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打開,從副駕駛的位置上下了一個女人。是小金。我就像是一塊冰突然就崩裂了。小金沒有動,就定住在那裏,也不說話。我真想掉頭逃開,像一個事情敗露的小偷,但我沒有。我隻是使勁的抖動,像抖掉黏在衣袖上的草莖。我可以拿手去捉去小芳的手,可是我沒有。我不想這樣唐突,需要做得不顯山露水。


    小芳也迷惑了。就看我,我的眼睛卻一直盯著石雕一般站在前方的小金。小芳順著我的目光,也瞅到了小金。用力的手就鬆懈下來了。李偉也從車上下來,就往我這邊走。


    小芳的臉瞬間就成了冰塊,說,“我先到超市去了。你自己先回去。”也不等我回答,就優地轉身,踩在叮當作響的高跟鞋,往超市方向走去。我這才回過神來,有些懷念的扭頭看著小芳離去的身影。等我回頭,小金又上了皮卡車。李偉也走到我麵前。


    李偉滿含愧疚的說,“嫂子昨晚就來了。打你電話也打不通。你看這事——”我記起我的手機昨晚沒電,一直放在公寓裏充電。到現在還在樓上。我的酒已經醒了。就用腳步丈量著距離,中規中矩的一步一步往前走著。


    小金低著頭,一縷亂發就垂在眼前。隔著車窗看不出她有什麽表情。我說,“來了!”就像是約定好的一般,或者早上才出門,現在又回家一起吃飯般輕鬆自然。其實自從過年在一起,到現在已經分開了五個多月了。


    我就自顧自的解釋說,“今天正好有個朋友開業,我就過來幫忙。”小金還是沒有吭聲,我又看了看車裏,車裏隻有小金一個人。我又問,“女兒呢?她沒來嗎?”


    這時,李偉在一旁抽了一根煙,拉開車門,也坐了進去。低聲對小金說了兩句。小金微微抬起了頭,兩隻眼就像是蓄水池一般。我的心“咯噔”了一聲。就像是肋骨被折斷的聲音。


    李偉衝著我喊,“劉哥,上車。”就擰身從裏麵打開車門,我遲疑了半天,就坐了進去。關上車門,我就怕冷般縮在後排的角落裏。


    車外,陽光燦爛,那些路旁的撐起散狀的綠樹,還有正在營業的店鋪,酒店,以及形形色色的路人,在我眼裏,就像是不斷更換的幻燈片,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的影像。事件朝著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


    車停穩,李偉說,“到了!”我半天沒反應。李偉又提高了嗓音,我才驚覺的坐起身,也許我睡著了。外麵是一家旅館,在強烈的陽光下,就有點陳舊。這裏曾經是過年時候住的。


    小金先下的車,照直往旅館裏走。李偉就跟著下車,繞到我那一側,替我拉開車門。我就像是一個久病初愈的人,下了地,就搖了一下身子,有些站立不穩。李偉扶住我,遞給我一支煙,勸道,“到時候好好和嫂子說。”我把煙湊到李偉伸過來的打火機上,他卻熄了火。拿眼看我,我才回過神來,發現煙拿倒了。就又顛倒過來,吸了一口。煙霧騰起,就消散不見了。


    我的眉頭緊鎖著,就站在車旁。一個勁的吸著煙卷,又一口吞進肚子裏。辛辣的煙味就通過咽喉直沉到肺裏。又回旋著上升,我不可遏製的咳嗽起來。鼻涕眼淚也清湯寡水般一把把的瀉下。我扶著車子咳,後來又堅持不住的蹲下身子咳。似乎這樣才能讓我真實起來。好半天我才又扶著車站起來。


    李偉起先站在我一旁看,跟著又從車裏掏出兩張紙巾遞給我。然後就在我身旁不停的走動,像一隻拉磨的驢。他終於還是忍不住的拍了我一下肩膀,說,“劉哥,我們該進去了!嫂子還在裏麵等著呢!”我就拿眼瞪著他。


    李偉連忙退後一步,擔心我要打他。解釋說,“真的不是我的錯。嫂子昨晚就打電話給你,你的電話不通,就打到我那裏。我知道你今天有事,就說我也找不到你。嫂子清早就到了礦上,說是正好出差學習路過這裏,就來看看你。隻有一天時間,今天晚上就走。我是沒法子,就帶她來找你,有一次我無意中看到你在那個小區出現,就想你大概就住在那個附近,就來碰碰運氣,碰不上嫂子就坐車走了。可沒想到就那麽巧,就遇上了。”李偉說得很篤定,表情也嚴肅,沒有一絲一毫的掩飾。


    我想上次逼得我欠了一屁股的債遠走他鄉的人是他,如今挑起家庭矛盾的又是他。我不知道我上輩子和他結了什麽滔天大恨,需要這輩子來償還。我看了看他真誠的臉,就把心底的疑竇壓住,就往裏走。


    李偉又加緊了兩步,攆上我,說,“你不能發脾氣,和嫂子好好談談。什麽話攤開了就行了。嫂子是知書達理的知識分子,我想也不會為難你的。”我低頭不語,似乎在用心的聽著,其實愈接近小金,心裏就像半桶水一樣,晃蕩著七上八下。


    穿過旅館的大廳,一隻風扇在呼呼的吹著。那個年齡大的婦女還趴在桌上眯著眼,每當有行人經過,她的眼睛才透一點亮來。好像這個人從過年一直伏在那裏,須臾沒有離開一般。


    上了二樓,李偉就走到我前麵給我帶路。走到一個緊閉的房門前,他站住,就敲了敲門,對我說,“就這裏。我先走了。”就掉頭離開了。像是把我撂在了一個炸藥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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