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達主動撤離永濟渠戰場,給了河北豪帥們一個驚喜,尤其高士達和張金稱,根本就沒有與段達決一死戰的念頭,之所以酎合李風雲步步緊逼,做出三路夾擊之勢,完全是為形勢所迫,不得不為之。


    當前永濟渠形勢對清河義軍非常不利,先有段達戡亂,把各路義軍壓製得難以喘息,接著李風雲又來趁火打劫,好在李風雲還算仗義,沒有落井下石,而是主動聯手王安攻克了侯城,給了段達致命一擊。段達受創,便給了清河人逆轉戰局的機會,他們隻要因勢利導,讓李風雲和段達兩虎相爭,打個兩敗俱傷,便可一箭雙雕,輕而易舉的解決兩大勁敵。


    然而,清河人失算了,段達果斷撤離,根本就不給清河人算計自己的機會,如此一來,清河人非但沒有逆轉戰局,反而惡化了局勢,更加被動了。


    侯城一戰,段達沒有損失一兵一卒,他的軍隊完好無損,他到信都郡獲得糧草補充後,馬上就能殺回來,而清河義軍卻在這一戰中把自己的真實實力暴露了,同時也把清河上上下下一致對外的真相也暴露了。段達到清河戡亂本來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現在他有了確切證據,當然要奏報東都求援,以便在接下來的一戰中,以對實力“畢其功於一役”。


    清河人有苦難言,鬱憤不已。局勢的惡化都源自李風雲這個“罪魁禍首”,如今永濟渠一線陰霾重重,山雨欲來風滿樓,形勢非常緊張,而李風雲的目的卻已達到,他攻克了侯城,成功擄掠了大量錢糧物資,當然要拍拍屁股趕緊走人了,豈會留下來與清河人“生死與共”?清河人雖然憤怒,但麵對實力強悍的李風雲,還有李風雲留在大河一線的數萬大軍,無論如何也不敢與其交惡,以免落入腹背受敵的窘境,所以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不忍也得忍了。


    河北豪帥們齊聚侯城,李風雲見到了文質彬彬氣質儒雅的高士達,器宇軒昂卓然不群的竇建德,還有如出鞘利箭一般鋒芒畢露的張金稱,其他諸如王伏寶、曹旦、張金樹等十幾位義軍首領也是聞名已久。


    這些人基本上出自世家豪望,罕見寒門出身的子弟,至於市井等貧賤出身者,在這個時代既沒有號召力,也沒有人力物力財力,即便機緣巧合拉了一幫人舉起了造反的大旗,也因為“後繼乏力”而難以堅持,運氣糟糕的早早覆滅了,運氣好的也隻能依附於貴族出身的豪帥們,在生死線上掙紮求生。


    河北豪帥們麵對李風雲這位號稱中土第一賊,坐擁數萬大軍的強橫人物,情緒非常複雜,羨慕嫉妒恨,都有,而尤其讓他們倍感難受的是,此等人物不但不能得罪,現在還要極盡拉攏之能事,看看能否把他留下一段時間,以便對抗段達即將發動的新一輪戡亂攻勢。


    依照約定,侯城一戰的戰利品,四家均分,李風雲拿一份,高雞泊的高士達和竇建德拿一份,張金稱拿一份,臨清義軍首領王安雖然附翼於張金稱,但此仗居功至偉,單獨拿一份。


    張金稱的臉色很難看,對王安的意見很大。在與李風雲合作這件事上,王安擅自作主,算是犯了大忌,然而事急從權,再說王安又不是張金稱的直接下屬,他也是一支義軍的首領,一股勢力的老大,自家的事自家做主,從道理上說得過去,但關鍵問題是,李風雲是什麽人?他的出現,必然會影響到河北局勢,永濟渠局勢,清河局勢,而首當其衝的就是以張金稱為首的清河南部義軍的生死存亡,如此大事,做為與張金稱利益攸關、榮辱與共的好兄弟,王安擅自做主不但危及到了張金稱的直接利益,甚至還危及到了高雞泊義軍的利益,所以一大幫豪帥們怨恨王安也就在所難免了。


    然而現在除了張金稱,誰都不敢把對王安的不滿擺在臉上。李風雲力挺王安,好似他是王安的老大一般,張金稱當然有理由不高興了,但其他人白拿了一份戰利品,又有求於李風雲,於情於理都要給李風雲麵子,再說王安發展壯大了,與張金稱的矛盾大了,那是別人的家事,於己何於?尤其高雞泊諸雄,巴不得王安和張金稱決裂,這樣他們就有機會把勢力延伸到永濟渠南部地區了


    高士達是豪帥們中聲望最高的首領,理所當然成為清河義軍的代言人,他首先對李風雲在危難時刻的支援表達了謝意,接著就講述了侯城一戰後永濟渠形勢可能出現的一係列新變化,言辭之間謹慎而委婉的提出,希望李風雲繼續給予支援。


    李風雲在眾人的注視和期待之中,沉思良久,忽然搖了搖頭,“你們是否了解現今的東都政局?你們知道某為何突然出現在永濟渠?”


    高士達與竇建德、張金稱等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感覺到李風雲這句話的背後藏有很深的玄機,遂拱手為禮,“願聞其詳。”


    “某之所以出現在永濟渠,是為了山東人在東都政局中牟利。”


    李風雲直言不諱,直奔主題,然後圍繞著這個主題,剝繭抽絲,層層演進,非常透徹地分析和推演了在過去一段時間、現在和未來幾年,東都政局紛繁複雜變化中所蘊藏的核心矛盾和潛在危機,而義軍若想生存發展,山東人若想東山再起,就必須善加利用這些矛盾和危機。


    就目前東都政局而言,核心矛盾是改革和保守,潛在危機是二次東征再次失敗,而二次東征假如再次失敗,必將加劇核心矛盾以更快速度爆發,為此,以聖主為首的改革勢力,正在想方設法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以確保二次東征的勝利,而山東人正是聖主要拉攏的重要政治力量,但聖主不可能為此讓度太多的政治利益,關隴人更會為此設置重重障礙,所以山東人若想借機牟利,難度遠比想像得大。


    隨著李風雲滔滔不絕的述說,他在河北豪帥心目中的形象愈發神秘,尤其那一頭飄散白發所帶來的視覺衝擊,更給人一種詭異之感,當李風雲通過一係列的事實構建出東都政局的“前世今生”以及較為悲觀的未來之後,他在豪帥們心目中就不僅是神秘和詭異了,還有沉甸甸的份量,還有無數的疑惑,其中最大的疑惑便是,以李風雲所表現出來的才智,以及他對中外大勢和東都政局的了解,他的來曆肯定非同尋常,那麽他到底是什麽人?他在大河南北所作所為的背後有什麽內幕?他舉旗造反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麽?


    但現在不是探究這些秘密的時候,永濟渠危機正在擴大,清河義軍正處在生死存亡關頭,河北豪帥們迫切需要的不是對東都政局的了解,不是對永濟渠危機本質的解讀,而是如何度過危機,如何從官軍的圍剿中突圍而出,如何說服李風雲留下來幫助自己。


    “將軍能否告訴某,侯城一戰,河北人將從中牟取何種利益?”


    張金稱聽了半天,雖然有所收獲,卻發現李風雲避重就輕,根本沒有回答其突然出現在永濟渠的真正原因,遂毫不客氣的直指要害。


    李風雲稍加沉吟後,不動聲色地說道,“拯救黃台公(崔弘升)。”


    博陵崔氏天下知名,而崔弘升是博陵崔氏當代子弟中名聲最為顯赫者之一,河北貴族富豪們當然知之甚詳了。今年東征大敗,崔弘升受敗績所累下了大獄,危在旦夕,此事早已在山東豪門世家中傳開,而與豪門世家保持密切聯係的河北豪帥們,又焉能不知?


    一幫豪帥們無不動容,震驚者有之,豁然頓悟者有之,若有所思者有之,更有人目瞪口呆地望著李風雲,屋內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大大小小的豪帥都被這普普通通的五個字“打懵”了。但博陵崔氏和崔弘升距離他們太遙遠了,遙不可及,所以李風雲這個匪夷所思的答案,就如天雷一般從他們的心中轟隆隆的呼嘯而過,然後回蕩在他們心間的則是一個讓他們自己都感覺難以置信的念頭,此子莫非出自山東超級大豪門?但一個超級大豪門的子弟,即便是支房旁係的子弟,身份也非常尊貴,豈會自甘墮落,與賊為伍?就不怕羞辱了先祖,連累了家族?隻是李風雲活生生的坐在眼前,他們卻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李風雲和他們一樣都是普普通通的貴族子弟,相反,李風雲知道的東西,他們不知道,這足以證明他們心中的猜測了。


    “侯城一戰,當真能拯救黃台公?”王安忍不住質問道。他想不通,為什麽段達敗走了,永濟渠危機嚴重了,河北局勢嚴峻了,東都震怒了,卻能拯救黃台公。


    李風雲不厭其煩,再次做出詳細解釋。


    “侯城一戰的事實證明,若想解決永濟渠危機,武力不行,必須在政治上向山東人做出妥協和讓步。黃台公(崔弘升)複出,讓河北人去解決永濟渠危機,則正好符合雙方利益所在,各取所需,各取其利,皆大歡喜。”


    竇建德敏銳地發現到了這句話中的破綻,當即問道,“依將軍之推測,當段達再次殺到永濟渠,我們豈不要大敗而逃,才能讓河北豪門滿足東都之需要


    李風雲鄭重點頭,“所以,某馬上渡河返回齊魯,而諸位則要做好敗退清河的準備。某要告誡諸位,這一次務必不要心存僥幸,關鍵時刻,利益至上,河北豪門為了自身利益,會毫不猶豫地犧牲諸位。”


    屋內再次沉寂,氣氛突然變得十分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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