒十分驚怕,道人卻說:“不用怕,你正好可以看我的神箭。”


    便在窗隙中一箭射出去。隻聽到那鬼哀號著逃去,那仆人這下大為欽服。次日早晨。叩頭懇請道人傳他法術。道人倒也慷慨,立即傳給他神箭之術。


    陳歪兒回來見師父。說道:“幸而托師父的福,在路上遇見神仙傳了箭術。”


    常恩聽後大喜。這天夜間月色朦朦,府中花園鬼聲又起,急忙讓陳顯一顯他的神技。常恩自己則轉過回廊,在對麵樓上監視。陳戒備不懈,忽然見一鬼飛入對麵樓上,陳便挽起強弓,一箭射去。箭聲響處,隻聽大叫一聲,有什麽東西應弦而倒。忙點起燭火照看,卻是鄧常恩,幸而箭未中要害,隻射傷了左臂。回頭再找陳歪兒,早已逃之夭夭了。


    張仲雄本是個要臉麵的人,他經了這幾次打擊,便終日隻是修煉,不出山門一步,天下英雄縱然見了他麵,也自當給他些麵子,絕口不提。


    他這幾年苦練武功,料定可以一戰震驚天下,這才方趁了這時日出關,誰知道自己這絕世輕功固然沒有引起太多驚歎,這陳年舊事,在天下英雄麵前,居然被這少年一口道出,當即不由得臉色深沉,幾乎要滴出黑水來。


    他冷哼一聲,身形疾轉,一連旋轉了幾個圈子,想要躲過這討厭的少年,上前與少林、武當等門人敘話,誰知道他固然旋轉極速,那少年卻也身形如電,姿勢肅然不雅,卻極為輕捷靈巧,按照玄天罡步之順序一氣嗬成,居然徑直將自己擋在了外麵。


    這一下他心中不由得大驚,心道這“旋鶴提縱功”乃是我師弟近年方才創出,怎麽這少年卻如同練熟了一般,怎麽盡知道我的線路?


    他心頭微跳,抬眼看去,卻見齊禦風嘴角一抹冷笑道:“大師剛才還要有奪劍的本事,怎麽現在卻當了縮頭烏龜了?”


    張仲雄聽到這話,道:“剛才白茶夫人說今日誰奪得這倚天劍,便是今日首席評判,怎麽你奪得,我便奪不得?”


    齊禦風搖頭道:“我自奪得,你便奪不得。”


    張仲雄神色一愕,忙問道:“為何?”


    齊禦風振振衣袖,朗聲道:“千載以來,我中華王朝更迭、諸侯爭雄,汝輩正一道人,左右逢源,為了榮華富貴而卑躬屈膝,想那前宋對你家何等不薄,幾乎代代賜號,修建道觀,更授予總管符籙各派的大權,取得了符籙派道教的統領地位。可緣何大金國一到,你輩便受封金國,主動索官?數十年後,蒙夷興起,將金夷滅之,爾等又審時度勢,大義凜然地倒向了忽必烈,這般沒有節操,豈能配得上這倚天之劍?”


    他這幾句話說完,那張仲雄在一邊聽著,愈來愈怒,臉色登時變得血紅,猶如豬肝一般,暴喝道:“小子,你找死!”這幾個字轟轟入耳,聲若雷震。


    齊禦風聽到這話,愕然抬頭道:“怎麽,要殺人滅口麽?”


    張仲雄怒道:“你這少年,如此惡毒,豈能饒你,老道今日要開殺戒,你是自裁呢,還是非要老道動手不可?”


    齊禦風低頭思量,似乎正在心下躊躇,突而抬頭笑道:“胡吹大氣,你以為你這軟骨頭,有那般本事麽?”


    那張仲雄聽到這話,當即不再言語,踏上幾步,右手向他頭頂抓將下來,這一抓自腕至指,伸得筆直。勁道淩厲已極。他雖然怒極,心中卻也思量。這小子劍術高明,我便已拳掌功夫與他相抗。看能不能鬥得過一兩分。


    齊禦風身形一側,輕飄飄的讓了開去。張仲雄一抓不中,次抓隨至,這一招來勢


    更加迅捷剛猛。齊禦風斜身又向左側閃避。張仲雄第三抓、第四抓、第五抓呼呼發出,


    瞬息之間,他身形便幾乎變成了一條青龍,龍影飛空,龍爪急舞,將齊禦風壓製得無處躲閃。


    周圍人群眼看他這路爪法使得凶猛。當即不由得齊聲喝了一聲彩。


    正當此時,張仲雄耳邊卻聽得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這就是‘旋鶴提縱功’麽,也不過如此罷了。”


    他聽到這話,心中不由得一驚,這時才突然發覺,這少年如陀螺一般,身形急轉,卻是按照“旋鶴提縱功”的路數而來,而招數巧妙。更是遠勝自己,當即心中不由得一驚。


    齊禦風說完這一句,陡然一拳猛然向前如雷霆一擊,接著他掌上功夫。源源不斷而出,連續急攻,接連撲擊上前。那張仲雄未曾料到這少年拳掌功夫也居然也這般紮實,當即一口氣喘不上來。當即連連後退,幾乎無半點還手餘地。他雖未也能苦苦支撐,未曾露得敗像,但一招也不能還招,其實便早已輸得一敗塗地。


    眾人眼看齊禦風所使的功夫,卻是方才那門口十幾名大漢所用的“大伏魔拳法”,力氣沉雄厚重,猶如黑雲一般,壓城而來。


    那張仲雄心中叫苦,他倒退後躍,便是想轉過身來,奔出數步,也不可得,對手這些招式,出手姿式,卻每一招都看得分明,記得清楚,可是他小小年紀,掌法既奇,內力竟也大為深厚,自己一個不察,登時立足不定,向左斜退三步。


    齊禦風氣凝如山,掌勢之出,有若長江大河,委實是名家耆宿的風範,哪裏是一個少年人的身手?一邊便是練了幾十年拳掌功夫之人,見到他發掌轉身之際,勁力雄渾,身形沉穩,當真無懈可擊,法度之嚴,勁力之強,便是當世一流高手,也無幾人能做到這樣,當即便有數名高手,忍不住喝了聲彩:“好拳法!”


    正當此時,突然隻聽得“嗤”一聲,張仲雄肩頭衣袖,已經被齊禦風一把抓在手裏,右臂裸露,現出長長五條血痕,鮮血淋漓而下。


    他麵色黯淡,登時向後退後幾步,在這一瞬之間,他心中登時萬念俱灰,隻覺數十年來苦練武功、稱雄江湖,全成一場幻夢,直過了半晌,他眼看在座之人,無不用憐惜歎惋的眼神看著自己,當即不由得咬了咬牙,緩緩說道:“齊少俠拳掌上的功夫,比本人厲害得多了,咱們這點微末技倆,給齊少俠提鞋都不配。”


    齊禦風看著此人,雖這一生在此之前,從未謀麵,但卻不能同道為謀,注定成為敵人,當即點點頭道:“不錯,看你武功不錯,留你全屍,你自盡罷。”


    這一句話說出,登時群情聳動,大夥都心道,這兩人不過為掙個先後,名聲,一仗打完,盡可由正一派,回去再練二十年功夫,徒子徒孫再來挑戰,怎麽卻鬧到這般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可眾人看向齊禦風臉色剛毅果敢,卻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模樣,卻不由得一凜然,心中這少年看似不起眼,但卻也是反王之一,不可小窺。


    一邊範遙微微歎息道:“最是無情帝王家……”


    齊禦風聽到這話,當即看著範遙,鄭重的搖了搖頭。


    正當此時,卻聽得張仲雄說道:“聽聞齊少俠劍術通神,後發先至、隻攻不守,殺人幾乎從不用第二劍,我這些年在青海長雲山,也悟得一絲劍理,願意向閣下請教,一償昔日宿願。”


    齊禦風心中奇怪,心說你什麽宿願,跟我有什麽關係,但與這等劍術高手過招,他自然求之不得,當即微微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他並排將三柄長劍放在地上,將長白劍遞了過去,自己卻抽起倚天劍,那張仲雄知道,今日若挑戰成功,則勢必惹來天大的麻煩,而若不成功,自己卻也無葬身之地,當即心中煩悶,暗暗後悔,伸手接過了長劍。


    兩人默然半晌,大廳之內,頓時靜寂無聲,周圍許多人見到這兩名高手比劍,雙拳緊握,掌心都沁出汗來,心頭都怦怦直跳。


    齊禦風出道四五年,經曆大小戰數百,從無敗績,此時在某些有見識的人眼中,隱隱已經是二張之下的江湖第一人;而張仲雄一身高絕無匹的內功,與江湖之上,名頭卻甚是響亮,名之早,甚至超過了武當七俠一頭,齊禦風劍術雖然玄虛好看,但卻真的能勝過他嗎?


    齊禦風眼見對手持起長白劍,登時眼神之中,立變得鋒銳起來,顯然先前七劍偷襲,他卻並未使出全力,當即笑道:“高手難尋,你這劍術之中的境界,卻是可稱得上今日列席之中的第四人,我若不領教一番,等你死了,可當真心中存著遺憾。”


    張仲雄冷笑一聲道:“我這路劍法,世上也隻有齊少俠這般人有資格評鑒,不然便如學了屠龍之技,卻無處屠龍,實在無趣得很!”


    齊禦風提劍在手,劍尖遙遙指向地麵,微笑道:“你不妨試試。”


    他話音一落,突然眾人聽得廳內“嗤”一聲,嘯音直爆耳膜,這是劍鋒破空之聲,在場之人,聽到這聲音,無不臉上變色,這銳嘯之聲比之利弩破空更加急促,這一劍究竟快到如何程度?


    眾人抬眼望去,卻見一道灰影、一道青光,兩人在廳中幻化出七八個身影,不住盤旋,交接之處,有一道雪亮的白光,疾轉變化,快逾流光。


    片刻之後,但聽得長劍交接之聲,此起彼伏,越來越是短促,仿佛悶熱夏日中的雨點一般,越來越密,越來越快,逐漸響聲一片,匯成一道喧嘩之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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