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能把天子成功救出,這令齊大郎非常高興,於是,他便和蘇醒後的李宏裕小酌了兩杯怡情酒。


    一,是為天子接風洗塵;二,是趁此時機聊些事情。


    結果卻不料,那酒甘醇無比,才小喝了二兩,就感覺有些微醺醺了。


    借著酒勁,二人便依次打開了話匣子。


    “多謝少保涉險搭救,對此,朕深感五內,日後必將降旨封賞以作報答。”李宏裕微微欠身,以謙恭的姿態說道。


    齊譽則是托了托手,大方地說道:“天子不必客氣,這些都是臣應該做的。”


    在說完了客套話後,他又接著問道:“陛下可有反思,這次的禦駕親征為何會一敗塗地?”


    李宏裕的臉色僵了僵,敷衍說道:“無他,乃是因為高麗人詭計多端,而朕又疏於防範,一不小心,就著了他們的道。”


    “真是這樣的嗎?”


    “少保覺得不妥?”


    “嗯,詭計多端的說法,很難令人信服。”


    李宏裕愕然道:“為何?”


    齊譽捋須道:“軍事上的博弈,本來就是爾虞我詐的手段較量,虛虛實實、無處不在!凡為帥者,都必須洞察秋毫、辨別真偽,隻有這樣,才能做到運籌帷幄,立於不敗之地。若自身沒有這樣的能力,可重用相關能人進行協助,這樣,也同樣可以做到統領全局。”


    話音一轉,他又正色說道:“然而陛下,卻舍棄了虎將戚景不用,改用王之藩以及三德子之流,就這些個庸才,能打勝仗才是怪事!”


    這番話,可謂是極其露骨,且不帶半點委婉。每一句,都戳在了李宏裕的痛點上。


    一點麵子都沒有留。


    李宏裕也萬萬沒有想到,齊譽竟敢當麵指責自己。


    這置天威何在?


    故,他頗為不悅地說道:“少保,你這是在質疑朕嗎?”


    然,齊譽並沒有正麵回答,而是旁敲側擊說:“《左傳》中曾有雲,知錯就改,善莫大焉。知錯不改,害人亦大焉。陛下熟讀古今經典,又怎能不曉此理?”


    對於為何‘冒犯’,他也給出了自己的理由:“臣作為國之少保,主掌佐天子,理陰陽,經邦弘化,逢此不正之處,豈能坐視不理、不予糾正?”


    齊大郎本來是不生氣的,但見他避重就輕,毫無懺悔之意,不由得怒火泛起。


    你都被敵軍給俘虜了,怎麽還不知悔改呢?


    此乃態度問題,必須端正。


    若是礙於麵子去和稀泥,難不保日後還會發生。


    倘若,他就此認下,就可以順利成章地建立起一個糾錯機製來,繼而將傳統的弊政撥亂反正,避免將來重蹈覆轍。


    簡言之就是,建立糾錯機製。


    這,才是齊譽最想要的。


    李宏裕自然不知他的心中所想,仍為自己辯護道:“少保之言,確實有理,但,卻是有些冤枉朕了。凡為帥者,哪一個不想破敵取勝?哪一個敢不盡肱股之力?糾錯一說,毫無依據可言。常言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之後多加注意,不就可以了嗎?”


    聽到這話,齊譽很想給他一個大耳刮子。


    但仔細一想,他又不禁分析了起來。


    通過適才不難看出,小皇帝不僅死要麵子,而且還有些固執的模樣。


    估計,這和蘇琉的長期引導以及教育有些關係。


    帝王者,乃是國之主宰,地位高高在上,如此最高的權威,怎麽可以低頭認錯呢?


    通過換位思考,齊譽很快就想通了其中邏輯。


    倘若,李宏裕公開認錯的話,其‘神的形象’就會受到嚴重挑戰。甚至,還會因此跌落神壇。


    那樣一來,他的權威性就會受到嚴重挑戰。


    此乃帝王之術,並不難理解。


    但,這正是弊政的核心,同時也是曆史進程上的主要絆腳石。


    不把帝王給拉下神壇,社會就不可能取得實質性的進步。


    而齊譽,就想做這個打破石頭的蛋。


    即使砸不碎痼疾,也要用自己的破碎激起醒耳響聲以驚醒世人。


    不過,這事宜緩不宜急,循序漸進的引導才是上策。


    要知道,蘇琉的洗腦式教育,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搬回來。


    想到此,齊譽改變了原定策略,由說之以理變成了循循善誘。


    於是,他便主動給李宏裕找了個台階下:“關於戰事上得失,陛下不妨慢慢思考,確實沒有必要武斷蓋棺、妄下定論。”


    說罷了後,他又轉了個話題道:“不知,陛下在被囚期間,可有什麽心得感悟?”


    心得感悟?


    別說,還真有那麽一點。


    李宏裕幽幽一歎,道:“在被囚期間,朕先後嚐試過拉磨以及種田,其中之辛苦,可謂是刻骨銘心。通過這事不難看出,大奉底層的老百姓們,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輕鬆。他們隻有勞苦耕耘,與天地爭命,才有可能博取到賴以生存的糧食。”


    “嗯?……嗯!”齊譽聞言先是一怔,而後,了,他很欣慰地點了點頭。


    適才,他還對李宏裕的死要麵子心懷不滿,但,自聽到了他這席話後,又不禁暗喜了起來。


    此子的性子雖然固執,但卻不是無藥可救。


    他的內心尚為質樸,隻要以正確的方式加以引導,就能將其改造成為真正的道德之君。


    “陛下心係黎民,真乃我大奉百姓的好福氣!”


    “少保過譽了,比之您的‘以民為本’,還尚有不少的差距。朕決定,在回朝之後,進一步給百姓們減稅降賦,讓他們的日子過得更輕鬆一些。”


    想回朝了?


    急什麽!


    聽到這話,齊大郎連忙搖了搖頭道:“眼下還有要事置辦,等皆妥帖了後,咱們再談歸朝的事不遲。”


    “要事?是……什麽?”李宏裕一臉不解,問道。


    齊譽淡淡一笑,道:“巧逢小女出閣,陛下不得吃上一杯喜酒再走嗎?”


    聽這話的意思是……先去漠北逗留?


    這……好吧。


    李宏裕臉色的僵了一僵,但,也隻得點頭答應下來。


    就眼下而言,他確實沒有選擇的權力,隻能被動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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