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理來說,朝堂上一旦出現對齊譽不利的勢態,其好友殷俊,一般都會公然站出來替他說話,甚至,還會橫眉冷對般地去彈劾某人。


    然而這一次,他卻是因為公務繁忙而無暇過問了。


    此外,他不僅猜測到齊大郎抗過去了,而且還窺卻到了那道奏章的真實企圖。


    別人不了解瓊州的實力,他可是親眼見到過的,不能說是富得流油,最起碼也是不缺吃喝。這樣的瓊州,怎麽可能會纏著朝廷索要救助呢?


    齊譽之所以這樣做,無非就是想對著吾皇哭窮示弱,為以後的某種索取提前做些鋪墊。


    先說回到眼下,殷俊他又在忙些什麽呢?


    乃是三司會審!


    審案子?


    沒錯,而且還是大案、要案。


    且聽細說:


    隨著前皇後胡氏的伏法,先帝之死的內由便浮出了水麵,事事也隨之變得明朗起來,之前遲遲未判的太醫院的那件懸案,也該是時候蓋棺定論了。


    不出意外,約逾九成的太醫因此沉冤得雪,並開啟了他們全新的餘生。至於那些已經枉死的,也隻得由他們的子孫替其享受朝廷的撫恤了。


    總體上來說,這件案子辦得非常利索,沒有任何的渾水疑潭,很快就完成了遲來地撥亂反正。


    然而,在這個過程當中,殷俊卻是意外獲悉到了一條詭異的消息。


    事情是這樣的。


    在辦案的過程當中,某太醫曾親口對他供認說出,在去年的年初時,他曾受前胡皇後之托,去到一艘駛往閩南的官船上,給一位不明身份的女娃診病,歸來之後,因此得了一份不菲的重賞。


    這裏所說的詭異和重賞無關,而是特指那個被診的女娃,再往細了說,就是關於她的真實身份。


    據這位太醫描述,那女娃的長相像極了失蹤已久的大公主,也就是當今皇帝與前胡皇後間的獨女。


    聽到這兒,殷俊頓感心中一顫,腦際也是惆悵萬千。


    在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他故意含糊其辭把這事給強壓了下來,並且,還特地叮囑那個太醫說:若想壽終正寢,就要守口如瓶。


    這話中之意就是,爛在肚子裏吧。


    如此一來,殷俊便成了除那位太醫之外,唯一知曉此事的人。


    那麽,關於此事,要不要寫在卷宗內呢?


    對此,他顯得有些躊躇了……


    在下衙之後,殷俊便直接去了嶽父的家,並將這秘事直接告訴他知,目的就是,想讓他幫自己拿個主意。


    小書房內,翁婿二人上下而坐。


    邊斟茶,邊探討。


    “唉,真沒想到,胡皇後行事心狠手辣,居然還


    有著舐犢情深的一麵。”鍾義老首輔先是感慨了一陣兒,而後又道:“如果所猜不錯的話,那個女娃十有八九就是大公主本人,要不然,那太醫不會得到如此厚賞。”


    殷俊認可道:“小婿也是這樣認為的。”


    鍾首輔點點頭,繼續分析說:“想來,定然是胡皇後於事前覺察到了危機,故而將愛女提前送出宮外,以保其周全。至於所謂的失蹤一說,不過是掩人耳目的由頭而已。若從現在的時局上來看,大公主在外則安,回歸則亡。”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


    胡皇後現在已然倒台,誰還能為這位大公主來遮風擋雨呢?


    要知道,這自古以來,皇族內部的爭鬥就極其血腥,幾近六親不認,尤其是牆倒眾人推之後的斬草除根,更是令人防不勝防,而最好的避禍方法,就是遠離漩渦中心。


    胡皇後以史為鑒,未雨綢繆,提前為女兒留好了退路。她非常清楚,自己所犯得乃是株連之罪,她死之後,大公主多半不能保全。


    與其這樣,還不如舍棄富貴,換得那一線生機。


    先說回眼下。


    從殷俊的角度上來看,此事若不告知皇上,那就涉嫌欺君。可若是上報了,又擔心那孩子無辜受牽,淪為政治的犧牲品。


    所以,他才一時難下決斷。


    鍾義在細思了一陣兒後,說道:“依我看,此事還是算了吧,隻是一個既無辜且又可憐的女娃而已,就裝聾作啞地放過去吧。”一歎,他又補充說道:“眼下知道這事的人並不多,隻要把咱們能守住這個秘密,就可保大公主性命無虞。即使日後陛下知道,以他的英明和智慧,應該也不會苛責什麽。”


    保這孩子?


    此舉,正和了殷俊的本意,於是,就這麽定了下來。


    在辭別了嶽父之後,他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總覺得,這件事情還可以做得更好、更完善,否則,就會留有遺憾。


    也罷!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大發慈悲狀態下的殷俊急忙走去了書房,研磨執筆,給遠在瓊州的好友齊譽修了一書,並於信中暗示他說,現有一枚皇族血脈的滄海遺珠漂泊於閩南之地,讓他加以留意。若是逢了時機,一定要暗助一番,也算是盡了一份臣子之忠。


    莫非這白麵首信佛了?


    要不然,怎會如此心善?


    並不是!


    從道德層麵上來說,麵對命運多舛的孤苦幼兒,任何一個有良知的成年人都會泛起同情的憐憫之心,尤其是已為人父母的人。


    比如說,現在的殷俊就是。


    在封好了書信的朱漆之後,他便朝著南方的夜空望而一歎,


    語氣頗為複雜。


    ……


    杏雨霏霏,隨風斜飛。


    似乎,今年的回南天來得比較早,這才二月底,濃濃的潮氣就泛上來了,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再加上這幾天連陰不晴,想穿件幹爽衣衫都變成了奢侈。


    這種壓抑的鬼天氣,最是容易讓人憂心忡忡。


    事實上也確實是。


    且看,愁容滿布的齊譽負手而立,於戰艦的甲板上遙望著茫茫南海。視野中,隻見一片煙波浩渺,風流雲散,卻看不到一絲斑斕之彩,委實單調的很。


    這個把月以來,他麾下的艦隊一直保持著全速前進,以求追趕遠征在前的安南艦隊,然而直到現在,都沒有見到敵軍的半抹身影。


    失望!


    其實,不僅僅是齊譽,與他同來的段子成和呂宋王的心裏也是這種感覺。他們二人幾乎全程如坐針氈,不停地跑出船艙舉目遼望,然而,每次卻都是以無奈歎息而告終。


    莫非是走錯了道,與安南軍失之交臂了?


    這也不對呀,指南針怎麽可能會出錯呢?


    “齊大人,該用膳了!”


    “哦……原來是段先生。”


    齊譽恍過神來,正色說道:“先生,問你個事。”


    “大人請講!”


    “嗯,你說,咱們隻派兩艘小艦去到安南的海岸處鳴炮示威,就這副陣仗,會不會顯得單薄了點?”


    段子成卻是搖頭道:“大人多慮了,在老夫看來,兩艘小艦示威震懾已然足矣!”一笑,他又解釋說:“我此計的目的,隻是想擺出一個強硬姿態,以此來迫使安南前後分心,並不是想去真正滅了他們,所以,這艦多艦少,並不重要。”


    是的,瓊州軍在發兵之後,立即來了一招兵分兩路,而被撥出來的那兩艘小艦,負責直安南的老巢。此舉,頗含幾分圍魏救趙的妙義。


    安南的遠征軍在獲悉此訊之後,定會產生一些心裏陰影,感覺己方首尾難顧,力不從心。另外,此舉還能震懾他們的補給船,令其龜縮於船塢之內不敢出港,其補給久之必斷。


    綜合來看,此計可謂是一舉兩得。


    或許有人說了,安南又不甚強大,直接吞了又有何妨?


    咳咳,目前討論這個還為時過早。


    以當下的實力來說,武力滅國還是非常吃力的,瓊州的水師雖然有餘但陸軍不足,倘若真去地麵占領,很有可能會出現蛇吞象的尷尬局麵。


    軍事力量的發展需要一步步慢慢提升,不可能一口吃個胖子,隻有腳踏實地,才能做到穩紮穩打。


    確實急不來的!


    想到此,齊譽不禁幽幽一歎,那股任重道遠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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