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繁華的青州城便忙碌熱鬧起來,集市攤販,買賣聲不絕,早起的生意人,無不為利而來,而那些各色鋪子前,自是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人群中,一位衣著襤褸、麵如古銅的年輕人,背挎一隻奇形怪狀的脹鼓鼓的草葉編織袋,緩緩行走在街市上,望著攤販食肆上的包子饅頭、豆漿油條,直咽口水。


    這年輕男子自然便是寧無咎了,在峽穀仙境修行了四年,進入了仙道培壤期第五重境界,且發現無論如何都難以再提升至第六重,再加之已經突破了“二十年天命”的枷鎖桎梏,邁向了長生不老之道,他便打算回到人世間。


    畢竟修仙曆練,乃是出世和入世的塵緣互相轉換,修仙,既離開不出世,在靈山仙境感悟道行;也離開不入世,在紅塵繁華中曆盡心劫。寧無咎知道,光在這渺無人煙的峽穀仙境中修行,自己的修為和感悟隻會停滯不前,而要不斷提升修仙境界,就一定要回到世間,或是感悟仙塵,或是尋仙問藥,或是拜師學藝。


    在仙穀內探尋了一個多月,終於,他找到了一處險峻陡峭、常人極難攀援的一處懸崖,雖然也是危險之至,但總算比他跌落下來的近乎垂直的懸崖要好上一些。這日,寧無咎將數百粒千年木丹、青木經以及那枚蛇陰丹裝在自己以草葉編織的一個草袋裏,係在背上,戀戀不舍地告別了小白小青等五個夥伴,爬上了那處山峰,就此作別了這峽穀仙境。懸崖雖然陡峭,但此時的寧無咎已非常人,逢著不能跨越攀援的溝壑峭壁,施展出“木道虛空”步法,便輕易縱躍登攀。足足十來日後,他也才終於爬上了山頂,回到了人世間。


    他立即趕到自己墜身而落的雞公嶺上,以期能從那棵三千年棲霞樹上取出木丹,卻未料到,木丹已經被人取走!便是那隻將自己撲下懸崖的三尾妖獸,都已經毫無蹤影!


    寧無咎迷茫疑惑不已,一路上自也小心謹慎起來,他已經確定,這青州地域,還有其他修仙者。否則,誰敢來取這棵樹的木丹?那隻消失不見的三尾妖獸估計已被獵殺也未可知。而且看這棵樹上留下的取丹痕跡,與他的“木丹術”也頗為相似。


    寧無咎摸黑來到了青州城,在一破爛茅舍裏將就了一宿,此時早早醒來,在青州城兜遊起來。眼見琳琅滿目的青州美食,實在是不忍離去。


    “客官,油滋滋的肉包子,一文錢一個,地道的青州滾頭豬!好吃的哩!”一個小店老板見寧無咎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攤上的蒸籠,放聲兜客起來。


    “四年多了沒吃到人世間的食物了啊……”寧無咎拍拍肚子,又咽了咽口水,可想想自己身上一文不名,便尷尬地搖了搖頭,徑自走開,但走了三步,卻又掉頭回來了,對小店老板說道:“老板,我看你這店招牌上‘吃不膩包子’五個字實在寫的太也不入眼了,這樣,我幫你把這五個字寫的精神漂亮點,一字一個包子,我吃你五個包子,如何?”


    小店老板是一個年約三十五、六的淳樸漢子,聽眼前這衣衫襤褸的年輕人這一說,又望望自己的店招牌,那五個字的確是不像話,沒辦法,誰讓自己隻上過半年私塾啊!眼見麵前這年輕男子衣衫雖然破舊不堪,但麵相看上去卻不是一遊手好閑的混混阿狗,料來定是個落難的讀書人,本來,若是他乞討兩個包子吃,自己也定然不會猶豫,何況這年輕人還肯為自己重寫一副招牌!這去請個老學究寫幾個字都要二十文銅錢啊!


    “好好好!”店老板竟然向寧無咎一個躬身,“客官一看就是個讀書人,現在窘迫點,將來可一定是金榜題名、狀元及第啊!客官請進店內說話!”


    寧無咎一愣,本以為老板會冷眼相向甚至直接逐客,卻沒想到如此幹脆爽快地就答應了,還把自己當成個讀書人,當即一陣輕笑,隨老板走進了隻能容五、六人就坐的小店裏,小店內此刻正有兩個食客在喝粥吃包子,店老板當即為寧無咎安排了一張桌子,又朝裏屋喊道:“英子,趕緊把筆墨紙硯搬出來!咱這來了個大秀才,為咱寫招牌了!”


    但店老板連喊了數聲,都未嚐有人應,便有些奇異,當即向寧無咎一笑道:“小兄弟你先坐,我這就去給你盛粥拿包子,你先吃起來!”


    “如此就叨擾大哥了!”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口短,寧無咎畢竟有些不好意思,便稱呼老板一聲“大哥”,不多時,老板便端來一大碗熱乎乎的小米粥,又揀來一大盤剛剛出籠、熱氣騰騰的肉包子,足足有七八個!


    “小兄弟你先吃,也別管幾個了,我這就去準備筆墨紙硯,還請麻煩些個了!”店老板憨厚一笑,快步衝進了裏屋。


    “這位大哥看來還甚是敬重讀書人!”寧無咎一想,當即便開始大快朵頤,這“吃不膩包子”的確名不虛傳,寧無咎四年多未嚐吃到人世間的食物,且在峽穀仙境日日隻食野果,此刻一口粥下肚,又一啃肉汁直冒的包子,早已大呼美味,饕餮開來。


    “聽說城南王員外家的小孫女,前日也不見了,現在青州府衙正在四處找人呢……”就聽旁邊兩位食客邊吃邊談,小店不大,寧無咎無須放開靈念,也能聽的一清二楚。


    兩位食客一錦衣男子年紀稍大,年約六旬,另一藍衫男子稍微年輕些,兩人的氣質和談吐看上去不是一般老百姓,而且這店老板經過時還向二人點頭哈腰。


    就聽那錦衣老者繼續說道:“這一個多月來,青州就失蹤了十來個女娃娃,官府竟然一個都找不到,真是一幫酒囊飯袋!”


    “可聽我小舅子一當差的侄子說,這也著實怪的緊呐!找不著,實也怨不得官府啊!”藍衫中年人一歎,“一些大戶人家,院裏家丁守衛重重,可家裏的女娃娃還不照樣不見!這一傳了出去,整個青州現在是家裏有十二、三歲女娃娃的人家,可都是人人自危,提心吊膽啊!這不都在盛傳‘鬼抓人’嘛!”


    “這也的確是夠稀奇!難道真是有鬼?可有些人家女娃娃失蹤是大白天的事,這可又說不過去了,鬼又豈能白日出沒?”


    寧無咎邊吃邊聽他二人言談,心下雖有異,卻也畢竟不為所動,一口氣連吃了六個肉包子,才剛剛有些打嗝,這時,那店老板也抱著一大堆文房四寶走了出來,鋪在桌子上,對寧無咎笑道:“我那婆娘這時不知跑哪去了,我找了這許久才找到這筆和紙,小哥,這就麻煩你為咱這小店獻獻墨寶了!”


    寧無咎道聲不客氣,立即上前,撩起袖子,執筆一蘸墨汁,“刷刷刷”,行筆遊龍走鳳,一氣嗬成,不多時,一副蒼勁的行楷大字“吃不膩包子”便落筆書罷,那身後的兩位老年食客不由“啪啪啪”地拍起了掌:“這位小兄弟,字寫的這般漂亮,絕不遜於青州翰墨院那些舉人貢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燕某願出年俸十兩銀子,請小先生到府上為幾個孫子孫女教書習字,不知小先生願意否?”那錦衣老者向寧無咎一抱拳。


    寧無咎笑而推卻,沒想到這錦衣老者又加到二十兩,看來是為孫子輩求師心切,在寧無咎一陣堅決拒絕後,也隻得歎息一陣,結賬而去。


    但這可讓這位鄧姓店老板一陣麵紅,寧無咎這一手字寫來,他雖是大字不識幾個,但這字跡好壞他可是有數的,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畢竟心底淳樸之人,這在青州請個老學究為店麵寫幾個招牌字,最起碼二十文起收,這一碗粥加幾個包子就換來這幅不遜於書法家的墨寶,他自覺不好意思,便從懷裏掏出幾塊碎銀,對寧無咎說道:“小哥,這一兩碎銀,還請你收下,就算老鄧我資助你讀書趕考之用!今後隻要你人還在青州,早上來我這喝粥吃包子老鄧我一文不收,看得出小哥你絕不會落難太久,將來金榜題名了,若還能記得我,再來還給我罷!”


    寧無咎其時正欲道別而去,見這鄧大哥情義若此,不由心下一熱,銀子他可是不會收的,也罷,緣分一場,當即解開草袋,掏出一粒綠芒閃爍的千年木丹,塞進老鄧正遞來一兩銀子的手裏:“鄧大哥,這粒千年木丹就送給你了,不到萬不得已,你就暫莫變賣。即便要賣掉,記住,至少能賣二十兩銀子。小弟我就告辭了,多謝款待!”說罷,也不管老鄧憨在原地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人已在十步之外,此刻背後才傳來老鄧的呼喚。


    卻在寧無咎快步走到二十步之外,驟然聽得老鄧店內傳來一聲婦女的驚呼:“二祥子,蘭丫頭不見了!我找了這一早上,都沒找著!”然後,便是老鄧和那女人一陣急切的對話聲。


    按理說,在離老鄧小店已然數丈之遠處,常人豈能聽得見店裏的話語聲,但寧無咎是何人?此刻入得仙道培壤期第五重的他,耳聰目明之境界,別說數丈之遠了,放出靈念,數十丈之外的一絲聲音都能聽的一清二楚。寧無咎緩步走著,基本上,把他二人的對話是聽出了七八分,那女人便是老鄧的妻子,他們口中的“蘭丫頭”乃是他們的女兒。老鄧和妻子一大早自然忙著張羅小店生意,而女兒還在睡覺。老鄧妻子中途回去喂豬,順便喊女兒起床,但是,蘭丫頭不見了,老鄧妻子找了一大圈,幾乎女兒去過之地,都已尋遍,沒人!夫妻二人自是急的發瘋,正在商量著去報官。


    寧無咎瞬時便想到了早前那兩個老年食客的對話,不由異感頓起,照他們所說,這青州城一月來已經失蹤了十來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報案後連官府也是束手無策。這老鄧年齡看上去,女兒估計也正是十二、三歲的年紀罷。


    寧無咎雖然原是個善人心腸,但此刻既已走上了修仙之路,那些人世間的俗事紛爭、恩怨情仇,他可不想卷進去。對此時的他來說,人世間的任何情念和誘惑,跟他的長生不老大業比起來,算得了什麽?何況,他已經贈予了老鄧相當於二、三十兩銀子的一枚木丹。


    到得這青州來,他隻欲再將一些木丹送給唐品閣的一些故人,便要遠走高飛,去繼續踏尋自己的修仙之路。


    這時,他見街道不遠處有一木盟當鋪,便從草袋裏掏出一枚千年丹,走了過去。


    畢竟,在人世間行走,還是銀子好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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