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閃電河西岸,李風雲統率聯盟大軍在星星原上急速挺進,同一時間,在閃電河東岸,叱吉設阿史那咄捺也帶著兩萬餘控弦縱馬飛馳,其選鋒軍距離閃電河已近在咫尺。


    就在這天中午,阿史那咄捺接到了最新消息,以四大寇為首的馬賊聯軍與中土人在狗頭泊一帶發生了激戰,結果馬賊聯軍全軍覆沒,白發賊乘勝前進,馬不停蹄,率領數萬大軍氣勢洶洶殺進星星原,直逼閃電河,形勢已十分緊迫。


    阿史那咄捺毫不遲疑,果斷下令,加快行軍速度,搶占閃電河,務必把中土人阻截在星星原上,不給中土人以任何渡過閃電河的機會,確保牙旗安全。


    阿史那思摩也是焦慮不安,刀的速度太快了,如離弦之箭,厲嘯而來,打了突厥人一個措手不及。牙旗昨天才接到中土叛軍北上大漠的確切消息,雖然之前已經有所估猜,已經未雨綢繆做了一些準備,但因為心存僥幸做得遠遠不夠,再加上叱吉設在決策上也是左右搖擺,導致現在磧東南諸種部落大軍至今還沒有集結完畢,至少還有一半大軍尚在奔赴牙旗的路上,這直接造成阻擊力量嚴重不足,一旦與氣勢洶洶殺來的中土叛軍迎頭相撞,其損失之大可想而知,而更嚴重的是,因為事出倉促,閃電河西岸的一部分諸種部落尚沒有撤離完畢,如果牙旗不及時救援,十有八九要遭到中土叛軍的殺戮。


    阿史那思摩權衡良久,毅然決定先行迎上中土叛軍,以牙帳使者的身份與對手斡旋,想方設法延緩中土人的推進速度,給叱吉設贏得更多時間集結更多軍隊,給閃電河西岸尚未撤離的部落贏得更多撤退時間,竭盡全力減少損失。雖然此舉風險極大,孤身犯險的結果可能就是人頭落地身首異處,但考慮到當下的南北局勢和對手出塞的目的,阿史那思摩還是有相當的自信。


    阿史那思摩旋即向阿史那咄捺和史蜀胡悉提出了這一建議。阿史那咄捺一口否決,如果對手隻有李子雄這個中土叛臣,阿史那思摩的確應該快馬加鞭迎上去,看看雙方能否達楸某種默契,但現在對手中還有刀,而刀和突厥人結下了死仇,任何一個牙帳的王公貴族都會成為他報仇雪恨的對象,阿史那思摩主動送****,純屬找死。


    史蜀胡悉意見相反,極力慫恿,倒不是心存不軌,落井下石,而是他知道裴世矩與以可賀敦義成公主為首的牙帳保守派關係良好,阿史那思摩做為牙帳保守派的重要人物之一,理所當然贏得裴世矩的重視,所以刀即便與突厥人之間仇深似海,但也不得不顧全大局,不會與裴世矩對著幹甚至背後下刀子。


    當然了,這話他不能說出口,他之所以能說服阿史那咄捺出兵攻擊,正是因為他拍著胸脯保證裴世矩與刀反目成仇了,刀孤立無援,中土人驅趕刀出塞是一石二鳥,既可以借刀殺人,又可以牽製住磧東南的突厥人,而牙旗則將計就計,隻要以雷霆之勢誅殺了刀,調過頭去就能支援東北三族,牢牢控製東北之地。因此現在他如果說刀因為忌憚裴世矩而不敢砍了阿史那思摩的人頭,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


    再說阿史那咄捺之所以接受他的意見,不是因為阿史那咄捺相信了他的話,而是阿史那咄捺不能對眼前危局視若無睹,不能不作為,以免給牙帳抓住把柄惹來一身麻煩,正好史蜀胡悉主動獻計,極力鼓動迎戰,阿史那咄捺將計就計,順勢就聽從了他的意見,如此一來他就能借助中土叛軍的入侵,給自己找到一個無力兼顧東北的最好借口。積極迎戰的計策出自你史蜀胡悉,結果上了中土人的當,被中土叛軍牽製了,眼睜睜看著東北落入中土之手,這能怨我嗎?因此在目前這種局麵下,史蜀胡悉也是小心翼翼,唯恐給阿史那咄捺找到借口延緩攻擊時間。


    現在中土叛軍來得太快,牙旗大軍還沒有集結完畢,阿史那咄捺無論如何也不敢主動迎戰,所以此刻對史蜀胡悉來說,當務之急是延緩中土叛軍的推進速度,給阿史那咄捺贏得更多時間,而唯一的辦法也就是派出使者積極斡旋,但他與刀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他本人無論如何不敢以身犯險,因此他隻能極力支持阿史那思摩孤身“迎上”,理由是中土欠了阿史那思摩一個大大的人情,至今未還,阿史那思摩出麵肯定沒有性命之憂。


    當年大漠四分五裂,阿史那思摩臨危受命,被諸種部落推舉為突厥汗國的大可汗,艱難支撐,後來中土出兵護送啟民可汗歸國,要以啟民可汗為突厥汗國的大可汗,試圖挑起大漠新一輪的內戰,關鍵時刻,阿史那思摩說服支持他的諸種部落,主動把大可汗的位置讓給了啟民可汗,迅速穩定了牙帳政局,給突厥人的重新崛起奠定了一個堅實的基礎。阿史那思摩的主動讓位,讓中土很“憋屈”的欠下了一個人情,後來即便聖主登基,也依舊承認這份“人情”,每當阿史那思摩到了東都,都盛情接待,給足麵子,所以阿史那思摩在南北雙方都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很多棘手難題由他出麵,基本上都能得到比較滿意的解決。正因為如此,阿史那思摩在牙帳贏得了啟民可汗和可賀敦義成公主的絕對支持,而在中土,阿史那思摩與裴世矩也建下了深厚的私人友情。


    史蜀胡悉把支持的理由一說,阿史那咄捺心知肚明,也就閉上了嘴巴。牙帳有傳言,說當年刀在重重包圍下奇跡般的“插翅而飛”,就是因為得到了義成公主的暗中幫助,隻是誰都沒有證據,啟民可汗又十分寵信義成公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阿史那咄捺不相信刀,但相信義成公主,阿史那思摩是義成公主的“股肱”之臣,如果刀的確承受了義成公主的恩惠,那麽於情於理都不會殺了阿史那思摩。


    九月初九,下午,李風雲接到馬軍斥候急報,突厥人的選鋒騎已經開始搶渡閃電河,估計今夜突厥人的主力軍就能蜂擁而至,在閃電河西岸結下戰陣。


    李風雲大喜,當即下令,前鋒雷霆左右兩軍立即放慢速度,緩步推進,黃昏前紮營,不允許逼近閃電河,任由突厥人渡河而來,違令者斬。


    這道命令傳達後,不要說傳令人袁安、李孟嚐疑惑不解,就連執行者呼延翦和高虎也是疑惑不解。突厥人來了,己方當然要竭盡全力搶占閃電河,把突厥人的大軍阻擋在閃電河東岸,雙方隔大河對峙,如此才能贏得進退自如之優勢,反之,任由突厥人渡河而來,雙方在星星原上擺下戰陣,豈不要決一死戰?這與李風雲之前所說豈不自相矛盾?難道李風雲當真有什麽神奇手段可以迫使突厥人不戰而走?


    黃昏,李風雲與馬軍會合。呼延翦、高虎、井疆六斤蜚、安北海、地駱拔巢、赤小豆鐵衣等馬軍總管遠遠相迎。稍稍寒暄後,赤小豆鐵衣率先忍不住提出疑問,為何不把突厥人阻擋在閃電河東岸?


    “明公難道要與突厥人決一死戰?”


    李風雲衝著身後的風雲衛揮了揮手中馬鞭。風雲衛心領神會,當即從背上卸下圖筒,拿出地圖展開。眾將簇擁著李風雲站到地圖前。李風雲舉起馬鞭,指向狗頭泊,“這裏是齊王的大軍。”


    安北海驚訝地問道,“齊王深入大漠了?”


    “當然。”李風雲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以為他不敢深入大漠?他就是中土未來的君王,有什麽不敢做的?”


    眾將互相看看,喜笑顏開,齊王的大軍就在背後,數萬援軍近在咫尺,聯盟大軍勢在必得,現在不是李風雲願不願意打的問題,而是突厥人敢不敢打了。


    李風雲的馬鞭稍稍移動,放在了平地鬆林上,“這裏有斛律霸和米庸的軍隊。”


    呼延翦和井疆六斤蜚恍然大悟。高虎、安北海等人卻是疑惑。斛律霸他們都知道,那是一個活躍在閃電原和平地鬆林之間的馬賊首領,至於米庸其人,他們倒是第一次聽說。


    “米庸是誰?”安北海問道。


    “他是我的生死兄弟。”李風雲說道,“我離開鬆漠後,他就是鬆漠義軍的首領。”


    安北海驚訝地望著李風雲,又看看呼延翦和井疆六斤蜚,遲疑道,“斛律霸是不是從鬆漠出來的?之前他是不是你的部下?”


    “他也是我的生死兄弟。”李風雲抬手指向呼延翦和井疆六斤蜚,“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隱瞞諸位。當年我們都是中土秘兵,我是刀,呼延是槍,井疆六斤是錘子,斛律霸是矛,米庸是劍,還有弓和斧,他們兩人正在安州等著我們。”


    高虎等人對李風雲的神秘身份早有估猜,隻是沒想到呼延翦和井疆六斤蜚也是中土秘兵出身,驚訝之餘,赤小豆鐵衣忍不住問道,“你是否還有其他兄弟?”


    李風雲神色略滯,黯然說道,“他們都死了,死在一個陷阱裏,最後就剩下我們七個人逃了出來。”


    安北海隱約知道一點內情,擔心挑起李風雲兄弟的痛處,急忙轉移話題,“你把突厥人吸引到閃電河西岸,是不是為了幫助斛律霸和米庸偷襲牙旗?”


    李風雲微微一笑,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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