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黑的屍氣,從古墓深處肆虐而出,與陰風、鬼火、血雨、紅月交織在一處,讓那個整個場麵更加詭異。


    屍氣濃鬱到了極點,傳入口鼻中,竟然不再是難聞的腐臭,而是一種混合泥土與鮮血的甜香,仿佛是從死亡的極致中,展現出最華美的誘惑。


    黑色漩渦中,傳來一個陰柔妖媚的女子聲音:“姬東陵,你困不住我……人家現在——自由了~~”


    那聲線,就如同白骨雕成的洞簫,用最可怖、最淒慘的樂器,演奏著最柔美、最妖豔的樂章。


    屍氣中,一個妖媚的黑色身影婀娜步出。


    她身穿黑紗廣袖衣裙,寬大的衣袖、飛舞的飄帶,配合弱柳般的身姿,仿佛隨時都在風中舞蹈。


    她的膚色是一種特異的蒼青色,配合她精致到極致的五官相貌,在鬼火與紅月的映照下,構成最邪詭的妖嬈。


    這是一隻屍妖,時時刻刻都傳遞著致命誘惑的屍妖。


    她的出現與偷襲,讓戰局再次逆轉。


    原本雲宗守山靈犬施展《水月天羅》,數百口弦月飛刀鋪天蓋地,氣勢恢宏,隻差一點便能將老邪修斬殺當場。


    但在最後關頭,屍妖從墓穴下方出手偷襲,一擊重創白犬。


    白犬胸口幾乎被撕裂,撒出漫天血紅,重創飛出。僅僅有一口弦月飛刀,穿過了老邪修的右胸,卻無法致命。


    而白犬本身,卻是受了致命傷。


    屍妖這一擊,不但重創白犬胸肋,震裂它的心肺,更把一道精純、歹毒的屍氣,狠狠灌入妖犬體內,讓它無法療傷。


    這一瞬,屍妖主宰了戰局。


    而古墓外圍,與年輕邪修纏鬥的餘清越,見狀怒吼一聲,苦修近百年的先天真氣爆發到極限,硬生生震退邪修。


    “妖孽!著——”餘清越借機大喝,手中拈起兩章符紙,遙遙指向年輕邪修。


    那符紙尚未激發,已經閃耀著滾滾電花,正是一切邪法之克星。


    年輕邪修大吃一驚,連忙飛身退避。


    餘清越卻是虛晃一招,轉身把符籙指向屍妖。


    轟隆——


    一聲雷霆響亮,符籙化作手腕粗的閃電,破空而去。


    屍妖媚態不減,揚起纖手,雲淡風輕的結成手印,身周屍氣竟而化成一朵詭異的黑色曼陀羅花,盾牌一般擋住雷擊。


    毫發無傷。


    “嗬嗬嗬……這種小兒把戲,也敢拿到我麵前嗎?”屍妖嬌笑道,“我道是誰?這不是小書童餘清越……連你都這麽老啦!姬東陵在哪裏,怎麽不出來見我?”


    屍妖的語氣不急不徐,似敘舊,似試探,似嘲諷,似魅惑……無數含義,說不清,道不明。


    就在餘清越詫異雷法符籙無功,更被屍妖暗含邪法的言語,挑動分神的瞬間,身後的年輕邪修發出全力一擊。


    “老道,死吧——”年輕邪修狂叫,陰風鬼手發揮到極致,口中更吐出幾字咒聲,讓鬼手威力倍增,幾乎有拿魂攝魄之能。


    碧綠鬼手,帶著萬鬼哀嚎,以完全不輸閃電的速度,擊中餘清越後心!


    老先天身形被拍得離地飛起,半空中嘔出漫天朱紅,遍染一身白衣。


    噗通——


    餘清越摔落地麵,道袍更是滿身染塵,唯有憑借一股憤恨,翻身躍起,與重傷垂死的白犬,站在一處。


    前方,屍妖帶著一身魅惑,笑吟吟擋住進路。它身後更有受創的老邪修虎視眈眈,隨時準備補上一擊。


    後方,毫發無損的年輕邪修,獰笑著斷絕退路,不留一點生機。


    餘清越再次嘔出一口鮮血,染紅了頜下銀髯,耳邊環繞著屍妖的嬌笑。


    “餘清越……嗬嗬嗬……當年,你是多麽可愛的一個小娃娃呀!”屍妖柔聲笑道,“我早就想吃了你,今天終於得償夙願……“


    餘清越不答話。他知道,此時說什麽,都隻能被對方羞辱。


    當年,當年啊……


    他隻是十幾歲的孩童,全家都死在徊雁關的獸潮中,隻剩他被王爺收養。


    王爺傳他武藝,教他讀書。他就每天跟在王爺身後跑來跑去……


    那是一生最幸福的日子……


    而眼前呢?


    這一戰,敗了。


    王爺的局,毀了。


    當日燕漓提醒的時候,為什麽自己沒多做防範?明知古墓就在十裏外,為什麽自己沒讓村民搬遷?有人來大澤深處探查,為什麽自己沒提高警惕?


    最最重要的,邪修安置血祭法陣,絕非一日,為什麽自己沒有發現?


    過錯,在己。


    餘清越啊餘清越,你有負王爺重托!


    如今,更連累尊者重創,九泉之下,你有何麵目去見王爺?


    唯死而已——


    在屍妖的聲聲嬌笑中,餘清越恨邪修、恨屍妖、更恨自己。


    他的怒火越發熾盛,最終化作一聲仰天咆哮。


    “啊——”


    餘清越全身真氣沸騰,透體而出,猶如一道青色火焰照耀夜空。


    這火焰沒有溫度,確有一股浩瀚波動,攪動了周天靈氣!


    霎那間,靈氣如同崩漏的漩渦,飛旋著灌入餘清越體內,讓那真氣火焰更加奪目。


    火焰中,隱隱傳來高亢的鶴唳,一隻雪白仙鶴,自光焰中振翅飛出。


    餘清越舒展雙臂如鶴翼,雙足點地,淩空而起,發出今生最強一招:


    “塵泥衝霄一鶴影——”


    曾經,他隻是徊雁關下一粒灰燼;曾經,他是王爺身後一片浮雲;曾經,他誓為王爺複仇,放下一切追逐仙道,卻奈何天命不允,終究是仙海之中一把塵泥。


    他想要一飛衝天,又恐振翼而去,再也見不到王爺,再也不能守護後輩。


    此刻,他蒼然白發、渾身染血,終於放下一切,展翅而起!


    今日事,唯死而已——


    餘清越的身形,與真氣火焰中的白鶴重合,人即鶴、鶴即人,心神與武道煉化一體,竟似掙脫了天地束縛,衝霄而去。


    下一瞬,白鶴在高空振聲長啼,挾風雷之勢,直撲屍妖!


    同時,重傷萎靡的妖犬,也奮力站起,縱聲長嘶,一麵流血,一麵凝聚出最後的弦月刀刃。


    屍妖也停了媚聲,凝望著從高空俯衝而下的餘清越,深黑的妖瞳中閃過一絲驚異,喃喃道:“以武入道……以武入道!可惜,太遲了……用過此招,你也沒了性命……”


    她又轉眼看看搏命的白犬,再次發出一聲嬌笑:“即使如此,你們又能把箐娘如何呢?”


    這聲嬌笑,動蕩了四野妖氛。


    屍妖箐娘纖足微提,柳腰慢搖,雙臂展開,現出一瞬曼妙舞姿。


    四周屍氣隨之起舞,洶湧澎湃,更借血雨紅月之力,化作漫天妖瀾。


    “天魔一舞,萬幻歸真。”


    屍氣妖瀾中,浮現出無數天魔幻象,或嗔或怒,或喜或悲,仿佛眾生魔相,盡匯一招!


    轟——


    魔門秘傳至絕,雲宗飄渺真傳,武者入道神通,三方對衝,發出轟然巨響。


    爆散的氣流,竟而掀開了冤屈凝聚的血雨,掃蕩了怨念染紅的血月,在夜空中重現中元鬼節的銀灰色月華。


    豁命一搏,猶不敵屍妖修為高深,占盡借天時地利之優勢。


    蒼老的身形淩空倒飛,白袍更添血豔。


    虛弱的巨犬,在地麵上翻滾,沾染滿身血泥。


    幻滅的月刃,崩解的鶴影,象征著——


    絕路已至。


    屍妖緩緩踏前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享受空氣中的血腥氣,嬌聲道:“你這條老狗,修為倒是不凡。若不是偷襲重創了你,人家還真要吃力呢……嗬嗬嗬……結束啦……“


    就在她享受勝利而分神的刹那,遠方雲霧中,忽然響起另一聲犬吠。


    緊接著,“轟隆”巨響,一道閃電破空而至,讓屍妖措手不及。


    先前施展魔門至絕,對屍妖的也有相當損耗,白犬和餘清越的搏命衝擊,更讓她受了輕傷。她虛弱之下,再受雷法直擊,頓時發出一聲慘嚎!


    旁觀在側的老少邪修,已經被剛才驚天一招,嚇得魂飛魄散,此時再有變故,同樣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隻見迷霧中,躥出第二隻白色妖犬,僅比先前的白犬身形略小。


    它飛撲到餘清越和白犬身邊,竟而搖身變成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正是歸雲。


    歸雲一手抓住一個倒落的身影,用嘴咬住一張符籙,奮起修為激發法術,瞬間一道靈光破符而出,包裹三人向後飛遁。


    屍妖箐娘此時方從雷擊中緩過一口氣,見狀不由大怒,厲喝道:“哪裏走——”


    她雙手一揚,化作兩道鬼手虛影,宛如風馳電掣,破空抓向歸雲的遁光。


    危急關頭,迷霧中又飛來一道雄渾刀光,好似白虎怒嘯,凶煞八方,淩空擋住屍妖鬼手。


    屍妖虛弱時再受刀光衝擊,無力發招,隻能眼睜睜看著遁光消失在雲霧深處。


    引發一切事端的老少邪修,已經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萬萬想不到,殤武王的陣法,不但有傳說中的雲宗靈獸看守,實力足以收拾他們。而陣法中,竟然還禁錮著如此凶猛的屍妖!


    如果試煉闖陣的人,遇到這隻屍妖,豈不是十死無生?


    中秋古墓試煉,本就是陷阱殺局呀!


    兩個邪修還沒想清楚關竅,就聽前方屍妖已經嬌媚開口:


    “你們兩個放我出來,我自會好好報答你們的。”


    年輕邪修聽完不由大喜,連忙道:“多謝前輩!”


    “我報答你們的方式麽……”屍妖柔聲道,“自然是吃了你們……”


    年輕邪修還沒反應過來,老邪修卻在屍妖開口的瞬間,就知道不妙,連忙催動身上剩餘鬼力,怒喝一聲:“鬼焰·噬魂……”


    從白骨巨門鬼首處借來的鬼影,化作一團碧綠焰火,從老邪修口中噴射而出,直撲屍妖。而老邪修自己,則摸出血影遁符籙,化作一道血光飛遁,抓起年輕邪修,惶惶而逃。


    屍妖嬌叱一聲,手撚法印,淩空一吸,竟把那一團碧綠鬼火吸入腹中,口中喃喃道:“一點玩笑都不能開,真是無聊。這團鬼火,倒是滋補……”


    她緩緩漫步,妖嬈走出古墓範圍,打算遠走高飛,從此海闊天空。


    怎知,她剛剛走出三步遠,額頭上就亮起一道雷霆符籙,鋒銳劍意直刺魂魄。


    “啊——”屍妖慘叫摔倒,淒聲罵道,“姬東陵,你真狠毒!竟然種下這等禁止!哼……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我就是衝出陣法,就是殺了你的書童,還殺了雲宗的老狗……你能如何,你能如何……哈哈哈哈……”


    ——……——


    劍川城。


    細雨一直在下,烏雲遮蔽了初升的日光。


    天地間一片陰沉昏暗。


    燕漓已經站在屋簷下,遙望著西北方。


    他知道,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


    而這個消息,恐怕不會是好消息。


    他隻希望,這個消息不是絕望,能讓他從中找到轉機。


    晃眼間,一道身影越過院牆,落在院落中,靜立在他身前三丈處。


    是歸雲。


    他稚嫩的童顏,比平時繃得更緊,身體仿佛僵硬般一動不動,任憑漫天雨水打濕他的頭發與衣衫。


    一望可知,是……噩耗。


    燕漓緩步上前,輕輕抱住這個從自己重生起,就陪在身邊,從不多話的少年,輕撫他的後背。


    歸雲的身子,挺得筆直,僵硬而冰冷,並用同樣僵硬的聲音,低聲道:“餘老前輩想見你……最後一麵……”


    “嗯。”燕漓輕聲應道。


    他已經明白,對歸雲來說,這不是全部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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