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了一個值班的護士,護士頭也沒抬道:“五樓三床。”我站在電梯入口,就看到電梯的指示燈從六樓就上到十三樓,又從十三樓上到十九樓,我一直仰著頭,頸子有酸又脹,就轉到樓梯口,一級一級的往上爬。


    等上到五樓,我又心虛起來。李偉看到我會這麽說?我又如何麵對。如果撇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會從容的。可是我現在已經知道了,我還能裝成如無其事的樣子嗎?我對自己都失去了信心。


    走廊上靜悄悄的。一到夜晚,住院部裏就陰森晦暗。不知不覺的我的腳步也像失重般走得很輕。我更像是一個圖謀不軌的人,如果手裏有一把利刃的話。推開關著的門,病房裏亮著一盞日光燈,裏麵放了六張床。並沒有人影。我一眼就看到了三號床,上麵鋪了一層被子,如果不是掛在床邊的吊水在一滴滴的流著,我還以為沒有人呢。我故意“哼”了一聲,那聲響就在亂竄,把我嚇了一跳。再定眼一瞧,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就大著膽子又往前挪了一步。就看到一張瘦巴巴的臉埋在枕頭裏。我真的無法把這張臉同李偉聯係在一起。


    就如同被洗皺的衣物,或幹脆就是脫了水一般。真的有些慘不忍睹。以前那一頭油亮的頭發也掉得差不多了。就連眉毛也脫得幹淨。剛剛還有的怨恨這時就消散得殆盡了。我怎麽能對這樣的一個遊蕩在死亡邊緣的人產生怨艾?我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到了他的身邊。


    過了一會,門就被推開了,一個老頭進來了。蹣跚著走到靠裏的一張床,坐著。等我把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他似乎早就在等著我,才說:“你是?”


    我說:“我是他的一個朋友。”


    老頭點著頭說:“他啊!住了這麽久,沒有一個人來看他。他家的親戚呢!”


    我不能把我與他父親通電話的事說出來,就說:“他家在外地,都在忙著,抽不了空。”


    老頭忿忿道:“你們啊,知不知道他差點命都沒有了,忙,忙有命大嗎?”


    我一時語塞,就低下頭去。老頭就起身拿著一個盆出去,到門口還是沒有忍住說:“我看你,肯定是他家的親戚,是哥哥吧!”老頭說得抑揚頓挫,口沫橫飛。一隻手攀在門把手上,戀戀不舍的說:“世上哪有你們這樣做家人的。你們長心了沒有?”就“砰”的一聲摔上門。


    我回過神來,剛剛囤積在門口的那團怨氣就散開了。不一會,門又被推開,我一個激靈,就要從椅子上蹦起來。進來的是一個小護士,小護士直奔到床頭,看了看吊水瓶子,我也去看瓶子。瓶子裏還剩下一小半黃色的**。護士就把調節閥動了動。說:“你是他什麽人?”


    我當時還陷在惶恐當中,就半彎著腰說:“我——我——認識。”


    小護士低垂著長長的睫毛,說:“快完的時候叫我一聲。”


    我受寵若驚道:“好好,知道了。”


    我就一直把小護士送出了門。這個房間裏就剩下我和躺在**沉沉入睡的李偉了。一度我以為他已經靜靜的,毫無聲息的死去了。我不敢去碰他的臉,擔心他突然醒來。隻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手指感受到輕微的顫動。才放下心來。


    想到作為我是一夜噩夢。亂七八糟的夢境就把我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如今這個讓我淪落到這裏的人,隻是到了現在才安靜下來。真不知道李偉這個人頭腦裏在裝著什麽?或許他是沒有蘇醒過來,隻是又在醞釀著什麽見不得人的陰謀。我就不自覺的伸出手,就在李偉枯黃的臉皮上摸了一把。當我反應過來,我才大驚失色。


    李偉的臉像是湖水揉皺了,一會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我的心也揪了一下,又鬆開。李偉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放心的把手叉開,握住他的脖子。脖子上是一層鬆垮垮的皮,能摸到下麵的錯落的喉結。我突然想,隻要我加點勁,李偉就會一命嗚呼了。再也不可能禍害別人了,包括我自己。我與他幾年的恩仇就一幹二淨了。想到這裏,我就異常興奮。渾身上下燥熱難耐。


    正當我滿臉潮紅,就像是喝醉酒一般。我試了試加了點力,**的人還是沒有一絲一毫反應。我又鬆開,把手放到眼前,用邪惡的目光看了看,似乎這手不是我的,就像是突然長在我的身上。我“嘿嘿”的笑出了聲,這突兀的聲音在靜寂的病房裏也讓我嚇了一跳。我就抬頭找聲音的來源。每個牆壁都發出了,似乎又不是的。我就望著李偉沒有血色的嘴唇,也是一動不動的。我有些惘然。


    當發現是我那古怪的聲音是發自自己的嗓子。我又試著把手掐住李偉的脖子,隻感到李偉的脖子咕嚕一聲,像擰斷了一般。他的手也跟著一顫。那插在手腕處的針頭就脫落開。有血就冒了出來,就連一小節的針管也被染紅了。我就大驚失色。就拚命的往門外跑。嘴裏也嘟囔著說:“不好了,不好了。護士,救救他吧!”我推開門,迎麵就撞上了拎著水瓶的老頭。老頭一個趔趄險得把手裏的水瓶拋掉。老頭被我的模樣嚇呆了,就直愣愣的看著我。眼色不易察覺的動彈了一下。充滿狐疑和詫異。我被嚇呆了,就跑得慌不擇路。直到一個護士從值班室裏出來,對我的背影喊道:“往哪裏跑,你?”我才一個急刹車停住。


    我像是嘴裏含著一個桃核,就說得囫圇吞棗。說:“出血了!護士不得了了!”護士臉色剛剛還紅潤著,聽到我的話就突然煞白了。腳步也跟著亂了起來,推門進去。就見到李偉的手耷拉在被子外。隻見老頭還俯在李偉的病床前,見到護士進來,就搖頭說:“沒事的,不要緊。隻是針頭掉了。”我的額頭出現黃豆大的汗珠,像潮濕悶熱的夏天的水缸外積攢的水珠。不過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李偉身上,也就沒有看到我反常的表情。就是看到也可能是認為我是激動恐懼所表現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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