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後一個正在用晚飯之時,繼祖母虞氏對小三變道:“過幾日我們去天遊峰,你親自準備好所需物品,家中沒有的你就告訴我。”


    柳三變敲了幾下飯碗道:“我不想去!”


    “這是為何?”祖母笑著問道。


    “零食沒有想象中那麽好吃!”稚嫩的聲音回答道。


    侍奉的女傭們借機七嘴八舌地謬獎少主,有的說少主懂事了,長大了,不願吃零食了;有的說少主是性情之中,光明正大,坦坦蕩蕩為人,明明白白行事;也有人讚揚少主是美食家,福氣好,將來一定享不完的福。


    “還有別的原因否?”祖母仍然笑著,指著三個女傭對柳三變道,“她們都是喜歡你的,處處遷就你,處處往好的方麵想,往好的方麵說,你應該會聽她們的話”。


    “很累,我的腿現在還在疼呢!”柳三變點頭之後小聲道。


    “啊!”祖母臉上掛著笑意,“原來是逃避勞累,不肯吃苦!”


    女傭們聽繼祖母說到這一層意思,豈敢妄言,都緘默不語,觀察這聰明乖巧的少主會如何做出反應。


    柳三變眼珠靈活地轉了幾圈,看看祖母,又看看女傭。


    繼祖母虞氏開導道:“去往天遊峰的沿途,不僅有美不勝收的碧水丹山,有奇秀甲東南的奇幻美景,秦漢以來便是羽流禪家的休棲之地,儒家學仁的釋學闡理之所,也是當今大行於世的理學之源,豈能因為怕苦怕累而拒絕?”


    她說完。表情不改,語氣卻不容挑戰,她期待著。


    聰明的柳三變猛地往嘴裏塞了幾口飯,一邊咀嚼,一邊偷眼觀察祖母。他把飯慢慢吞下之後,抹了抹嘴,下位,走向祖母,拉了拉祖母的衣袖:“我不怕苦,也不嫌累。我一定認真籌劃,精心準備。”


    “這就對了!”祖母微笑著,把小孫子摟在懷裏,親了親他稚氣的臉,“隻是能吃苦還不夠。還要明白為什麽吃苦,這樣吃苦應不應該,值不值得!”


    小三變在祖母懷裏仰著臉問:“上山之苦,怎麽才算值得?”


    祖母沒想到,這個機靈鬼會如此一問,便答曰:“隻為吃小吃去受累,雖說有目標,但目標沒有太大意義。因為小吃上山能吃,鎮上也能吃,你說對吧!”


    “你說上山為了學這個學那個。這些書上沒有嗎?”小三變認真地道,“何必要上山,在家讀書不就好了嗎?”


    “我兒就是聰明!”祖母笑著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俗話有雲,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書是死的。人生的路是活的,書是概括性的。生活是具體化的,書是抽象的。生活則是具象化的。”


    祖母見小三變瞪著大眼睛,她也覺得說得太深奧了,於是她打比方道:“不說那些,我們說你喜愛的零食,書上說又香又甜,入口化渣,是何意呢?不懂吧,如果送進嘴裏品嚐,再回到書上,便可檢驗書上說得是否準確,那有關零食的常識就是全麵的了。”


    小三變這下聽懂了,他點了點頭。


    繼祖母虞氏仍然不改表情,她心裏想,三變真是聰明靈巧,上次我說過的話他竟然能放在心上,用得恰到好處,可這孩子的表述近乎成人,莫非失去了童貞童趣。她並沒有像平常之家的祖母那樣,馬上表現出喜愛之色,或者竭力誇獎一番,她隻是愛撫地拍了一下柳三變的小肩膀:“好吧,切毋失言!”


    女傭們都是柳氏家族請來的老人,她們自從走進柳家,就領受著虞氏平等相待的恩典,當然對虞氏既相知又尊敬,她們都點頭讚許虞氏的教育方式。


    虞氏對所有人道:“少主這幾天要獨自準備暢遊天遊峰的物事,爾等切勿越俎代庖,包辦代替,隻能協助籌辦家中暫缺之物。”


    女傭們紛紛應答著。


    然後將柳三變拉在身邊,俯身親切地道:“望汝努力,盡力,相信自己之能!”


    兩天之後的晚飯時分,柳三變很有信心地對祖母說:“一切準備停當,明天便可遊山!”說完,等待著祖母的褒揚。


    “你仔細想過細節上的問題了嗎?”祖母關切地詢問後舉例提醒道,“途中渴了可有水喝,路上乏了可有暫居之所,受傷了有沒有處置之法?”


    繼祖母如是之要求,是女傭們不曾想到的,她們集體陷入沉思之中。


    而柳三變與祖母感情深厚,他從內心深處隻有愛戴,隻有服從,不會忤逆,他看著祖母信任的表情和眼裏的熱切期待之情,他往後退著,然後轉身,爬上椅子,繼續用膳。


    柳昶聆聽著三變祖宗充滿敬佩的回憶,激動之情油然而生:“高明呀,太高明了!老祖母真正做到了循循善誘,事事皆為教,點滴均育人!難怪三變祖宗會取得慢詞領域獨樹一幟、鼇頭獨占的偉大成就!”


    柳校長指著病床上的兒子,問小鵑:“這是什麽情況?”


    “這跟我們佩服你和奶奶教育有方的情感一樣!”小鵑乖巧地道,“每當我們看見如此優秀的柳昶叔時,不僅崇敬他本人,更崇敬培養他成就他的優質教育背景!”


    在病房的激動人群之中,臉上的花朵開放最為燦爛的當然是劉瑩莫屬。


    那位老女傭道:“那一次,少主的遊山準備非常出色,每個細節均考慮周全,每一種情況都有應對之策!”


    柳昶猜想道:“那一定受到了老祖母的褒獎?”


    那女傭搖著頭,接著她回憶道:那天遊山時,途中參拜道觀的時間花得過長,從早晨卯時的上時刻開始登山,到吃罷中午飯才前往山上。


    “為何用如此之久的時間?”柳昶問後求證似地道,“是因為道家學說在當時大行其道之故嗎?”


    “那是當然!”柳三變回答道,“現在也是!”


    女傭繼續回憶:趕了一段路程,到了禪家聖地,因為禪家是上一個朝代的國教,當然要充分了解。參觀結束時,已是太陽西下時分。見天色已晚,我提議下山。繼祖母虞氏不肯,令繼續前往儒家講經布道之所。


    另一個稍微年輕的女傭說:“我對繼祖母說,迂腐之學,不敬也罷!”


    “豈可當著黃口小兒胡言亂語,不怕閃了舌頭!”繼祖母虞氏不溫不火地責備道,“同是盛行於世之學,有經天緯地之功,何以厚此而薄彼,奈何以世風冷暖之態處之?人冷熱不均,身體受到熬煎,豈有不病之理?冷熱協調,方能確保不病,學問更該如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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