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一過,街上的人就更少了,因附近接二連三的丟姑娘孩子,城中百姓皆惶惶不安,不止是女人孩童,連尋常男子亦不肯輕易出門走動。


    展昭三人行在道上,冷風習習,迎麵吹來,隻覺得格外清靜。


    “想不到世上還有這麽可怕的鬼怪。”白玉堂抱著劍,轉頭瞧著四下裏緊閉著的店鋪大門,不由歎氣,“若如你所說是那個嬰孩所為,那它不知已經吃了多少人。”


    “我也隻是猜測。”念一今日穿了件絳色的披風,寬大的兜帽遮過頭頂,“雖不一定是,但留它在世上終歸是個禍害,不如順手除了也好。”


    “嗯。”他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倒也是。”


    話剛說完,一股料峭春風徒然卷過,正把念一戴在頭上的兜帽吹開,不長不短的黑發迎風而起。白玉堂看得真切,指著她驚愕道:“你……你的頭發怎麽……”


    念一還在手忙腳亂地找帽子,展昭已不動聲色地抬手兜起兜帽往她腦袋上一扣,淡淡道:


    “走吧。”


    “不著急,她還沒回答我呢。”白玉堂繞過他,“好端端的,怎麽把……頭發給弄成這樣了?”


    念一為難地垂首,用帽子遮住臉,“我也不想的……你就別問了。”


    要說剪發也還沒到黃道吉日,更何況剪到她這般長短,連個發髻都挽不上,也不至於……


    趁著念一走在前頭,白玉堂低聲問展昭:“她這頭發誰給她理的?”


    後者輕歎一聲,如實道:“是我。”


    “什麽?”聞言,他吃驚不小,“你……你幹的?”


    “事出有因。”展昭不欲同他多解釋,“回頭會跟你解釋的,眼下先捉鬼要緊。”


    見他不願再提,白玉堂隻得無奈:“好吧。”


    沿著街而行,不多時就到了三岔路口,西邊有藥鋪,東邊才是市集。


    念一駐足琢磨了一會兒,朝白玉堂道:“我去藥堂買艾草,狗血和桃木就交給你了。”


    “要多少?”


    “大約……一碗的分量。”


    “行。”他把劍一提,當下轉身就走,“待會兒我過來找你們。”


    “嗯。”


    西街是商鋪,開門做生意的寥寥無幾。展昭和念一正往醫館方向去,這路上原本沒多少人,走了一陣忽見前麵擁來一大波百姓,腳步很是聰明,不知是去瞧熱鬧還是出了什麽事。


    他倆站至一旁給人群讓開道,抬眼看了半晌,展昭隨手攔住一人問道:


    “老人家,你可知這些人是因何而來?”


    那老漢是個賣魚的,魚簍尚還提在手上。


    “啊喲,不是說城裏頭鬧鬼了嘛?”


    念一皺起眉當即問:“誰說的?”


    “我哪知道誰說的。”他緊了緊肩上的背篼,“不過大家夥兒都這麽傳,昨兒衙門裏的人就把北城門給開了,今早請了佛光寺裏的高僧下山,說是要給城裏做做法事,驅邪消災。”


    聽他提到高僧二字,念一神色驟然一凜,“是哪位高僧?”


    “這……”賣魚的老者撓頭想了半天,才不確定道,“好像是叫什麽玄明大師?哎,我也記不太清楚。”他拿著魚簍側身便走,“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見念一情緒反常,展昭不願讓她再問下去,忙先將話題岔開,“在城中哪一處?”


    “往北走,最大的那個塔樓之下就是了。”


    “好,多謝。”


    待得人流走遠,展昭方才回頭,念一還立在原處,目光訥訥無神。


    能揣測出她眼下多半是在想那人的事。展昭沉默半晌,柔聲問道:“你打算去麽?”


    “……不了。”念一收回視線,語氣淡然,“遲早也要找上去的,如果真是他,人多反而麻煩,不如不去的好。”


    倒是怕她會不顧一切轉身去塔樓,屆時滿城人皆在,真鬧大了必然無法收場,好在她能想得開。


    展昭放下心來,鬆了口氣的同時心中又無緣無故地替她一痛。


    背負了這麽久的往事,不知她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這一瞬,展昭忽然覺得,當初如果時音取走的是她全部的記憶,恐怕結果會更好一些吧。


    “師父師父,快點,大師伯他們肯定已經到了。”


    前方傳來說話聲音,聽著像是個少年人。


    展昭和念一不約而同循聲看去,隻見不遠處走來一老一少兩個和尚,看那年長的身披袈裟,手持金缽,頭戴五佛冠,小跑著朝這邊而來。


    “糟糕,是個老和尚!”


    念一心頭一緊,這和尚越老資曆越高,難保他會看出什麽來。


    “不行,我得躲一躲。”她左右環顧四周,想尋個地方暫避一下,怎奈兩邊的鋪子都關著門,這會兒街上又不見行人,便是想混過去也難。


    “怎麽辦?”她急的跺腳,忙去問展昭,“你能不能用輕功先帶我上房頂去?”


    他皺著眉仰頭望了一眼,“大白天上房頂更容易被人起疑。”


    “那……”


    眼看那邊兩人已經走近,展昭顰眉四顧,忽然飛快擋在她跟前,伸手一拽,便將她入懷中……


    “慢些走,慢些走,師父年紀大了……”


    跑了沒幾步,老和尚就開始喘氣咳嗽,小和尚見他實在是臉色難看,忙將水袋取出來,扶著他喝了好幾口。


    “師父,您沒事兒吧?”


    “誒,好多了。”老和尚擦擦嘴,正要舉步,驀地似覺得何處不對勁,他擰眉思忖,“咦,這附近好像有……”


    小和尚聽著奇怪,眨眼打量四周,正轉頭就看到那邊兩個人,他年紀尚小,何曾見過如此情形,當下羞得滿臉通紅。


    偏偏那老和尚還要往旁邊走:“這個……”


    “師父,咱們不能過去啊。”小和尚趕緊拉住他,雙手合十,喃喃念叨,“罪過罪過,阿彌陀佛,非禮勿視非禮勿視。我們還是先去同幾位師伯會合要緊。”


    老和尚眼睛不好,瞅了半天也沒看清,最後也就甩甩袖子由他扶著往塔樓處趕去。


    耳邊清清靜靜的,念一小心翼翼從展昭臂彎間抬起頭來,一雙眼睛謹慎地打量四周。眼見那和尚是真的走了,兩人才齊齊舒了口氣,隨即又互相抬眸望向對方,足足對視了好一陣,才不由自主地皆笑出聲。


    “我是最怕和尚和道士。”念一笑道,“和尚還好,和尚大多喜歡超度,遇上道士就慘了,他們動不動就喜歡貼符,不是封印就是打散三魂七魄,誰受得了?”


    “難怪。”展昭亦是抿唇含笑,“那日在平湖山莊,你一聽說有道士,連茶碗都沒拿穩。”


    “也不怪我,時音那幾日在忙別的,我身邊沒人可以幫忙。”如今回想起來,尚心有餘悸,念一由衷朝他道謝,“當時多虧有你,否則我真不知要怎麽對付。”


    聞言,展昭輕輕搖頭,隻是一笑,“走吧,一會兒誤了時辰,醫館也關門了就不好買艾草了。”


    她淡笑著頷首答應:“嗯。”


    東西買齊,天色卻還尚早,三人忙了一上午回到客棧早已腹中空空,便先叫了飯菜來,準備吃完再作打算。


    客棧一樓的食客不少,人進進出出的,滿屋子都是飯菜飄香。念一提起茶壺來晃了幾下,正給他們兩人倒茶水,門外從今早起一直行人稀少的街上突然喧嘩起來,吃飯的人聽到動靜,紛紛探頭去看。這時見得一個男子跳進門來,朗聲歡喜道:


    “大夥兒可以安心了,包大人回來了!”


    “包大人回來了?!”


    短短一句話,似是一石擊水驚起千層浪,客棧中立時沸騰起來,“包大人”三個人不斷縈繞在耳。


    白玉堂微微揚起一邊眉毛,似笑非笑地喝了口茶,“這位傳說中的‘包大人’可算現身了,我倒想去會他一會。”


    “等等。”展昭伸手摁住他,“你先別急,看看再說。”


    那男子拎著茶壺對嘴喝了口潤嗓子,接著說道,“聽我衙門裏當差的一個朋友說,包大人今兒回來就先把張家奶奶她孫女兒的案子給破了。”


    念一低聲驚道:“這麽快?”


    一旁也有人問:“破了?是誰殺的她?”


    “這……我也不太清楚了。”男子遲疑了一會兒,當即又繪聲繪色道,“不過我看幾個捕快衝到指揮使大人家裏,拿了個書生出來,隻怕就是他。”


    “莫非是蕭齊?”


    “誰知道是蕭什麽……反正是個書生打扮的。”男子撓撓頭,“但是大人說此案尚有疑點,還得再查一查,大約明天就能升堂。”


    “果然還是個昏官。”念一垂眸把玩手裏的空杯子,喃喃道,“人肯定不是被那個姓蕭的害死的,這麽快就抓人入獄,還說什麽斷案如神。”


    “你就這麽確定人不是他殺的?”白玉堂放下杯子。


    她也沒看他提壺倒茶,“確定。”


    既然柳兒變成鬼都還這麽護著他,定然不是被他所逼迫,還有城裏突然出現的鬼嬰,那日進城時她分明看見棺木上坐著個小女娃娃。


    莫非,她們之間有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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