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上生明月。


    一片黑色的雲霧漸漸籠罩了過來,擋住了月光。


    夜色朦朧,船頭依稀還可以看到一個白衣男子的身影。


    他背負著雙手,站在最前方的位置。


    他一向對自己的計劃很有信心,可是上官鳳瑾收到了消息後,卻遲遲沒有動靜,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下錯了這步棋,但卻知道上官鳳瑾根本沒有花招可玩,隻是恨自己為什麽總是達不到目的,覺得自己仿佛是大海中飄浮不定的浮木,眼前方明明就是陸地,卻隻能隨波逐流,無法靠岸。


    他已厭倦了這種漂泊,隻是等待對他來說,似乎是種慢性毒藥。


    有些人生來就擁有權勢,似乎從不知道等待是何感受,也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太子正是這般。


    他明明出身於帝王之家,卻舉步維艱,所求不應,這使他常常抱怨自己的命運不公。


    如今,前方似乎有了淡淡的希望,這比任何事情都令他期望。


    質子知道現在隻能等待,他就像一隻野獸,懂得潛伏,不被人發現自己的身影。


    伺機再跳出來,狠狠在對方的要害咬上一口。


    這些日子以來,他在船上住了很久,當然也不會上岸,他拒絕了宮廷中三次宴會,就是得罪別人也在所不惜,現在是與上官鳳瑾較量耐性的時期,隻要他出現,自然會被人盯上,他當然不會做這種愚蠢的事情。


    天色已黑,四周變得不平靜起來,耳邊傳來了風聲,波濤聲。


    雖然前麵有一片暗礁,但船行駛得很靈活,就像一隻在黑夜穿行的蝙蝠。


    他從小精通水性,已對這彎曲複雜的河路非常熟悉,這種險境,不必擔心有人會追來,更何況從水中逃跑比岸上要容易得多。


    前麵是個小小的漁村,那裏有條小船在等他。


    遠方有星升起,冷月不再寂寞,果然有一艘小船靠了過來,船頭掛著紅色的燈籠,上麵繪著東臨菊花,繪得優雅別致,質子慢慢地迎上前,將手裏拿著的燈籠舉起,緩緩地晃了晃。


    嶽芙蓉站在那艘船上,也將燈籠晃了晃。


    幾個水手放下了梯子,質子的身形慢了下來,他並不急著走上前去,隻是站在旁邊靜候著。


    他知道嶽芙蓉已把事情都辦好了,三天時間,她已請來了最好的大夫。


    這位同濟堂的大夫是京城醫術最好的大夫之一,他雖然脾氣古怪,診金高昂,但藥到病除。


    他在京城開的同濟堂,雖不是屈指可數的,卻也很有名氣。


    大夫從船艙內走了出來,鶴發童顏,他站在嶽芙蓉身後,緩緩整了整衣衫。


    他身後帶著兩個侍者,兩人肩上都背著半人高的藥箱,這是他出診的慣例,尤其是很遠的地方,總要帶著許許多多藥物,如同萬靈丹一般,仿佛總是有種能令人靜下來的神力。


    而他身後的兩個侍者,似乎常常更換麵孔,若是有人問起緣由。


    他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不想被旁人學去了醫術,畢竟他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偏方。


    兩個侍者身材並不魁梧,卻背著沉重的箱子,一前一後,慢慢地走著,四周圍忽然已經沒有別的聲音,隻剩下他們的腳步聲,鞋子踏在甲板上麵,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忽然,後麵的侍者似乎麵色瞬間發白,身子一弓,放下箱子,用手捂著口,趴在了船側邊緣。


    另一個人見狀,連忙去攙扶住他,他卻已難過得趴在船側嘔吐起來。


    大夫回頭道:“怎麽了?”


    侍者道:“他好像暈船了,怎麽辦,師傅?”


    大夫斥道:“真是沒用,若是連這些苦也受不了,就不要在同濟堂內待著。”


    那生病的侍者慌忙回頭,誰知還沒有說出話來,又接著回頭嘔吐起來。


    質子皺起眉頭,側過身,看也不看他們一眼。


    梯子前麵突然傳來腳步聲,走得很快,很匆忙。


    就見女公子的身影從船艙冒了出來,她身後站著的幾個水手,都是武功拔尖的高手。


    她時時刻刻都在防範著別人,平日派人看著珞熙,絲毫不會懈怠,如今看到這兩個巨大的藥箱,心裏更是疑慮重重。


    女公子攔住大夫,毫不客氣道:“慢著!這麽大口箱子,裏麵幾乎可以藏下個男人,你們把箱子放下來,我要好好檢查一番,若是藏了什麽不好的東西,休怪我不客氣。”


    那兩名侍者雖然狼狽,卻始終沒有把箱子放下來。


    大夫徐步走上前,沉聲道:“這位姑娘,老夫出診向來帶著上百種藥材,百種藥治千種病,我這箱子裏麵都是名貴的藥材,見不得風雲,見不得陽光,更見不得潮氣,如何能輕易打開?”


    女公子道:“哦?什麽名貴的藥材?”


    大夫道:“我為何要告訴你?難道你懂得分辨藥材?”


    女公子道:“我……我……不懂。”


    大夫道:“不懂何必要問。”


    女公子道:“可是我偏要看看。”


    大夫道:“看了你也長不了見識。”


    女公子皺緊眉頭,心中更加懷疑起來,大聲問道:“裏麵莫不是叫不得光的東西,你們快些打開看看?”她向兩旁水手施了個手勢,兩名水手立刻挽起袖子,準備打開箱子,卻又被大夫製止住了。


    大夫神情忽然變得很嚴肅,高聲道:“打開箱子也可以,你們這些莽漢莫動,放著我來。”


    女公子遲疑了一會兒,緩緩道:“好,你來就你來。”


    她見大夫的神情鎮定,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心懷叵測之人。


    他果然打開了箱子,裏麵的確放著百種藥材,這兩口巨大的箱子,就像是個小小的同濟堂藥鋪。現在質子隻希望一件事,他這箱子裏有治療嘔吐的靈丹妙藥。


    女公子站在一旁無話可說,大夫道:“你看好了麽?”


    女公子唯唯諾諾道:“看,看好了。”


    大夫道:“既然看好了,我們走。”


    女公子做了個請的手勢,誰知大夫卻轉頭看著侍者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麽?我們回去。這病人我們不看了!”那兩個侍者並沒有吃驚的表情,隻是緩緩轉過了身子。


    嶽芙蓉卻駭然道:“什麽?你們這就要回去?”


    畢竟,她在同濟堂門外排了半個時辰的隊,又花了幾十兩紋銀,才把他請來。


    誰知,大夫連瞧都沒有瞧她一眼,緩緩道:“不錯,我這就要回去,我是個大夫,同濟堂有自己的規矩,不信我之人,我不診治。”


    嶽芙蓉咬著牙道:“前麵說好了八百兩銀子……難道你們不想掙了?”


    “誰說我不掙?”大夫緩緩伸出手道:“把四百兩銀子給我,雖然我沒有見到病人,但診金你們必須付我一半,畢竟你們耽擱了我的寶貴時間,在我們這一行,時間不是銀子那麽簡單。”


    黑夜中看不清嶽芙蓉的麵色,隻看出她一雙眸子裏充滿了憤怒。


    她生氣的時候,看來還是很美,尤其是一雙動人的眼睛,更可以迷死人。過了半晌,方才怒道:“你……你哪裏是大夫,簡直是黑心狼……”


    大夫冷笑道:“小姑娘,老夫見過的病人多了,達官顯貴自然不在話下,以姑娘如此冰雪聰明,以諸位如此身份,豈非在乎這些區區的銀子?在下若是此番不要診金,便是瞧不起你們了,想來諸位也萬萬不會願意在下瞧不起你們的,我說的有道理否?


    嶽芙蓉咬著牙道:“你……你……放屁。”


    忽然,質子道:“住口。”


    大夫的目光再次落在質子身上,道:“看來你才是真正的主子,你這兩個手下簡直不懂規矩。”


    質子麵上卻全無怒意,淡淡笑道:“是在下教導無方,不過,幾位莫要急著走,舟車勞頓,既然來了,先在船上吃些飯菜如何?”


    大夫沉默半晌,捋著胡子道:“你倒是懂得些待客之道。”


    質子接著道:“我會把銀子付給你,其實四百兩銀子並不算多,畢竟你的醫術,值這個價錢。”


    大夫道:“你很有眼光。”


    質子道:“好說,既然我請你來,自然是信任你的。”他轉頭看向兩名侍者,緩緩道:“這二位大約也需要喝杯熱茶,休息一番。”


    那侍者扶著桅杆,看了一眼大夫,咳嗽道:“不,不必!”


    質子道:“小船搖晃顛簸,他這副樣子回去,大概會拖累了你們。”


    大夫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看這位公子,人如玉樹臨風,卓爾不凡,懂得規矩,好好,既然你這麽有誠意,我決定留在這裏,替那個病人醫治。”


    質子微微一笑,回頭看著女公子,低聲道:“你把他們領到……那裏去,雖然沒什麽威脅,不過你要小心注意好他們的一舉一動,不可大意。”


    女公子點點頭,道:“質子放心。”


    質子再次轉過頭,微笑動人,說的話更動人:“幾位裏麵請。”


    看著女公子領著他們下了船艙,質子並沒有一同下去。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誰也猜不透他心裏想的什麽。


    嶽芙蓉忍不住道:“質子,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你為何要對公主這麽上心?上官鳳瑾既然不肯兌現承諾,我們應該讓她吃些苦頭才對。”


    質子慢慢地搖搖頭,緩緩道:“我又何嚐不想這麽做,但是這麽做沒有好處,其實,上官鳳瑾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但是他很有耐性,這段時期,我們隻是在試探對方而已,敵不動,我不動。”


    嶽芙蓉吸了口氣道:“什麽意思?這不像你平時做事的態度。”


    質子道:“我平時的態度如何?”


    嶽芙蓉道:“雷厲風行,絕不拖泥帶水。”


    “你大概不懂,這與對弈無二。”質子冷笑了一聲,臉色忽又變得很沉重:“上官鳳瑾,他是個極驕傲的男人,就算日後他逼不得已,向我妥協,但是,他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絕對會睚眥必報,與之為敵並不是樁好事情,我必須與之周旋到底。”


    嶽芙蓉沉吟道:“如何周旋?”


    質子道:“隻要他助我一臂之後,我先把公主交還於他,他自然在一段時期無暇顧及我。”


    嶽芙蓉道:“可是他若是翻臉了呢?”


    質子道:“不怕,隻要他的孩子在我的手裏。”


    嶽芙蓉道:“孩子?這孩子不是沒有出生麽?”


    質子道:“等孩子出生後,我會把他藏身起來,算是真正的人質,到時,自然不怕上官鳳瑾過河拆橋,這是我的擋箭牌,直到我的勢力可以與之抗衡為止,自然會歸還於他。”


    嶽芙蓉聞言,目中不禁露出敬佩之意,嘴角露出微笑。


    她終於明白了質子的意思,他隻是需要時間而已,看來,這個孩子無論如何也要順利地誕下。


    ……


    在船上囚禁的日子,珞熙已不知自己變成什麽模樣。


    她幾乎聞到味道也會嘔吐,雖然整日躺在床上,神色卻越來越憔悴。質子雖然換著花樣送些飯菜過來,也替她準備了禦寒的衣物,熬了許多湯藥,依然不見起色。


    珞熙日漸消瘦,她常常趴在床上難過得哭泣,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令她痛苦不堪。


    上官鳳瑾還是一點兒消息也沒有,不知道他與質子之間是否已經達成了協議,還是質子沒有告訴她所有的情形?她有種預感,似乎,所有的問題依舊還是問題,還是沒有得到解決。


    此刻,珞熙伏在床上動也不動,依稀感覺有人拉起她的手腕來。


    何時有人走了進來?她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她僅有的注意力已集中在胃裏。


    她勉強抬眼一看,隻見一個白胡子老頭與兩個侍者站在一起,侍者身上背著半人高的箱子,看著她的目光似乎充滿了憐憫,珞熙心中猜測他是質子請來的大夫,既然質子請來了大夫,那麽,自己的病情大概不容樂觀。她立刻想到了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能夠支持到生產?


    大夫替她把脈之後,果然慢慢搖起頭來。


    女公子忍不住道:“她的情況如何?”


    大夫緩緩道:“情況如何?你不是看得很清楚麽?她是不是一直躺在這裏?”


    女公子道:“她從沒有出去過,大概已有半月了,我想不會有什麽問題。”


    大夫放下珞熙的手腕,抬頭看了女公子一眼,目中射出怒意:“你說什麽?就是把一個壯漢關在這裏十五天,每日不見陽光,恐怕也會悶出病來。”


    女公子扭開頭道:“你給她開些藥方就好,其他的就不要管。”


    大夫冷冷道:“如果吃幾副藥就能治病,豈不是太容易了些!”


    女公子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大夫道:“我的意思難道你不明白?這種病……隻要讓她每日出去曬曬太陽,自然會好。”


    女公子道:“這個,這個,隻有我家主子說了算。”


    大夫沉著臉道:“好,把你家主子叫來。”


    女公子道:“我會轉告主人,勞煩你先替她開藥方。”


    大夫道:“難道你不肯離開這裏?”


    女公子道:“我就是要看住這裏。”


    ……


    質子與嶽芙蓉在甲板上等了已經等了快半個時辰了,那位出色的大夫還沒有出來。


    嶽芙蓉拿著一杯葡萄酒端給質子,心中已經開始犯疑。


    當質子喝了這杯酒,嶽芙蓉歎氣道:“這大夫如何耽擱了這麽久?”


    質子卻搖著頭笑道:“他收了我八百兩的診金,自然要好好診治。”他的語調平緩,雙眼在月光下顯得發白,也許隻有經曆過無數年痛苦生活的人,目光才會如此遙遠,如此冷淡。


    嶽芙蓉撇嘴道:“這個大夫好奇怪,隻是看病而已,又不是接生孩子。”


    質子忍俊不禁道:“其實,我曾經有耳聞,這位同濟堂的大夫並不是浪得虛名,當初宮裏請他當禦醫,他發了脾氣拒絕了。”他突然頓住笑聲,豎起耳朵來聽了聽,悄悄笑道:“他已經出來了。”


    這句話剛落,樓梯口就響起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隻見那大夫與兩個侍者一同走了出來,身後也不見女公子的身影。


    那兩個箱子竟然全部落在一個侍者的背上,嶽芙蓉立刻大聲叫道:“你們已經診治好了?”


    大夫道:“我已診治過了。”


    質子道:“情形如何?”


    大夫道:“並不樂觀,那病人嘔吐不止,雖然我開了藥,卻需要長期調養。”


    質子道:“既然如此,您是否再坐會兒?我準備了茶水。”


    大夫道:“不必,我這個下人似乎身子不適,不能在此停留。”


    嶽芙蓉抬頭,見那個暈船的侍者臉色似乎更加難看,必須被人攙扶著,方能走路。


    質子道:“我派人送你們回去,如何?”


    嶽芙蓉目中帶著沉思的表情,緩緩道:“既然是我請來的,自然該由我送回去。”


    大夫並未拒絕,不緊不慢道:“如此也好,不知能否再派個下人?也好陪同這位姑娘。”


    嶽芙蓉道:“不必,我一個人就可以。”


    大夫點點頭,正要順著梯子下去,載他們過來的小船就在大船旁邊,側過頭就可以看見。


    嶽芙蓉卻道:“且慢,這兩口箱子我還沒有檢查?”


    大夫顯得很吃驚,說道:“你們先前已看過了,如今還要檢查麽?”


    嶽芙蓉道:“你有你的規矩,我也有我的規矩。”


    大夫臉色陰沉起來,他的目光看向質子,質子依然不動,大夫忽然道:“我已明白了,既然你們要檢查,箱子就留在這裏,反正,我的侍者也背不動了,不過……日後我還是要討還的。”


    嶽芙蓉道:“如此也好,請吧。”


    大夫甩了甩袖子,非常氣憤地離開此處,看著他們乘船漸漸離開,質子緩緩走下了船艙。


    他最怕看到別人嘔吐,這在他說來,甚至比看到殺人還要恐怖。


    因為嘔吐總是伴隨著不詳的事情,他十五歲那次曾經嘔吐過,每當他看到別人嘔吐,就會想起來那些痛苦的日子,想起那個女人對他做過的事情。


    不過,今天他決心破例一次,此刻他要下去看看珞熙。


    他的目光似乎充滿了笑意,大概隻有沒人的時候,他才有這種目光出現。


    他覺得自己的計劃非常周詳,就連別人沒有想到的,他也可以想到。


    或許他的目的很快就要達成了,他本該很高興才是,不過,在他的心底深處,總覺得還是缺少了什麽,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缺少的究竟是什麽?


    船艙內,那兩個功夫極好的水手依然站在原地,他們見質子下來,慌忙讓出一條路來。


    人生總是充滿意外,每時每刻都有可能發生變化,似乎誰也無法預料。


    質子徐步走到門前,還未推門,門竟然自己開了。


    他抬眼一看,見床上坐著一個紅衣男子,正有滋有味地吃著桌上的蘋果。


    而四處哪裏也看不到公主的身影,這屋子裏麵如何憑空變走一個活人,又憑空出現一個活人?


    質子盯著蘇紅英看了很久,一字字道:“你來做什麽?”


    蘇紅英的嘴角露出一絲頑皮的笑意,舉起手裏的蘋果在他麵前晃了晃。


    他麵帶微笑道:“大哥,今晚我要住在你這裏,你歡不歡迎?”


    女公子被捆綁在凳上,嘴裏堵著一條濕嗒嗒的毛巾,正不停地滴水。


    當她看到質子,立即在地上頓著足,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質子一把扯下女公子口裏的毛巾,女公子慌忙道:“那個大夫,他們把公主給帶出去了,蘇紅英就是那個一同前來的侍者……他們,他們是串通好的,他們都易容了。”


    質子立刻明白了怎麽回事,銳利的眼睛突然發紅,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鬢邊的頭發幾乎一根根豎起。他捏緊了拳頭,還在勉強克製著自己,這個大夫果然不簡單,竟然用兩口箱子掩人耳目。


    這大夫是他們自己請來的,沒想到,竟然會引狼入室。


    他已足夠小心了,對任何人也不會信任,對於大夫也心存戒意,可是,誰也無法懷疑到他身旁的侍者身上,進來之時,那個侍者正是蘇紅英所扮,他偽裝成暈船的模樣,令人無法懷疑,出去之時,那侍者已被掉了包,正是公主珞熙。如今他千防萬防,依然被人鑽了空子。


    此刻,他目中出現怒意,隻有把所有的怒意都發泄於蘇紅英的身上。


    質子眯起眼睛,厲聲道:“蘇紅英,你如今竟然幫著外人,實在令我很痛心。”


    蘇紅英依然啃著蘋果,質子的怒容雖可怕,但他卻全無懼色,歎道:“大哥,你打著我的名義,把公主給騙來,這種行為,我也很痛心。”


    質子逼視著蘇紅英的眼睛,額上已因憤怒而暴出青筋,怒道:“但是,我怎麽也沒想到,你做了背叛我的事情,竟然還有臉留下來。”


    蘇紅英的眼睛依然沒有懼色:“我當然要留下來,因為上官鳳瑾托我帶話給你。”


    質子咬牙切齒道:“你居然成了別人的走狗,你說,什麽話?”


    蘇紅英不慌不忙道:“母親留給你的密函,如今在上官鳳瑾手裏。”


    質子目中的怒意立刻消失,他大吃一驚道:“什,什麽?”


    蘇紅英又重複道:“密函在上官鳳瑾手中。”


    質子低下頭,目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喃喃道:“這怎麽可能?這讓我如何是好?”


    蘇紅英道:“這很簡單,他還有話讓我告訴你。”


    質子道:“什麽話?”


    蘇紅英接著道:“他要你三天後,親自去他的府宅,至於要拿你怎麽樣?我就不知道了。”


    質子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蘇紅英笑道:“大哥,這話我已經給你傳到了,不知是福還是禍?你今晚可要好好款待我。”


    遠山在月光下漸漸變得朦朧。


    珞熙睜開眼睛,見到一隻手搭在自己額上。


    一個陌生的老者坐在她的身旁,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他臉上全無表情,也沒有說一個字。


    這是哪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珞熙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


    她目光一轉,看到船艙內綁著一個女子,正是嶽芙蓉,頓時大吃了一驚。


    另一側還站著個年輕的男子,下人裝扮,麵色憂慮,老者也沒有說一個字,隻是拍了拍他的肩,幾個人就像是在演一出無聲的啞劇,珞熙忍不住道:“這裏……這裏是哪裏?”


    老者見她醒了,欣喜道:“熙兒,這是回家的路上,靠了岸,前麵有馬車在等我們。”


    珞熙腦中一片混沌,正要問他們是誰?當她聽清楚老者的聲音,不由驚奇得瞪大了眼睛。


    這莫非是在做夢?她一定是出現了幻覺,耳中仿佛聽到上官鳳瑾的聲音。


    珞熙連忙道:“你……你再說幾句話來聽聽?你的聲音好像我的夫君。”


    老者微微一笑,忙撕開了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俊美的容顏,竟然是多日未見的上官鳳瑾。


    珞熙吃了一驚,忍不住道:“你……你……這是夢麽?”


    上官鳳瑾道:“傻姑娘,這怎麽會是夢?”


    他拉住珞熙的手,緩緩把她扶了起來,接著道:“我收到你的信箋了,自然要救你出來。”


    珞熙依然不肯相信,偏偏渾身無力,隻好輕輕咬了咬舌尖,果然很疼,看來這真的不是夢境。


    她感受著他的體溫,心中很快就充滿了歡喜,激動得忍不住落下了淚水。


    可是無論如何,她總算已見到上官鳳瑾了,能夠與之重逢,對於珞熙來說,這才是最為重要的。無論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這些苦難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裏在乎著她,並不會拋下她,而且兩人終於又能在一起,這真是無比幸福的事情,他凝視著她,她靠在了他的懷裏。


    一瞬間,珞熙已完全忘記了一切,忘記了所有的不愉快,也忘記了這地方還有別人。


    上官鳳瑾輕吻著她臉上的淚痕,淚水是鹹的,卻又帶著淡淡的幸福,他喃喃道:“你這個女人,實在令人不放心,今後,我要用鏈子把你鎖起來,一步也不能離開我。”


    珞熙伏在他懷裏,輕咬著他的胸膛,忿聲道:“你這個大壞蛋,為何現在才來救我,我差點以為你已忘了我……可惡!可惡!”


    上官鳳瑾微笑道:“我這不是已經來了麽?”


    珞熙瞪著眼睛道:“如果你再不來,我就要死了,傷心死了。”


    上官鳳瑾道:“你若是傷心死了,我也活不好。”


    珞熙道:“你就會耍嘴皮子。”她忽然低頭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咬得很重。


    上官鳳瑾吃痛道:“看來你並不是太糟,我還後悔沒有把藥箱拿出來。”


    此刻,珞熙忽然想起前麵發生的事情,憶起他們如何救了自己,也想起了這裏還有別人。


    上官鳳瑾目光凝視著珞熙的肚子,忍不住道:“夫人,你這些日子來受苦了,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們的,絕不會讓你們受丁點兒苦。”他說的你們,自然是指珞熙與腹中的孩子,當然還有第二個孩子,第三個孩子……


    珞熙忽然害羞起來,垂下頭道:“好。”


    嶽芙蓉坐在那裏,絲毫沒有動彈,看著眼前的情景,她的心裏頗不是滋味。


    上官鳳瑾把珞熙放在床上,脫了外衣蓋在她身上,目光始終注視著她。


    嶽芙蓉沉默了很久,忽然開口道:“上官鳳瑾,你們既然已經見麵了,準備要把我怎樣?”


    上官鳳瑾緩緩回過頭,淡淡道:“放心,我不會把你丟進水裏。”


    嶽芙蓉冷冷道:“那我是不是該感激涕零?”


    上官鳳瑾沒有說話,也未看她,似乎對她的話語絲毫不感興趣。


    嶽芙蓉咬牙道:“我有些奇怪,你們究竟如何知道我要找大夫,又在何時易容成這般模樣?”


    上官鳳瑾笑了笑,悠然道:“你似乎很不甘心?”


    嶽芙蓉道:“的確很不甘心。”


    上官鳳瑾道:“你為何不甘心?”


    嶽芙蓉道:“我……我……”


    上官鳳瑾忽然歎了口氣道:“幾日前,公主給我寫了書信,含沙射影提到了自己在船上的事情,也提到自己的居住環境很糟糕。我猜想你們肯定會找大夫出診,就是抓藥也必須到鎮上去……”


    嶽芙蓉接嘴道:“可是鎮上那麽多懸壺濟世之人,你怎麽知道我要去同濟堂?”


    上官鳳瑾道:“江湖中收集情報的地方不止青樓,有棺材店,有義莊,自然也有藥鋪。”


    嶽芙蓉道:“莫非……你們逍遙山莊到處都有眼線不成?”


    上官鳳瑾道:“這是逍遙山莊的秘密,我怎會告訴你。”


    嶽芙蓉神情忽然變得很奇特,緩緩接著道:“看來,你們知道信箋內容之後,就打問出診之處,如果在漁村附近,你們便派人跟隨?”


    上官鳳瑾道:“不錯,所幸這種人並不多。”


    嶽芙蓉道:“可是,在那麽短的時間內,你們如何會知道我才是真正的……”


    上官鳳瑾緩緩道:“其實,這個很容易,你平日用麵紗蒙臉,以為沒有人知道你的真麵目。所以你才有僥幸心理,我想你出門時最不喜歡遮擋自己的麵容才對。沒有女人會喜歡遮臉,尤其是美女,大概你後來帶著麵紗,是質子的主意,對不對?”


    嶽芙蓉冷笑道:“不錯,你說的對極了,能夠得到上官鳳瑾的讚賞,我嶽芙蓉榮幸之至,隻是,你的手下……有誰會認得我的真麵目?”


    上官鳳瑾接著道:“就算你當時扮成富家的丫環,別忘了還是有人見過你的麵孔。”


    嶽芙蓉道:“那人是誰?”


    上官鳳瑾的目光忽然看向旁邊的男子,此刻,一旁默不作聲的男子緩緩從臉上取下了人皮麵具,嶽芙蓉頓時大吃一驚,這個男子竟然是楚逸容所扮。


    嶽芙蓉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就像被人抽了一鞭子。


    楚逸容麵上也露出痛苦之色,緩緩道:“逍遙山莊把質子的手下都繪在了圖上,我請人畫出你的容貌,當然,還有其他人的畫像,統統掛在櫃台下,如果遇到,自然會通報給我們。”


    嶽芙蓉忽然瘋狂大笑道:“很好!很好!原來這就是去同濟堂,需要排隊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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