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是一片茂密的樹林,陽光已經照不到那裏,就綠得像墨一般。其間有乳狀的霧在浮動,那應當炊煙吧!小四川的家一定是在那裏,我想當然的想到,可是他永遠都回不來了。我的眼裏又不自覺的湧出來了淚花。


    進了綠樹掩映的山林,就像是一塊幕布突然就拉開,十幾處錯落的屋子就出現在眼前。一個穿著土布褲衩的老漢,**黝黑的胸,正在菜園地裏澆水。老張就走上前去,問道,“王大海家住在哪裏?”


    老漢就停住手中的活計,拄著糞瓢,打量著我和老張,一臉的褶子,似乎正在和自己較著勁。老張又複述了一遍。老漢把手裏的糞瓢一抬,說,“在最上麵的壩子上。”老張就道了謝。就帶著我拾級而上。


    說是石階,其實不過是一塊塊瓦片墊在陡坡上。就像是吐出的煙圈,就升到半山腰上。旁邊的屋子大多數是用泥巴糊起來的,上麵苫著茅草,好一點的人家就拿著青磚築著的。這樣的場景好像隻有小時候才見到過的。


    一路上隻遇見兩個老年人就端著大海碗,蹲在自家的門前,埋頭的扒拉著碗裏的飯,看到我們,就露出驚恐的眼神。老張又上前確認了小四川家的位置。


    我就像驅趕麵前的蚊蟲一般,打破了寂靜。問前行的老張,“快到了嗎?”


    老張停步,就手指著像寺廟一般,佇立在高處的那所黑黢黢的房子,說,“就在上麵。”


    我問,“那裏連電都沒有吧?”


    老張不能肯定的說,“應該不會有吧!”


    一路走來我是一根電線也沒有看到。我搖頭說,“這到晚上怎麽生活?”


    老張應道,“不然年輕人都跑到城市裏去了。做再苦再累的事也都能忍受下來。不過,”他停頓了一下,說,“習慣了也是一樣的。”


    我的心墜得慌,當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我就突然無話可說了。灰色的屋子,孤零零的蹲踞在那裏,而那黑色的門就洞開著,像一隻缺牙的嘴。屋子的後麵就是巨人般的山,也彎腰俯視著。頭頂上是藍色的夜空,像大海一般靜寂著,有幾顆寥落的星就掛在上麵。


    老張站在門口等我,我就上前敲門,我的手就落到虛無當中,根本就沒有門。還是老張喊了一聲,“有人嗎?”


    裏麵才傳出窸窣的聲響。問了一句,“是大海回來了嗎?”


    老張說,“不是,我們是大海的朋友,正好路過這裏,來看看你老人家。”


    這時,門洞處就出現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婆婆。在暗淡的光線下,還能清晰的看到她滿頭的白發,還有那核桃殼般的臉。我的眼睛瞬間就注滿了淚,又無聲的滑下。


    老婆婆就謙讓道,“到屋裏坐。”我哽咽的點點頭。老婆婆就摸索著火柴,劃拉一下,火苗抖動了一下,就點起了一根蠟燭。在空氣裏搖曳了一下,照到老婆婆羞澀的笑容。


    老婆婆說,“我眼睛不好,點不點火都是一樣的。讓你們見笑了。”


    借著燭光,看到屋裏隻有一個條桌,兩把竹製的椅子,還有一張木頭床,屋角散落著鋤頭鍬等農具。我和老張分別坐到椅子上。老張遞給我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煙霧在暗淡的燭光下,如一縷幽魂瞬間就飄散在黑色裏。


    老婆婆坐在**,手顫顫巍巍的伸過來,說,“還有煙嗎?”


    我應道,“有。”就站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一支,就放在老婆婆的手裏。老婆婆用手捋著煙卷,說,“還是高級煙啊!”就塞到嘴裏。我就點燃打火機,湊到麵前,火苗抖動著,是這裏的第二個光源。老婆婆的臉就清晰的出現在我的眼前。像一塊揉皺的抹布,又像是剛翻過的田壟。眼睛一眨不眨的睜著,似乎要洞悉我和老張來的意圖。


    老婆婆貪婪的吸了一口,又深深的咽了下去。她說,“大海還好嗎?他有一年多沒有回來了!”


    這個簡單的問題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半天沒有張開嘴。老張接過話頭,說,“還好!我們正好到四川出差,大海就囑咐我們過來看看。”


    老婆婆歎了口氣。煙也吸到盡頭了,還不忍心放手。我就又遞了一根。第二根煙點起時,老婆婆就站起來,說,“你們還沒有吃飯吧?”


    我趕緊搪塞道,“吃過了。”就伸手攔住了老婆婆。老婆婆胳膊很細,抓在手裏就像是捏著一根竹竿。


    我望了望老張,老張也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麽。一個屋子就靜默著,時間也靜止了。屋外有清涼的山風熟門熟路的就闖了進來。我在思索著是不是該把小四川的噩耗說出來,這樣是不是又過於殘忍了。有夜鳥在黑色的山林裏一聲一聲鳴叫著。小時候曾經聽說過,鳥在半夜裏似乎是在呼喚著逝者的魂魄。我不清楚老婆婆是不是也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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