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元修不解,“許氏說過,那人身量比她高些,怎會是個少年?”


    “隻是我也沒想到,那幕後凶手當時年紀竟那樣小,至多是個少年。”暮青道。


    若那夜救許氏的隻是個下人,回去之後必受處置,而幕後真凶該殺許氏還是會殺的,沒有殺隻能說明那夜現身救了許氏的就是幕後真凶。


    暮青道:“自然,除了幕後真凶,還有別人能饒許氏母子不死嗎?”、


    元修沉聲問:“那夜救許氏之人真是幕後真凶?”


    當然不可能!


    “那夜,那人殺那匪徒必是私自行事!假如,他隻是個殺手,那麽他必不敢不遵主子之令私自處置人。假如他就是一時犯了糊塗救了許氏,你覺得許氏母子活過了那夜,能活著到許陽縣嗎?想想那另外一家人的下場,幕後真凶隻是擔心他們在那些日子裏聽到了什麽,在他們舉家搬遷的路上便將人滅了口,而許氏那夜親眼見到了青蟒幫的匪徒被殺,屍體被抬上了馬車,你覺得幕後真凶可能會留著她的性命嗎?”


    元修一聽,眉頭擰起,這才覺出了古怪之處。


    暮青一心在凶手的心理畫像上,沒在意元修的神情,繼續分析案情,“你說的有道理,那匪徒知道得太多,定會被滅口,但我不認為他會在許氏家中就被滅口。他是青蟒幫的人,青蟒幫是匪幫,事後要將一個匪徒滅口還需在盛京城裏?在盛京城裏殺了人還要埋,那人身量又高,你不覺得此舉甚是麻煩?要將那人滅口,待他回了幫中後,在幫中殺了便可,無聲無息,屍體或埋或棄,絕無人管,在盛京還要冒著屍體被發現的風險。”


    那人當時正對許氏欲行不軌之事,男人在行這等事時,最是疏於防範,因此那時正是殺他的機會,凶手便趁機下了手。元修覺得這猜測很合理,但這句他卻沒明說,她畢竟是女子,尚未出閣,這些事還是能不聽就不聽。


    元修道:“當然奇怪,但他殺了那匪徒未必是為了救許氏,那匪徒一路陪著勒丹人進京,又殺了老多傑,他身量顯眼又知道得太多,注定是要被滅口的。那人殺了那匪徒,興許隻是接了上峰之命滅口,而非是為了救許氏。”


    “他救了許氏,你不覺得很奇怪?”暮青問。


    “聽不懂!”元修沒好氣地道,行軍打仗,他戰無不勝,從未覺得自己笨,但跟著她辦案,總覺得腦子不好使!


    “因為許氏母子在回許陽縣的路上沒死。”


    “為何?”


    “其次是他的年紀,那個救了許氏的人應該就是幕後真凶。”


    暮青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盛京天氣幹燥,她問了許氏不少話,嗓子幹得難受,待喝了半盞茶,她才道:“首先,幕後凶手身份尊貴,這點毋庸置疑,否則他難以與勒丹人勾結,也沒有能力驅使青蟒幫,更無可能出現在相府別院。”


    元修一噎,但知道她的性子,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出了花廳派人辦差,回來後才問:“這回可以說了?”


    “速查!”暮青皺眉道。


    元修聽得發愣,好半天才問:“你怎知?”


    兩人去了花廳,剛坐下,暮青便說道:“凶手身份尊貴,年紀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身量約莫五尺二三,不會超過五尺四寸,也就是中等身量。其母常年臥病在榻,他對生母頗有感情,且對元家心懷怨恨。速在盛京城裏查找符合上述特征的士族公子,嫡庶不論!”


    許氏忙叩謝暮青,抬頭時見她和元修已出了西廂。


    暮青聞言便沉默了,許氏等了許久也不見她再問,心想她是問完了,但不敢出聲,隻跪在地上等著。不知多久,暮青起身道:“你歇著吧,你兒子不日便會從許陽縣接來府中,你可放心。”


    “半月左右。”


    “他們在那院中住了多久?”


    “有是有,但隔壁院子裏白天幾乎沒聲兒,夜裏有時民婦起身給孩兒喂夜奶,能隱約聽見有馬車來去。那些人白天不走動,隻有晚上才出去。”


    “你總有去街上買菜之時吧?”


    許氏卻搖了搖頭,“民婦身子不好,孩兒又在繈褓中,因此一日裏多數時辰是與孩兒在屋裏歇著,孩兒睡時,民婦便做些女紅手藝,貼補家用。”


    “當年你在家中,可有聽見隔壁院子裏有人說話,說些什麽?”暮青還有話要問。


    一晃十幾年,她原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沒想到許陽縣的家中會突然來了幾位軍爺將她帶回了盛京,也沒想到她怕報複嚴守當年的事,卻還是在路上遇到了劫匪。定是那些人得知她到了都督府,以為她和盤托出了當年之事,才要殺她滅口的!


    許氏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沒了,人抬出去就走了。民婦回過神兒來,插了院門,抱著孩兒在屋裏躲了一宿,直到天亮了,那些人沒回來,這才放了心。後來怕那些人再來,民婦便想要搬走,但這屋宅賣不出去,民婦便收拾了家當,將嫁妝拿出來當了銀子,去衙門裏使了錢財,辦了遷去許陽縣娘家的路引和文書,抱著孩兒離開了盛京城。”


    “你還聽見了什麽?”


    “後來那人便走了,他身後跟著的兩人將那凶徒的屍體抬了出去。外頭似乎停著馬車,天色黑,又隔著院子,民婦沒瞧見,但聽見了馬蹄聲。”


    暮青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問:“後來呢?”


    “中等,比民婦高些。”


    “那人的身量呢?”


    “民婦不知,那人罩在一身黑鬥篷裏,那時屋裏沒點燈燭,因此沒有瞧見容貌。”


    “殺人者是何人?”


    許氏驚魂未定,但還是點了點頭,道:“那夜,民婦已哄著稚子入睡了,因孩兒尚在繈褓中,民婦夜裏睡得淺,迷迷糊糊裏感覺床頭站著一人!民婦睜眼一瞧,那人身量高壯,手裏提著把刀,直直盯著民婦,嚇得民婦險些昏死過去。民婦的驚叫吵醒了孩兒,那人、那人目露凶光,民婦怕他行凶便抱著孩兒跪地求饒。那人問這些日子可聽見隔壁那宅子裏什麽動靜了,民婦搖頭,那人又說若敢將那院中的事說出去,哪怕是搬了住處,他也會將我們母子找出來殺了。民婦以為他威脅完了就會走,哪知他生了色心,欲行不軌……民婦、民婦怕他殺了我的孩兒,不敢反抗,以為……哪知那人的心口忽然便透出一把血淋淋的刀子!”


    “此事的來龍去脈,你一一道來!”這時,暮青的聲音傳來。


    許氏心膽懼驚,隻覺坐在麵前的男子恍若殺神,市井傳聞裏的那爽朗男兒似乎與眼前所見不符,瞪人一眼便如此嚇人,何處親和爽朗了?


    “被人所救?”元修眉峰一壓,眉宇間頓時如罩陰霾,目光霸烈壓人,如西北的風刀。


    “不不!”許氏深知暮青是她和獨子的救命稻草,因此再羞憤之事也咬牙說了,“那夜,那凶徒見民婦家中沒有漢子,便……便生了色心!正當他欲行不軌時,民婦被一人所救!”


    果然,許氏欲言又止。暮青見她臉上有羞憤神色,不由心中一沉,寒聲問:“怎麽,事到如今,你還想有所隱瞞?”


    這些緣由暮青都推測得出來,問許氏此話是因為她搬去許陽縣的途中並未遇到殺手,她想知道這是為何。


    那幕後之人不想在盛京城裏做些無謂的案子引人注意,因此才命人去威脅兩家人,意圖在兩家人搬走的路上殺他們滅口。


    但左右鄰居家裏就不一樣了,巷子裏的人家皆知道這兩家人還活著,若是一夜之間被滅門或者兩家人都失蹤了,必定會引起官府的注意和百姓的恐慌。


    這兩人皆是不得不殺之人,且屍體拋進了井裏,而那戶人家的屋主已經病死,若非那孤老婦人的遠房侄子來爭屋宅,鄭郎中的屍體浮了上來,想必也不會被人察覺。


    老多傑是勒丹大王子的人,那與勒丹二王子勾結的幕後之人想殺大王子,因此才要解決老多傑。


    鄭郎中因給勒丹大王子醫過牙疾,近身與他們相處過,因此不得不滅口。


    聽許氏之言,這青蟒幫的匪徒應該就是殺老多傑的凶手了。他那夜沒有當場將許氏母子殺了,理由很簡單——滅門案乃大案,會太過惹人耳目。


    暮青不理他,繼續問許氏:“既然青蟒幫無惡不作行事狠辣,為何他當時沒有殺你們母子?”


    元修的手背火辣辣的疼,笑容卻如烈陽,“你別總把我當病人,我這幾日總來都督府裏跟著你查案,你瞧我不也沒事?”


    元修進屋坐到暮青身邊,伸手便倒了盞茶,剛要喝,暮青便一巴掌拍在他手上,轉頭對楊氏道:“上一壺水來。”


    “聖上初登基那幾年,朝局不穩,江北匪禍連年,其中有一匪幫,幫眾身上皆刺青蟒,江湖人稱青蟒幫。此幫無惡不作行事狠辣,三年便吞並了上陵和越州的匪幫散眾,凶案都做到盛京百裏外了。我那時到西北從軍,行經越州,順路便殺上了青蟒幫的總寨,一日夜殺了他們數百匪眾,取了他們幫主的首級,下山後順手扔進了越州的州衙。青蟒幫的幫主一死,匪眾頓散,越州剿了半年的匪便將此幫清剿得差不多了。我到了西北後又率軍在西北剿過匪,這些年來江北的匪禍不重,青蟒幫更是多年沒在江湖上聽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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