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邪修嘔血重傷,再看到雪白巨犬,不由大驚失色:


    “莫非是傳說中的……雲宗守山尊者!”


    傳說中,上古雲宗曾經有過一座外院,就坐落在雲嵐古澤之中。


    雲宗真傳必須從《天龍雲篆》中參悟,但那些悟得真傳的高人,總會有一些私人傳授的門人弟子,便統一收攏在外院之中。隨著雲宗傳承斷絕千年,這座外院也成了飄渺的傳說之一。


    故老傳說,雲宗有一隻守山靈獸,始終守護在外院。沒人清楚它的修為,甚至沒人能確定它是否存在。


    它的威懾力,也是殤武王在雲嵐古澤開局的考量之一。由於它的傳說,除了南疆巫族這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邪修,再沒人來試探古墓。


    老邪修看到巨犬的瞬間,怎能不驚!


    千年傳說啊……


    壽元數千年的古老存在,是何等可畏可怖!


    但下一刻,他就鎮定了,更頂著雷擊的內傷,發出一陣猖狂的笑聲:


    “我道雲宗守山尊者何等恐怖,原來……不過是一隻煉罡境界的妖犬。就憑你如此微弱的罡煞,也妄想與老夫抗衡嗎?哼哼嗬嗬嗬……”


    老邪修詭異笑聲不絕。他雖然挨了一記雷霆法術,受傷不輕,但借來的幽鬼之力仍舊存在,相當於煉罡巔峰的人物,哪裏會怕煉罡末流的妖犬。


    他甚至沒收起強攻法陣的妖幡,隻是獰笑道:“小小妖犬竟敢暗算本長老,定要把你剝皮抽筋、挫骨揚灰,讓你知道南疆巫鬼道的厲害!看屍兵——”


    老邪修用空閑的一隻手,抓起腰間法寶囊,淩空一抖,登時飛出道道黑氣,落在地上,變成數十具鐵甲僵屍,張牙舞爪,撲向妖犬。


    這些僵屍,銅筋鐵骨、青麵獠牙自不必說,最讓人側目的,乃是他們漆黑的鐵甲下,大多數還穿著東沙幫的服飾,其來路可想而知。


    白犬見狀,銀瞳中怒火更盛。


    它仰天嘶吼一聲,周身亮起月華般的白光,衝天而起,竟而在須臾間衝破了漫天陰霾,讓當空血月為之一蕩。


    那被怨氣染紅的鬼節圓月,竟在這一瞬間重現銀白月光。


    而這一抹最純潔的陰月之華,就如同一汪清水,從九霄之上綿延而下,盡數滴落在白犬身上。


    白犬渾身光華大漲,更在嘶吼中,把這磅礴的月華,凝結成數百口弦月般的飛刀,環繞周身飛舞不定。


    下一刻,漫天飛舞的弦月飛刀破空疾馳,猶如一場刀刃風暴,朝著僵屍與老邪修的方向橫掃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從老邪修拋出僵屍,到白犬凝聚數百口飛刀,不過兩三次呼吸的時間。


    早在白犬洗練月光,當空接引月華的時候,老邪修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似乎在疑惑眼前是否幻象——煉罡初步,且罡煞極度薄弱的小妖犬,怎能駕馭如此法術?


    他怎能明白,妖犬此法,乃是與殤武王的《風雷劍訣》,同為雲宗六大真傳之一的——《水月天羅》。


    ——……——


    劍川城裏,也下起細雨。


    初秋中元,這一夜分外的冷。


    燕漓沒有休息。


    他獨自站在屋簷下,遙望著層層雨幕。


    派歸雲回去支援,已經過去一段時間。占卜的卦象,讓他明白:這一役可能出現最壞的結果。


    劍川城外圍有三大劍門坐鎮,南疆巫族掀起的波濤,不可能直接波及城內。但殤武王的中秋試煉之局,卻注定被捅一個大窟窿。


    許多事情,一旦失去神秘感,就會急轉而下。


    殤武王轉修鬼道一甲子,修為淵深難測;雲宗故地深藏於山嵐古澤,無人知曉其虛實;餘清越四下奔走,自信滿滿,仿佛殤武王勝券在握。


    從表麵上看,殤武王穩如泰山,故各方勢力都靜觀其變、無人妄動。


    但現在,南疆巫族揭開了這層神秘的麵紗。


    不論今夜的戰局為何失利,都會讓許多人物不再忌憚,明裏暗裏的施展手段。


    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過了今夜,局麵將會險關重重、舉步維艱。


    思忖間,牆頭飛速躍下一條人影,冒著細雨,幾步走到燕漓麵前。


    正是韓希。


    中元鬼節,韓希本已回到韓府過節,現在躥房越脊的來到此地,可見韓老祖也感覺到事情緊急。


    “漓叔!”韓希抱拳道,“可有事情,需要小侄效勞?”


    燕漓點點頭,開言道:“老祖已經出發了嗎?”


    “嗯。”韓希答道,“已與歸雲一起,用遁法符籙飛往古墓,很快就能到達。”


    “希望來得及。”燕漓輕歎一聲,“即使來得及,我們也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有這麽嚴重?”韓希駭然道。


    “即使更嚴重,我們能做的事情也不多。”燕漓冷靜的說道,“這種層次的爭鬥,本就不是我等小輩能介入的。眼下隻有一件事。”


    “請漓叔吩咐!”


    “立刻通知少晫兄,讓他帶著少弘去鑄禪寺禮佛。沒有我的消息,不準離開鍾鼓峰。”


    “這……”韓希訝道。讓殤武王的嫡係避難,是局勢已經無可挽回了嗎?


    “他們是避難,更是誘餌。”燕漓解釋道,“今夜失利的消息,恐怕明日就會傳遍各大勢力,難免各方蠢蠢欲動。如果我們毫無動作,可能是成竹在胸,更可能是虛張聲勢。到時,必然有人來試探我們。


    “山嵐古澤方圓千裏,諸位前輩總有安全的地方退避,但我們這些小輩,如何抗衡各方試探?所以,我們必須有所動作,否則死路一條。”


    韓希點頭表示明白。這就如同領兵作戰,主帥中軍失利,各個分部如果仍舊堅守原地,隻能被敵軍掃蕩。


    “因此,在王爺的反擊到來之前,我們隻能退避。但退避,也有退避的時機與方法。”燕漓自信道,“現在剛剛月過中天,古墓方麵,戰局不可能結束,也不會有人知曉結果如何。我們選在此時做出退避,究竟是知道此局必敗,還是已退為進、另有圖謀呢?


    “王爺能讓各方忌憚至今,連一座空殼古墓都不敢自己派人試探,反而要搬出遠在南疆的巫族。當他們發覺,身為強敵的我們,在戰局初開的時候,就做出退避動作……”


    解釋到這裏,韓希也明白過來,恍然接道:“他們會認為,我方是示敵以弱、誘敵深入!”


    “不錯,你沒白白從軍一回。”燕漓讚許道,“隻要各方開始遲疑,動作慢了一步,我們就算扳回一先!至少,也能為諸位前輩爭取療傷修養的時間。”


    “不錯,漓叔高明!”韓希讚歎道,心想漓叔果然厲害,在這麽凶惡的局麵下,竟然還能從邊角處,爭取先手。


    “聽懂了就快去吧。”燕漓道,“記得解釋給兄長聽,否則,他不會乖乖去鍾鼓峰。”


    “是。”韓希應道。這才明白,原來這些解釋,不是說給他聽的,而是讓他轉達給商少晫。


    確實,以商少晫的個性,到了危難關口,決不肯乖乖避難。


    燕漓目送韓希冒雨離開,自己再次仰頭向天。


    曾幾何時,某位領袖把戰敗說成轉進,被天下人嘲笑。如今,自己竟也巧言令色,把退避說成搶先。


    隻不過,身臨其境之時,才明白其中無奈。落子之餘,唯自嘲而已。


    燕漓終究是尋道有成之人,心如明鏡不染塵,一兩次呼吸的功夫,已經洗淨這些雜念,把念頭重新轉回戰局上。


    殤武王久經大敵,自信不會毫無由來。南疆巫族的威脅,或許真的不大。


    那麽,變數究竟在哪裏?


    “往來井,井汔至……”


    眾人前來打水,井水幹枯,泥沙阻塞……井……


    難道,是殤武王的陣法,出了問題?


    燕漓轉身回房休息,不再深入去想。他必須養足精神,準備應對明天的局麵。


    也許,會是最糟糕的局勢。


    ——……——


    古墓之外,遍眼燦爛刀光。


    雲宗守山靈犬,初展《水月天羅》,霎時明月照雲霄,弦光織刀網,在血雨陰風中,開辟一片燦爛天地!


    無窮刀光,猶如銀河星雨,璀璨輝煌,鋪天蓋地,橫斬而來。


    那刀光映照在老邪修眼底,隻有難以置信的驚愕——此等法力,就算他借來鬼力的全盛之時,也要陷入苦戰。明明是法力平平的妖犬,怎會可怖如斯?


    還沒等老邪修理清頭緒,那數不清的弦月飛刀已經平推而來。他苦心煉製的數十具鐵甲僵屍,竟然一個照麵都沒擋住,就被斬成碎片。


    如果老邪修沒被之前的一道雷霆打成內傷,以他的修為自然能從容應變;如果他之前收回強攻陣法的法力,自然能用妖幡的力量護體,擋住這排山倒海的攻擊。


    但他太大意了,竟然把雲宗守山靈獸,當作荒郊野嶺的小妖,因此他隻能驚慌失措。


    “哎呀,不妙——”老邪修大叫一聲,也顧不得辛苦煉製的鐵甲僵屍,駕起妖幡,就向古墓的方向飛退——他必須退入妖幡的鬼火煙雲之中,爭取時間收回法力護身,才有機會活命。


    巨犬突襲得手,更不遲疑,駕馭漫天弦月飛刀,縱身急追。


    兩道身影一進一退,眨眼間掠過古墓中央。


    邪修的速度,如何比得上風馳電掣的雲宗守山尊者?不過一兩次呼吸的時間,弦月飛刀已經蕩開彌散的鬼火煙雲,直逼老邪修。


    籠罩古墓的妖幡鬼火散開,殤武王的陣法反擊自然也同時減弱。


    追與逃的雙方都在搏命之時,誰也沒有注意,古墓中,竟然湧出一股股黑色屍氣,仿佛一個黑暗漩渦,在殤武王的陣法中,卷出一條縫隙。


    就在白犬的刀光,即將割入老邪修軀體的刹那——


    黑色屍氣漩渦中,忽然伸出一隻蒼青色的纖手,無聲無息的插在白犬胸肋處。


    “嗚——”


    妖犬縱聲哀鳴,被這支詭異的纖手撕開胸肋,撒出漫天血雨,橫飛出去。


    黑色漩渦中,更響起一個陰柔妖媚的女子聲音:“姬東陵,你困不住我……人家現在——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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