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宗主看來,南北關係惡化,南北戰爭爆發,這很正常,有史為?。而自五胡亂華以來南北大戰就更頻繁,且中土基本上被動防禦,處於守勢,但現在中土統一,國力蒸蒸日上,南北雙方實力對比發生變化,中土占有一定優勢,按道理這應該有利於改善南北關係。然而今日中土的當權派在國防策略上過於激進,改被動防禦為主動防禦,頻頻出擊,直接激化了南北矛盾。


    不過這依舊不具備爆發南北戰爭的條件,畢竟這幾年大漠上並沒有遭受大規模的災害,突厥人剛剛統一大漠也需要時間穩定局勢,北虜在整體實力上依舊與中土有一定的差距,如果主動南下入侵不但沒有勝算,反而會陷自己於被動。


    但是,假如中土主動挑釁,甚至主動挑起戰事,北虜退無可退,忍無可忍,不得不反擊,那南北大戰的確會爆發。


    從聯盟北上飛狐,決意立足於燕北便能看出,李子雄不是大放厥詞,李風雲也不是一時衝動,這是有預謀的行動,是有以斷絕南北走私來激化南北矛盾,繼而蓄意引發南北大戰的意圖。為什麽要蓄意挑起南北大戰?很顯然齊王為了奪取皇統,要鋌而走險、殊死一搏了。


    齊王為什麽要鋌而走險?老宗主分析齊王已經走投無路了。楊玄感兵變的背後有齊王的影子,齊王絕不會錯過如此佳機,但棋差一著,楊玄感竟然在六月初發動兵變,在遠征軍水陸兩路大軍均未進入平壤戰場的時候便急不可待地發動了兵變,結果把自己送上了絕路。不知道這是有人蓄意為之,還是天意使然,總之齊王一看形勢不對,果斷“懸崖勒馬”,轉而積極謀求逃生之路。


    李思行告訴老宗主,李風雲推測聖主和中樞要發動第三次東征,而齊王以北上戍邊為求生之策,顯然與這一預測有直接關係。老宗主對這一預測嗤之以鼻,他認為絕不會有第三次東征。


    連續兩次東征失利已經把聖主和中樞的“政治資本”消耗一空,威權損失殆盡,賠了個底朝天,就算不惜一切代價發動第三次東征,其所獲得的戰果也無法把前期的損失補回來,得不償失。再說高句麗已經元氣大傷,雖然它打贏了,但彈丸小國哪裏支撐得起如此龐大的戰爭?“帶頭大哥”倒下了,遠東諸虜那幫小兄弟也就成不了氣候,不足為慮。


    老宗主推測,遠征軍很快就會返回國內,聖主和中樞會“重拳”剿賊,然後集中力量對付大漠北虜。聖主和中樞不會輕易改變激進的國防策略,他們極有可能發動南北大戰,以擊敗大漠北虜的“武功”,來彌補遠東戰場上的損失。


    這是個極具操作性的方案,雖然風險很大,但一旦成功,收獲更大。擊敗大漠北虜,贏得南北戰爭的勝利,這是輝煌的戰果,載入史冊,無上榮耀,而發動第三次東征所獲得的不過是一塊“遮羞布”而已,二者完全沒有可比性。


    “所謂第三次東征,應該是李風雲故意放出來的煙霧,目的是隱藏他們北上邊陲的真正目的。”老宗主信心十足地告訴李思行,“而李子雄卻不小心暴露了他們的真正目的,那就是主動挑起南北戰爭。”


    李思行豁然省悟。當前對聖主和中樞來說,最迫切的事情是在最短時間內重建威權,把東征的損失全部補回來,而最快捷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擊敗大漠北虜,但南北大戰的風險太大,上上下下阻力之大難以想像。


    大漠北虜和高句麗沒有可比性,再說現在高句麗也不行了,奄奄一息,如果聖主和中樞非要強行發動第三次東征,阻力不會太大,畢竟這一仗的風險很小,隻是意義不大,屬於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於是齊王“粉墨登場”。齊王北上戍邊,齊王主動挑起南北大戰,中土被動迎敵,聖主和中樞不得不傾盡國力一戰,上上下下也就沒有阻力了。這一仗如果打敗了,罪責就由齊王一力承當;打平了,罪責是齊王的,功勞則是聖主和中樞的;如果打贏了,齊王有功勞,他的政治生命或許還能延續,而聖主和中樞更是建下了顯赫武功,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徹底扭轉了政o上的頹勢。


    此計在齊王來說雖然風險極大,卻正好投聖主和中樞之所好,大家各取所需,各取其利,默契合作,一旦成功,則皆大歡喜。風險越大,回報就越大,與其坐而等死,不如傾力一搏,而聖主和中樞當然樂見其成。


    李思行思考良久,問道,“如果齊王分析錯了,聖主和中樞既不想發動第三次東征,也無意進行南北大戰,那北疆局勢如何變化?白發是否會遭到衛府軍的圍剿而全軍覆沒?”


    “白發進入燕北這著棋非常精妙。”老宗主讚道,“這步棋走成了,南北大戰也就不可避免。”


    南北走私始終是聖主和中樞的“心病”,尤其大漠北虜越來越強,此舉無異於養虎為患。而李風雲殺進燕北,斷絕南北走私,正好戳中了聖主和中樞的要害,撓到了他們的癢處,讓他們欲罷不能。要是剿殺了李風雲,南北走私就禁止不了,養虎為患,但不剿李風雲,危及到北疆安全,也是養虎為患,怎麽辦?李風雲為解自身之危,必然繼續出招,主動激怒北虜,挑起南北戰爭。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隻是李風雲肯定沒有資格和實力做漁翁,最後獲利的必然是聖主和中樞。而聖主和中樞麵對這一巨大的利益誘惑,能否抵擋得住?答案不言而喻,肯定抵擋不住,不出意外的話,齊王會如願以償北上戍邊,李風雲也是屢剿不平,最後南北大戰轟然爆發。


    李思行猶豫良久,提出質疑,“白發堅持認為,南北大戰必將在兩年內爆發,發動南北大戰的不是我們中土,而是大漠北虜,另外他對南北大戰的結果並不樂觀,甚至有些悲觀。”


    “北虜南下入侵?”老宗主嗤之以鼻,“中土分裂和戰亂時期,各方霸主實力不濟,給了北虜頻繁南下入侵的機會,但如今中土統一了,實力強悍,北虜就不敢輕易南下了,畢竟戰敗的後果他們承擔不起。白發此言不可信,混淆視聽,莫要中計。這兩年若當真要爆發南北大戰,中土十有**是挑一方,畢竟這一仗打贏後的利益太大,對聖主和中樞來說是難以抵擋的誘惑。”


    李思行覺得這兩種推測都有道理。不論是北虜南下入侵,還是中土主動挑起戰事,南北大戰都有可能在近期內爆發,一旦爆發,北疆乃至整個北方都會被卷進去,這必將影響到趙郡李氏的切身利益。


    “如果南北大戰的確存在,並且很快就要爆發,我們如何應對?計將何出?”李思行恭敬求教。


    老宗主遲疑不語。眼前是個難得的機遇,趙郡李氏如果抓住了這個機遇,必能遏製衰落的頹勢,重振雄風。


    隻是這個機遇太難抓了,當前最關鍵的問題不是南北大戰是否一定爆發,而是爆發後中土能否一定贏得這場戰爭。如果中土贏了,聖主和中樞逆轉了政治危機,穩固了執政地位,那麽趙郡李氏傾盡全力參加這場大戰便能為自己帶來巨大利益;反之,一敗塗地,既不能從政治“坍塌”的聖主和中樞那裏獲得任何好處,又得罪了山東的政治盟友,身處困境,麵對氣勢洶洶“殺來”的政敵,根本無還手之力。


    李風雲到了趙郡後,既沒有主動聯係李氏,也沒有向李氏表達絲毫的謝意,在立足決策上也直接否決了李氏的建議,擺出一副與李氏完全沒有糾葛的樣子,此舉何意?為何不近人情地拒絕了趙郡李氏向其伸出的“善意”之手?是因為他殺進燕北斷絕南北走私後,必定會危害到趙郡李氏的利益,必然要與趙郡李氏撕破臉,故而幹脆不接觸,避而不見,還是因為李風雲對南北大戰的結果並不樂觀,甚至有些悲觀,不願連累和傷害到趙郡李氏,故而才做出決裂之態?


    老宗主認為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不論李風雲的背後勢力有多大,目的又是什麽,有一點是肯定的,李風雲處在“風口浪尖”上,稍有不慎就會全盤皆輸,身死名裂,所以在沒有確切把握的情況下,李風雲當然不願連累到趙郡李氏,所以他始終不承認自己是李氏子弟,也不願與趙郡李氏有任何牽扯,這次又通過李思行之口向老宗主發出警告,其中之深意已一目了然。


    “靜觀其變。”老宗主斷然決策,“在北疆形勢沒有發生劇變之前,不要做出任何有傾向性的舉動,以免授人以柄,落人口實。”


    李思行猶豫了一下,質疑道,“燕北形勢馬上就會發生劇變,這一點毋庸置疑啊。”


    燕北形勢的變化必然會影響到整個北疆形勢,所以李思行對老宗主的決策有些疑惑。


    “燕北形勢劇變,的確會影響到北疆形勢,但未必會進一步惡化南北關係,相反,它可能會起到緩解雙方緊張關係的作用,畢竟南北回易對大漠北虜更為重要,一旦燕北走私斷絕,回易量劇減,牙帳極有可能向中土做出一些妥協。”


    李思行愈發疑惑了,“既然如此,為何白發推斷南北大戰即將爆發?”


    “因為中樞對大漠北虜始終存有兩種截然相反的立場。”老宗主歎道,“現在主戰派控製了中樞,結果可想而知。”


    主戰派立場激進,大漠北虜一旦妥協退讓,他們必定步步進逼,而兔子急了都要咬人,更不要說一群虎視眈眈的惡狼了,最終結果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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