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開門。屋裏靜得像一碗渾濁的水。我咬著牙,推開了小房間的門。小金和女兒不知道什麽時候翻了身,這時候已經背靠著背,臉埋在被子裏熟睡著。我掀開被角,女兒的小臉紅撲撲的,像一隻紅蘋果。小金眼臉低垂,臉上出現了不很明顯的斑紋。舒展的皺紋像是被揉皺的紙攤開著。我伸出的手,就停在半空中,不忍心再拍醒她。就到了客廳,找了一張紙和筆,留言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如果一切順利,晚上就可以到家。最遲也就兩三天的功夫。落款是,愛你的人。”


    我穿上了內衣,想想又找了一個包,裝了幾件衣服,就出門去了。大街上幾乎沒有人,更沒有車子。我站在馬路中央,回頭張望著。我才想到我的舉動是這麽魯莽,,我就一直沿著馬路往前走。這時,一輛黑色的私家車停到了我的身旁。一個中年男人搖下車窗,招呼道:“到哪?我送你。”


    我警惕的看著這個陌生人,遲疑著。他說:“價格好說!”


    我才拉開了車門,坐進了副駕駛裏。說:“去汽車站。多少錢?”


    中年人說:“給五十,這大年初一的,我也是閑著沒事,倒騰點煙錢。”


    這是一個黑車,平日裏應當偷著拉人賺錢。一般出租車到汽車站也就十塊二十的,沒想到他張口就五十。我沒有還價,就說:“好吧!我趕時間呢?”車就掛檔起步,一路飛馳著把女兒小金以及溫情彌漫的家都拋在了身後。


    到了車站,往日裏熙熙攘攘的汽車站就像是被洗劫一空,隻有零星的幾個客人疲憊的斜靠在塑料椅子上,酣睡著。顯然他們是沒有趕上回家的班車,就滯留在車站裏。我快步奔到售票窗口,敲開一扇窗。裏麵一位穿著藍色製服的女人像是一夜未睡,眼睛迷糊著,像是睜不動。我敲了半天,她才低頭看到我,一臉的不悅。


    我把頭伸進了窗口,就像是一張大頭照,問道:“今天到xx市的車什麽時候的?有沒有票了?”


    藍製服看了我一眼,像我打攪了她的睡眠,賭氣就不看我了。我又重申了一遍。懶洋洋的聲音才飄出來,“那裏有時刻表,你自己不會看啊!”


    我依舊低頭哈腰道:“對不起,我趕時間。”


    藍製服鼓著的嘴才癟了下來,順手翻了翻手邊的時刻表,才說:“要到下午三點才有車,是順路的車。”


    我失望的抬起頭。窗戶就啪的一聲就關上了。我落魄的往外走,就停在了車站的門口。廣場上已經有一個穿著黃馬甲的老頭正拿著大掃帚,一下一下的像是小孩子在學描紅寫大字,有氣無力的掃著地。路邊多了一輛黑色的車。


    那輛車的車門打開,下來一個人,正朝我招手。我就走了過去。原來還是那個黑車司機。他笑嘻嘻的對我說:“大年初一哪有長途車啊!”他的眼神好像是在看外星人一般。


    我生氣的把頭擰向了一邊,盯著腳下那一片黃葉,又被掃地老頭一把掃進了一個下水口,用掃帚給塞了進去。


    中年人把臉上的譏笑收了回去,說:“我把你送回去吧!三十,成本價,我絕對不多收一分錢。”


    我堅持著往他相反的方向走去。腳步卻有些疲遝和力不從心。我以為走了足夠遠了,已經遠遠的把他拋在了身後,剛一停腳,中年人又跟過來了,說:“老板,你到哪?我可以送你。”


    我被憋得厲害,就嘀咕了一聲,其實也是自言自語。中年人就驚呼道:“那麽遠啊!”


    中年人沉思了片刻,像狠了心說:“兩千塊,我把你送到位,你是我今年的第一個客人,當然對你對我都是一個好的開始!”


    “怎麽樣?”他這時從我的背麵站到了我的前麵,又念叨著說:“兩千塊。絕對不貴,今天這個時間,除了我,你就是有錢,也找不到車了。”


    這時,我才真切的聽到他的話。就看著他的臉,他的小眼睛忽閃著,有些狡黠,但也不乏真情。他又說:“怎麽樣?”


    我跺了一下腳,說:“好吧!”就掉頭往車旁走去。他一陣小跑著殷勤的幫我打開車門,自己又轉到駕駛的位置,坐定。又嘮叨說:“老板,不要說你吃虧了,這親情是無價的,你說許多人都從千裏之外的地方往家裏趕,還有的從國外回來的,是不是?我是和我媳婦吵了一架,在家呆著沒意思,才出來遛一遛的。”


    我繃著臉沒有說話。車漸漸的把這個城市甩在了身後。心裏卻翻江倒海的接近那個巨大的謎底。我不知道我究竟能不能承受的住。隻是可以明確的是躲是無論如何都躲不掉的。很多時候,來得早一點,比晚要好一些。如果那是一個錯誤的話。最起碼就少了點遺憾,也減輕些愧疚,對當事人來說,都是一件正確的做法。


    我迷迷糊糊的就閉上眼。中年人也閉上了饒舌的嘴。耳朵裏隻聽到呼呼的風聲,然後什麽也聽不到了。這時,我被推了一把,我才睜開朦朧的眼。


    車已經到了一處服務區。中年人說:“要不要下去方便一下?”


    中年人已經打開車門,下車。我腿腳發軟的下地。並沒有感覺到內急,肚子卻餓得難受。才想到早上到現在還沒有吃。看著他進了衛生間。我就轉到超市裏,要了一盒方便麵,拿到飲水區,泡好。放在腳邊,自己也蹲在地上,點了一根煙。中年人甩著濕噠噠的手出來,我就遞給他一根煙,又問:“你吃不吃?要不要我替你買一盒!”


    他就退後一步,像避開一般,搖頭說:“這玩意我都吃怕了!一聞到那味就反胃。”也站在空曠裏歪著頭,叼著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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