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就用聽診器伸到李偉的懷裏,靜聽了一陣,臉色才些微柔和起來。抬頭看了看吊水,裏麵已經沒有藥水了。就看了我一眼,不滿意的說:“讓你沒有的時候叫我一聲,你!”又翻著白眼。我有些哆嗦,隻得不住的點頭,喃喃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忘記了。剛剛睡著了。”


    護士麻利的換上吊水,又從針頭裏擠出藥水,低頭從李偉蒼白的手腕摸索著纖細的血管,就一針紮了進去。似乎李偉已經熟悉了針紮的感覺,就沒有動一下。我的心卻砰然一緊。針頭像紮在我的手上一樣。


    我漸漸恢複了平靜。臉上的潮紅也退去了。我隻有遠遠的站著,還是不敢同那個老頭犀利的眼睛對視,似乎他能洞穿我內心的秘密。等護士把空藥水瓶收走,走到門旁,又望了我一眼說:“下次要注意一點!”我就低著頭,像不諳世事的孩子,諂媚地點著頭。她才走出病房。


    我抖了抖已經僵硬麻木的雙腳,像插在泥淖裏,緩緩的移步到了床前。老頭自己已經脫去了衣服,躺在了裏麵的一張**,被子就拉到下巴處,閉上眼。一時間又恢複了病房裏靜寂。偶爾有腳步聲從走廊上響起,倏忽就沒了聲息。像永遠消失掉走廊的另一頭。這時應當是深夜裏,夜色裏的醫院充滿了鬼魅和恐怖。有那麽一刻我就懷疑,走廊的一頭應當是懸崖斷壁,走到走廊盡頭的人會失足跌進那虛無的黑色裏。不然怎麽就沒有返回的腳步聲呢!難道這就是生與死的通道嗎?我現在都不知道剛才為何那麽瘋狂,就像是被魔住了。


    我是被一陣猛烈的咳嗽聲驚醒,我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迷迷糊糊的坐在椅上睡著了。咳嗽聲是裏麵的老頭發出的。那一聲接一聲急速的就像是餓急了人一口等不得一口。又像是歇斯底裏的撕扯著布匹,有一刻我擔心老頭會扯斷氣管。我就慌不擇路的跑到老頭窗前,也顧不上對他的恐懼,就攙著老頭的背,扶住起來。問:“怎麽了?老師傅。”老頭很軟,像一條毛巾被。手在後背感到轟轟作響聲,像摸著一麵鼓。


    老頭睜著發紅的眼,咳嗽還在繼續,嘴裏漏風般吐出我聽不清的字眼。我就瞎答道:“我去喊醫生。你等一下。”老頭顫抖的手指著床頭的杯子,我才明白他在咳嗽的間隙裏說的是“水。”我趕緊把他放回到原處,就拎起地上的開水瓶,裏麵空蕩蕩的,但還是揭開塞子,倒立著水瓶,往杯子裏倒。一滴兩滴就像是慢動作一般。再也晃不出一滴來了。我就抱著水瓶衝鋒般出了病房,一陣雜遝的腳邊聲就被我丟在了身後。


    這病房裏層與層的結構都大致相同,我很快就找到了開水房。接滿水,才發現瓶塞子沒有帶,隻好就兩隻手捧著水瓶跑著到了病房。老頭這時像抽風一般直哼哼。我倒水,又用兩個杯子相互倒騰著,要把水溫降下來。不時瞥一眼老頭,嘴裏安慰得念叨著說:“馬上就好,馬上就好了。”


    一口水喂下去,“咕咚”一聲,就像是跌進了深井裏。老頭被揉皺的臉也微微抻展開,眉頭也揚了一下。跟著又喝了一口,老頭拉風般的喘息也停止了,點了一下頭,示意我放下來。等老頭閉上眼,似乎立即又睡過去。我幫他掖好被角,就直起腰身,我聽到咯噔一聲,就像是腰椎斷了一般。先前並不覺得,這時腰部又酸又脹,簡直就挺不起來。手背處也紅彤彤的,可能是打水時候,一路抱著沒有塞子的水瓶,晃蕩出來的水燙的。


    我又重新回到了李偉的床邊,看了一眼李偉,他就像是處在另一個世界裏一樣,陌生的毫無表情。我小心的坐了下來,把後背放到椅子上,卻再也睡不著了。就睜著眼,盯著那隻發光的日光燈。


    “你還是在旁邊的一張床睡一下吧!”隻聽到說話聲,並沒有其他的動靜。我拿眼睛搜索了一圈,還以為是老頭在說夢話呢!我就沒動。


    “坐一夜哪裏受得了,反正床鋪也是空的——”老頭的尾音拖的很長。我確信老頭沒有睡著,是在對我說話。


    我就答道:“沒事的。”我的聲音聽起來很突兀,平地裏拔高很多。又像是對著牆壁說話。


    老頭沒有回聲,好半天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又像是一聲歎息。


    如果不是老頭的提醒,我可能會一直坐到天亮的。隻是經他一說,我就坐不住了,雖然醒著,可是似乎隨時就會倒下去。腰部脫了節,連不起上下身。隻好就趴到李偉對麵空蕩蕩的床鋪上。手枕著額頭,才稍微好受些。也就兩秒鍾,我又不放心的起來,查看了李偉頭上的吊水,還有大半瓶,藥水一滴滴的像計時器一般勻速的漏下。我才放心的上床,從包裏翻出一件棉衣就搭在後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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