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裏一個男人正在洗著衣服,抬頭朝我笑了一下,說:“看你這麽精心專業,你是請來的護工。”


    我笑了一下,拿著碗對著嘩啦啦的水衝著。那個男人有湊近一點,說:“你能不能順帶著把我家那個老頭子照顧一下。”


    我望了他一眼,白胖的臉上戴著一副斯眼鏡。兩個眼圈像熊貓一般黑著。我來不及開腔,他又說:“價錢好說,反正你一個也是看,兩個也是看護,我沒有別的要求,隻要你把他老頭子的一日三餐搞好就行了。”


    我洗好碗後,就掉頭往回走。他還在後麵攆了兩步,喊,“談談怎麽就跑了呢?”過後又忿忿的罵道,“神經病!”我突然不聲不響的轉過頭,陰沉著望了他一眼。就像是平地上刮起的幾麵枯葉,慌亂,驚悚就紛紛的從他臉上臉上匆匆晃過。


    回到了病房,老頭就手拿著一本麵皮陳舊的筆記本,對我說,“這是他剛被送到醫院丟在這裏的,我不知道有沒有用,就暫時擱在我這裏了。”向李偉這邊努努嘴。


    筆記本很熟悉,就是以前給我看過的賬本。我打開邊角起卷的本子,一個並不久遠的時間就展現在我的麵前。對我來說卻是一個沉重的曆史。我的每一頁都翻得很慢,就像是挪動壓在背上的巨石。上麵清楚著記著姓名電話號碼。我估摸著算了一下,欠款有兩百萬。我的汗就涔涔的下來了,麵色也鐵青。老頭走過來問道,“你沒事吧!”


    我緩過神來,搖著頭,說:“沒什麽!”就合上筆記本,裝進了外衣內襯的兜裏。就怏怏的躺到了**,疲憊的閉上眼。讓那筆記本帶著我一直墜下無盡的深淵。


    我感覺就像是一個惡魔就壓著我的手和腳,根本就不能動彈。唯一能動的就是拚命地扭動脖子。然後我就醒了。好半天才張開膠合住的眼皮,就看到一個戴著粉色帽子的護士煩躁的說:“哪個讓你在這裏睡的?快起來。”


    我沒有惱怒,反而咧嘴對她露出感激的笑。這一個看起來並不美,還有些氣勢洶洶的護士,卻拯救我於惡魔的手掌當中。我沒有理由不對她發自內心的微笑。


    護士有些懵,眼睛忽閃了一下,又正色道:“快起來吧!還把這裏當成了賓館不成。”


    我就坐直身子,穿鞋下床,就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還是一臉的傻笑。


    護士就撇了下嘴,說:“趕緊收拾一下。馬上就有病人進來了。”


    這時老頭就嚷道,“也沒有人住,幹嘛讓床空著!”


    護士本來轉身要走,聽到老頭的說話聲,就翻眼說:“你們敢情都把這裏當免費的住所了。這床鋪是要錢的。”


    老頭就“蹭”的一聲就竄到了護士麵前,說:“多少錢?你說,我給你。不就是錢嗎?”


    我就趕緊站在兩個人中間,就用手護住老頭,一邊對護士說:“對不起,對不起。”


    護士倒沒有說話了,老頭卻叫囂道:“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們這些眼裏隻有錢的人,多少錢?”老頭一貓腰就從我的腋下鑽了出去,就直逼護士近前。我返身攔腰把老頭抱住。護士慌亂的退了一步。


    這時,門外就聚著幾個看熱鬧的病人,以及家屬。我隻好輕輕的一提,就把老頭抱脫離了地麵。轉了個身,把我的背對著門外。低聲對老頭說:“都是我不對,你就不要說了。”這時老頭才安靜下來。胸腔裏就像跑火車一般,呼呼的直喘息著。我就回頭對護士說:“對不起,老人家脾氣有些大,請原諒。”騰出一隻手舉著,信誓旦旦道:“我保證不會占用床位的。你放心。”護士才微紅的臉才轉白,踩到了實實在在的台階,就轉身走遠了。


    我把老頭安頓在**,轉身手扶著門把手,衝著門外的幾個人說:“沒事了,請回吧!”就關上了門。


    老頭還在一聲接一聲的大口喘著。我走近前,端了一杯水過去,說:“沒必要和她們爭的,再說也是我的不對!”


    老頭把一口水吞了下去,說:“什麽對不對,這些人就是狗仗人勢。我看不慣她們的。”然後又無比憐惜的看著我說:“我說,人啊,不能太老實了。該要反擊的時候就反擊。不然你在這個社會上怎麽能生存下去。”


    我又落寞的坐回到**,屁股一挨上,就像是被針紮了一般,跳了起來。又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去了。看到李偉還是安靜的躺在那裏,心裏泛著酸楚的味兒,也不知是羨慕,還是可憐。或許都有一些。


    坐了一會兒,才想起到現在沒有給李偉做運動。就又幫著翻身,按摩。然後就渾身疲軟的靠在椅子上。就這樣昏昏沉沉的。到了半夜,老頭下床,喊了我一聲,說:“到**去睡!沒事的,到時候人來就找我,就說我叫你睡的。”


    我睜開朦朧的眼,搖了搖頭。老頭又說:“不然我們倆睡一個床吧!”老頭示範著上床,往一邊挪了挪,盡量留出大片的空間給我。


    我羞澀的說:“真的不用的!”我的腦袋低垂著,根本就抬不起來。


    老頭才無奈的推門出去上衛生間去了。我就仰靠在椅子上,嘴巴半張著。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上搭了一件大衣。我輕手輕腳的出門,小跑到了街上。這時候街上幾乎沒有人,那小吃店裏的爐子冒的煙霧,也慢吞吞的,無精打采。偶爾有一個兩早起運動的人穿著短褲汗衫從麵前跑過。


    我叫了倆份豆漿,兩個包子,就回到了醫院裏。就擺放在老頭的床頭櫃上。又拿著一條幹淨的毛巾捂住,擔心等老頭醒來,就已經冷了。然後我就刷牙洗臉。回來後,老頭還在繼續酣睡著,就碰了碰他,老頭又陌生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我指了指櫃上的早點,又指了指門,說:“我先走了!”


    我坐在駕駛室裏,沉思了良久,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個筆記本。手摸了一把,想要除去上麵油漬。摸了幾把,都沒有抹幹淨。這才放棄著打開了裏麵的紙張,似乎是心靈感應,我第一眼就看到了老李的名字,上麵清晰的記錄著所借時間,所還時間,還有還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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