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女王振(續)


    上官小婉沒有回答,又問了一句:“現在朝廷能調動多少軍隊?”


    能調動的軍隊還是很多的,可是各地將領會不會聽韋氏的話,與戰士為韋氏賣命,是一個問題。同時國庫因為王畫一逼,積餘很少,物資又讓朝廷支持多少軍隊,又是一個問題。


    大家不能回答。


    上官小婉才說道:“實際上朝廷想舉全國之兵,十分困難。這有限的兵力從巴蜀到漢中再到關中,河東,雲朔,各位,能認為守得住嗎?”


    大家還是不能回答。


    上官小婉才說道:“但是我們到了長安,隻要將兵力屯集在長安周邊地區,所需的兵力並不需要太多,甚至隻要二十萬軍隊不到,就可以將兵力集中起來,把守各個城池與關卡。大家再回憶一下,幾個月前血營兵出長安的時候,攻下了多少州城?就是攻克各個關卡,損耗嚴重。這是兵力分散了,如果集中起來,又是什麽情況?再說兵力,血營歸還了近二十萬戰俘,其中近一大半人不是在秦州,就是在關中,隻要將這些士兵重新召集起來,很快就能組織一支大軍。他們都是本地兵源,占著天時地利人和,同時又節約了大量的開支。雖然朝廷無法象血營那樣,有許多勇將,然而我們隻是堅守。”


    “昭容,你莫忘記了,他們還有那種火炮,堅守也是不易。”韋巨源說道。


    “火炮,韋相公,你可記得張說寫過一份奏折,就是提到這個火炮的事。以血營的能力,現在無法量產。他們手中也隻有幾十門。再說威力,我承認威力巨大,但他們在長安城下也發射過,雖然將城樓轟倒,可有沒有將城牆轟倒?這還是那種巨炮。據我所知,巨炮也就那麽幾台,其他的都是小炮,後期在靈州製作的也是小炮。這種小炮靈活機動,可用來攻城,增加火力,可用來野戰,可用來防禦。特別是積石山那些關卡,有了這些小炮,可以用很少的兵力,就可以將吐蕃人的進攻扼殺。說到底,是因此它剛剛出來,我們不了解,所以士兵才產生害怕。”


    上官小婉這條解釋,同樣能說過去,可是因為長安離西北很近,各個大臣心中還是覺得沒有底兒。


    上官小婉又說道:“第三條就是士氣,兵法說哀兵必勝。為什麽血營能兵臨長安城下,那一次朝廷也布置了十幾萬軍隊。就因為我們京城在東都。反應慢,不能迅速了解前方戰情。第二,朝廷在東都,說明了朝廷未戰而先怯。朝廷如此,何況士兵?再觀徐敬業反對老太後失敗,為什麽失敗,就因為他想退兵江南,既失去大義,也露出怯意。這才是真正失敗的所在。”


    這一句,又讓人迷惑了。


    王畫事後評價上官小婉是王振。


    為什麽這麽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不是說君王就不能上前線了,開國君王大多數上過前線,可是看到他們成功了,多少豪傑倒了下去。也不能說在國皇帝就不能出兵。


    朱棣五征蒙古,自唐亡後首次將越南再次收回中國,同時也讓西藏劃於明朝版圖。有數次是自己親征的。


    但朱棣是什麽人?連看不起漢人的康熙都不得不稱讚他是遠邁漢唐,超過了漢唐各位明君的能力


    本身就是一個傑出的軍事家。


    再觀另一個皇帝,軍事才幹比起朱棣稍稍不及,可也是中國曆史上有名的皇帝,康熙。他也親征過噶爾丹。


    可沒有這個力氣,就不能挑這個擔。


    寇準推著宋真宗的龍椅成功了,那是遼人深入宋朝內腹。可後來呢?王振慫恿明英宗親征,導致土木堡之變。


    不過上官小婉可不會管韋氏的死活。她心中的想法是鼓動朝廷到長安,如果王畫有後手安排,進攻長安比進攻洛陽難度降低。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如果她想要逃跑,從長安逃往西北,比從洛陽逃往西北,變得更容易。


    因為王畫的提醒,她看問題更全麵。


    別以為韋氏把控了朝廷,但與武則天不同,武則天提撥了一批酷吏,也提撥了一批賢臣,更是將軍隊控製在手中。特別是後麵一點,試問韋氏真正控製了多少軍隊?


    再加上朝堂上,比如現在,看看那一個大臣是辦事的人?就算王畫不出兵,就算李旦失敗,韋氏倒台是遲早的事。


    況且李顯對她的感情,現在讓韋氏毒死了。也讓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不過寄人籬下,她不敢表露出來。


    但勸說韋氏遷到長安,要有讓韋氏信服的理由。


    上官小婉繼續說道:“再說地形,關中一丟,後果不堪設想。因為地勢,所以秦虎琚關中,驅六國,並天下。漢高祖得關中,敗項羽。晉居關洛,所以滅三國,混一宙宇。隋居河渭,滅南陳,複一統。本朝高祖得關中之地,與太宗成為逐鹿中原的最終雄主。如果讓王畫得到關中,各位可想到後果?”


    也未必有那麽多迷信作用,朱元璋也沒有得到關中,還不是開創了明朝天下。趙匡胤也沒有先得關中,後混元一統的。


    但關中地勢高峻,加上民風與胡人相鄰,純淳剽悍,這樣的士兵經商也許不行,可放在士兵當中,卻是最好的兵種來源。因此有數朝都是先據關中,後平天下的。


    可現在不是沒有看到趙匡胤與朱元璋嗎?


    上官小婉這一說,大家再次色變。


    可是趙履溫插言問道:“昭容,你說的這些理由頗有道理。然而朝廷麵對這個逆賊,不能始終防守。朝廷損耗吃不消。再說,就是守下來,同樣日久生變。”


    “趙司農,此言錯矣。王畫扶持了李重俊,但李重俊從先帝時就將他定為謀逆大賊,即使他是占有大義,可依然道義不足。隻要我們將長安堅守不失,數月之後,天下歸心。必然也讓天下百姓看出王畫狼子野心,乃曹操王莽司馬昭之流,以西北之力對抗朝廷,難我們需要時間,不是征伐,而是安頓國家。”


    這一句再次讓大家無言,別以為控製了朝堂就控製了全國。沒有數年之久,全國官員百姓以及各大世家,不會誠服。


    “而且還有一利,各位隻看到西北,可看到朝中某些人的動向。現在朝廷突然改進京兆,大出某些人的意料之外。他們的布置就會失效。但是我們不同,我們手中有軍隊,有朝廷機構,去了京兆,一樣的性質。”


    這又讓許多人動心。


    上官小婉指的某些人,無非就是李旦與太平公主。說老實話,諸韋對這兩個人同樣忌憚。


    “還有一點,我們居在京兆,有無數雄關堅城重重防守,看到情況不妙,我們依然可以從容撤回東都,在潼關等關卡再次布置一道嚴密的防線。這是進可攻,退可守的一步棋。還望太後三思。”


    最後更加讓眾人動心,對啊,打不過可以逃跑。


    而且韋氏也很想到長安,第一她的家族就在長安城外,第二在洛陽每天晚上都做著惡夢。


    經過上官小婉的蠱惑,又加上這麽多必入長安的理由,她心中已經有了七分首肯。


    上官小婉又說道:“另外還有一件事,臣懇求見公主一麵,與公主做一個詳談。如果公主肯同意,讓她寫一封信給王畫,安撫王畫。此舉當勝十萬雄兵。”


    她的提議與韋嗣立不同,韋嗣立是直接要求下嫁給王畫,上官小婉是要求進勸。因此韋氏不會動怒。


    韋氏揉了揉眉頭,自己作孽啊,養了這個不孝的女兒,懷疑地看著上官小婉說道:“孤就怕昭容,你親自前去,也未必能說服這個蠢丫頭。”


    上官小婉說道:“不試試,怎麽知道臣不行呢?”


    “好,孤就讓你去一趟。”死馬當活馬醫吧,韋氏困窘地揮了揮手。


    上官小婉之所以這樣做,還有一條原因。


    在得知李顯死亡後,王畫立即下了一條命令,讓各個交好的家族,利用手中的資源,或者他自己的資源,掩護百姓逃離唐朝。


    王畫與朝廷和解後,大洋洲的事情也公開了,王畫進一步放鬆聯係,這些呆在大洋洲的百姓開始將手中的錢,寄回給親戚,或者親人,並且用書信寫了大洋洲的情況。


    這進一步消除了百姓對海外的疑慮。


    特別是宗教,讓教民們謀反,或者再象洛陽那樣,不大可能。可是替他做做宣傳,或者本人自己連同家屬投奔大洋洲,還是很容易的。


    況且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是每一個州縣百姓生活都很好的,遇到一個貪官汙吏,貪汙也沒有事,得有本事做實事,如果再不會做實事,百姓就會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最主要現在國家處於一種微妙的失控狀態,有的地方官員都不知道,韋氏朝廷能不能長久,在這種情況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朝廷監管的力度不足,於是大量百姓開始往大洋洲流動。


    這一次流動幾乎是公開的,流動的人口很多。當然打著各種旗號,有的到海外世家的殖民地,有的悄悄外出謀生活,有的探親訪友,然後一個一個家庭從唐朝徹底消失。


    當然,這種情況是暫時的,一旦政府恢複機製,馬上就會監控起來,再想象這樣遷移人口,那是不可能了。


    因此,王畫索性做到底,每協助遷移一個百姓,給兩十緡錢的獎勵,主動替王畫遷移的每一個百姓給三十緡錢的獎勵。


    這個消息放出去後,各大家族都處在一種瘋狂的狀態。這個帳誰都會算,如果自己有能力替王畫遷移一萬個百姓,實際上隻要將他們帶到海上,也就沒有了他們的事,加上朝廷混亂,統治乏力,遷移容易。一萬百姓二三十萬緡錢,就是將這筆錢放在韋家,韋家都會動心。如果十萬百姓呢?兩三百萬緡錢,有可能韋家不顧皇後的臉麵,都能參與其中。


    這是一次瘋狂的遷移。


    當然,因為李顯才死去一個來月,遷移才剛剛開始,沒有引起人們注意。


    不過上官小婉時常幫韋氏寫文章,在李顯時就替李顯寫回奏,不然也不會有內相之稱。韋氏將她引為心腹,將許多事務交給了她。


    她看到了戶部一些奏折,因為對韋氏的反感,蘇珦也不想多事,淡淡說了一遍。


    上官小婉也沒有說,但她猜測出王畫的另一個用意,那就是讓政局僵持下去,僵持的時間越長,遷移的百姓越多。因為老蘇不是李旦的人,也不是太平公主的人,所以連李旦都沒有想到王畫這個拖延的原因。


    但總之,王畫是暫時不會向朝廷出兵的。


    既然王畫要拖延時間,上官小婉主動配合王畫,政治中心再次轉移到長安,時間耽擱下來,而且兵力重新布置調動,再加上到了長安,離江南嶺南山東河北等地更遠,下麵的人遷移的百姓更加肆無忌憚。


    最後能遷移多少百姓,上官小婉也算不出來。但百姓遷移得越多,這些百姓可不是沒有開化的土著人,大洋洲實力就會加強。甚至自立為國,說不定她還會做一個女官。


    不過這一來,時間拖長了,必須規勸李裹兒。再象這樣僵持下去,韋氏失去了耐心,有可能隨時對李裹兒產生殺機。


    她得親自勸一下李裹兒,先低一下頭,隻有取得韋氏的信任,她才能恢複人身自由,才能將兒子抱在手中,才有機會,到時候三人一起脫困。


    但因為韋氏正在查詢是誰向李裹兒泄密的事件,上官小婉冒險派了江彩兒通知了一聲後,再也不敢與李裹兒聯係了。


    乘此機會,主動要求,還不會讓韋氏懷疑。


    上官小婉到了上陽宮,將下人打發離開。


    這些太監宮女多是韋氏的心腹,監視李裹兒的。可是他們的當紅程度,遠遠不及上官小婉,立即退下。


    上官小婉與李裹兒說了很多道理,李裹兒一開始還倔強地不同意。


    上官小婉急切地說道:“公主殿下,如果你母後用你們母子性命逼王畫孤身入京,會有什麽情況?”


    李裹兒不能回答。


    “公主殿下,何謂忍辱負重?陛下之死,不但是你母親,而是朝中一幹奸臣挑唆導致的。如果你想要為你父皇報仇雪恨,就得學會隱忍,不使王畫拖連後腿。唯一一條辦法,隻有換取你母皇信任,這樣我們才能三人一起逃出京城。讓王畫沒有後顧之憂,好安心替你父皇報仇。這不是你們母子二人安全,而且還是你父皇的血海深仇,國家的將來。”


    這才將李裹兒說服。


    上官小婉離開上陽宮後,李裹兒要求麵見韋氏。


    隨著王畫“凶相畢露”,李裹兒這個棋子越來越重要。


    韋氏讓太監將李裹兒帶來。


    李裹兒開口道:“母後,如果你想孩兒寫信,讓王畫歸順朝廷,就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這是一個好跡象,韋氏問道:“什麽事情?但別要過份要求。”


    “我想母後替父皇隆重下降,還請天下有名的道佛二教的高僧、仙長替父皇超渡。”


    這個要求不過份,隻是需要一段時間準備,韋氏立即答應下來。


    上官小婉事後將整件事的經過,向王畫說了一遍。這有表功的意味,當然也通知王畫一聲,得有一個準備,裏應外合。


    王畫看了信後,搖頭苦笑。怎能小視天下婦人之輩,這個上官小婉的睿智,遠遠超出一般大臣之上。


    於是回了一封信,信上說了一句話:


    爾為吾知音,可以鼓琴瑟,可以賦詩文。爾為吾膀臂,亦是一裴矩。


    不說社稷之臣,而是將她比作了隋朝的媚臣裴矩,也是對她以前一些事情的否定。但裴矩投入唐朝後,成為一代名臣。王畫這樣說,更顯得他真心實意。


    上官小婉看了信後,差點“漫卷詩書喜欲狂”。


    王畫有了這個印象,不愁到了大洋洲後,沒有自己的位置。


    不過王畫並沒有做什麽指示,而是說了見機行事,到了他下決定的時候,會通知她做安排。


    但是這件事上官小婉做得很巧妙,最高明的是她左右逢源。因為女兒的回心轉意,韋氏對上官小婉的印象更好。


    而且女兒主動答應說服王畫,使她心中多了一份安全保障,也堅定了她遷移長安的決心。


    最後終於下詔,立即轉都京兆,聽到這份詔書,許多大臣相顧愕然。這件事隻有韋黨的一些心腹知道,其他的大臣全部蒙在穀裏。


    看到李旦坐在上首,吃驚的樣子,韋氏心中大樂。


    一旦決定返回長安,就得立即離開了,不然不能元旦到來,他們還在半路上。還有梓宮運送長安,這需要許多禮儀,也要商議下來。


    這個韋氏就不管了,有禮部官員商議禮儀。


    散了朝後,韋氏又看了一下李裹兒,將禮部準備的豪華安葬清單拿了出來。


    李裹兒看了後沒有吭聲,不過臉上神情有些好轉。


    這讓韋氏很開心,雖然有些怨氣,這很正常,那能上官小婉勸了一下,就將她徹底勸說的?


    然後找到了上官小婉,對她說道:“孤其樂融融也,昭容,你也是孤的穎考叔。”


    上官小婉心裏想到,我的品德可不敢與穎考叔相比,你更不是鄭莊公。


    麵不更色,盈盈一拜道:“多謝太後誇獎,臣不敢當。”


    但韋氏這個評價,使上官小婉紅到發紫的地步,連幾個韋相公看到上官小婉,也側目而視。


    王畫與朱仝聽到這個消息後,差一點兒笑彎了腰,穎考叔?


    朱仝笑完後,不由地搖頭,韋氏野心可比武則天,然而兩個眼力相差如此,豈不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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