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東海是隻老狐狸。


    他能從一個小混混走到杜氏股東這一步,誰都知道不簡單。隻是他心太野,在國內玩玩魄力豪爽也就算了,跑美國去耀武揚威,終究抵不過奧巴馬一蹄子扇來的風,趴著再也爬不起來,於是便回國來繼續打杜氏的主意。


    本以為杜老隱退,仗著資曆,可以暫時壓倒杜傑。隻是沒想到,他還沒回國,杜傑就找上容家了。先下手為強,杜傑和容波打的主意,就是平均瓜分了趙東海那最後點點財產。


    趙東海算是強弩之末了,狗急了會跳牆,更何況他是一隻獅子,獅子急了,會咬死人的。他上車的時候,回頭看了看蘇文在工地塵土飛揚中看報表的身影,排除了這人是杜傑軟肋的可能性。這孩子,接觸的次數也不少,看得出做事很認真,平時是個有些念叨的人。杜傑這孩子,趙東海也算是看著長大,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家的趙建國,和杜傑性格很像――但凡這種人,最厭惡束縛。


    趙東海算計得滿滿當當,確定了戰鬥目標後上車了。隻是,這老痞子不知道,越厭惡束縛的人,一旦決定被束縛,就再也跑不掉了。


    這邊,趙東海的戰鬥目標嚐試著寫第三行字,隻見零落的幾個英文,被寫成了蝌蚪,滿紙遊。杜傑剛進門,就看見容波瘋了一般甩開那隻鋼筆,墨水把純白的牆紙濺得觸目驚心。


    容波剛剛使過力的右手劇烈地顫抖,杜傑見狀,走上前坐在他身旁,一言不發地開始削一個蘋果。容波紅著眼睛看他,咬牙切齒地說,“好一個趙東海。”


    杜傑抬眼瞟他,不冷不熱道,“放寬心境,醫生說慢慢來還是可以恢複的。”


    容波冷笑反問,“百分零點三的幾率麽?”


    杜傑飛快地削好蘋果,切成塊狀放碗裏,遞給容波道,“實在不行,你還有左手。更何況你的右手,吃飯上廁所還是沒有問題的。”


    “杜傑,我這隻手,是為你廢的。”


    杜傑本算和煦的臉,刹那沉了下去。容波看著他眯起的眼睛,抿緊的嘴角,毫不示弱地對峙。


    杜傑忽然笑了,湊近容波道,“第一次你受傷的時候,大馬他們在附近看著呢。他們說,你自己在玻璃反射櫃麵看到槍手,卻沒躲……本來我還不確信,不過後來,有人把我打醒了。”


    容波手抖得更厲害了,杜傑按住他雙手,俯身上前看著他眼睛道,“有膽子打我的人不多,不過最後能不能打到,還得看我願不願意了。容波,說實話,我不討厭你。你沒了一隻手,我很遺憾,別再使什麽手腕。我不是在女人懷裏被哄著寶寶長大的人,什麽事看得都比你清楚。”


    容波嘴巴扁了扁,但是自尊不允許他哭出來。頭一次發現,很多事情不是手段和金錢能促成的。就比如杜傑,他羨慕杜傑身上的那些桀驁不馴,可是那些不遜的地方,正在被蘇文一天天地消滅。他總以為,隻有自己是和杜傑最般配的,容波聰明,他懂得給對方空間,給對方溫暖。


    蘇文不是不聰明,蘇文隻是不想給。有多少婚姻,是在給了空間之後,灰飛煙滅的?


    蘇文一身灰塵地趕到中醫院。九樓是婦科,他在護士站看到蘇明生,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


    “那個,我來了,去看看阿姨。”


    蘇明生轉身略帶詫異地看看蘇文,蘇文呢絨的大衣上沾滿了工地帶來的灰塵,臉上也不是很幹淨。小護士眨眨眼睛,看著麵前一身風塵的人兒,問蘇明生,“蘇醫生,這位是誰?”


    蘇文上前一步遞出自己的名片,小聲道,“我是他侄兒。”


    蘇明生臉有些白,想拉蘇文。可是蘇文沒看到,他一動,蘇明生又怯懦地把手縮了回去。蘇文轉身,有些尷尬道,“走吧,去看看阿姨。”


    蘇明生點點頭,帶蘇文往病房走去。一直走到頭,蘇文才發覺不對。這不是901嗎?獨間病房,寬大的病床,房間裏有飲水機、電視機、獨立的衛生間。


    蘇文驚訝道,“這條件……”


    滕麗娟臉色雖蒼白,卻一臉驕傲道,“小文現在出息了啊,剛剛那筆住院費交的,可真是闊綽。原來病房裏那幾個太太,都羨慕我呢。”


    蘇玲玲眼睛有些紅,叫了聲“哥”,便去倒杯水遞給滕麗娟道,“媽,少說話。”


    蘇文看看蘇明生,蘇明生正感激地看著自己。


    蘇文一下子明白了。


    “阿姨,我來得急,也沒給您帶些水果來。現在身體怎麽樣了?”蘇文坐在一邊客氣地問。


    滕麗娟擺擺手,“哎呦,這麽見外做什麽。玲玲,還不給你哥倒水?!瞧你這孩子,沒點出息,不如你哥一半。”


    蘇文莫名其妙,蘇玲玲一直是滕麗娟的心頭肉,怎麽這會兒罵的那麽起勁?曾聽說一病例子宮切了後,仇視一切女性,莫不是滕麗娟……


    蘇玲玲揉揉眼睛,給蘇文倒了杯水,便一人出去了。


    滕麗娟兀自喋喋不休道,“沒出息的孩子。”


    蘇文勉強笑,“阿姨,您別生氣,玲玲挺好的。”


    蘇明生坐在牆邊的沙發裏,他一向是沉默的,此時恨不得把頭嵌地縫裏去。


    蘇文和滕麗娟話不投機半句多,在滕麗娟的一片歡送關照中出門找蘇玲玲。蘇文懷疑,看這陣勢,生病的難道是我?不是滕麗娟??


    蘇玲玲站在走道盡頭的窗邊,開著窗往外看。


    蘇文走到她身邊,把窗戶帶上一點,“這麽冷的天,站著吹風對身體不好。”


    蘇玲玲看了看蘇文一眼,有些哽咽道,“哥,我是真喜歡他。盡管他窮,可他是個好人。”


    蘇文愣了一下,想起蘇玲玲說起過醫學院的一男生追求她。不禁歎氣道,“喜歡就在一起麽。生活不論貧富貴賤,並不會因為他富有了,你就高人一等。我們自己的生活質量,要靠自己的雙手爭取,和別人和父母和另一半,都是無關的。”


    “哥,我原本和媽一樣,把錢和麵子看得比什麽都重要。說真的,高中那會,我看到你都想躲。可是現在,我看到我媽就想躲。我跟他提過你,他說你是個好人,是很好的哥哥,哥哥,對不起,我以前……”蘇玲玲哭了,哭得很傷心。


    蘇文有些手足無措,他沒見過女孩子的眼淚,隻好笨手笨腳地把妹妹抱進懷裏,輕輕拍著蘇玲玲的後背道,“沒事的沒事的,我從沒怪過你們。”


    蘇文的安慰起了反作用,蘇玲玲嚎啕大哭。


    好一番發泄,引來了不少護士的眼光。蘇玲玲抽抽鼻子,嗓音還沙啞並且一哽一哽的,“哥哥,哭得好丟臉。”


    “是有點丟臉。”


    蘇玲玲突然道,“哥哥,晚上喊上他,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蘇文點點頭,道,“好,我請你們。想吃什麽?”


    蘇玲玲想了想,道,“去商品城那邊的排擋吃吧。其實吃來吃去,還是那邊的東西我最喜歡。”


    蘇文點點頭,“有道理啊。我也喜歡那,唔,好久沒去過了。”


    蘇玲玲拿袖子抹了抹眼睛,蘇文笑著抽麵紙遞給她。倆人並肩往回走,蘇玲玲忽然笑了,道,“哥哥,有你支持我,我才覺得我有家人了。”


    蘇文道,“不能這麽說,爸爸和阿姨還是很疼你的。”


    病房門口,蘇明生看著蘇文,手在袖中握緊了又放鬆,終究還是沒碰到蘇文。


    蘇文拍著蘇玲玲肩膀說,我從沒怪過你們的時候,站在不遠處的蘇明生,猝不及防地被眼淚溢滿了眼眶。


    告別了蘇明生夫婦,蘇文領著一蹦一跳的蘇玲玲離開了中醫院。


    盡管很不道德,但是蘇文還是忍不住對蘇玲玲道,“阿姨生病,我應該心情沉痛的。不過你剛剛一段親情表述,讓我現在很開心。我有罪。”


    蘇玲玲撇了撇嘴道,“反正她又不要生孩子了,子宮切掉還省了買衛生巾的錢。她那麽小氣,肯定也為此感到開心的。”


    蘇文:“……”


    倆人到了商品城,蘇玲玲拉著蘇文的手走得飛快,約好的排擋門前,站著高大俊朗的男孩子。


    蘇文被扯到大男孩麵前,發現這人比自己還高半個頭,戴著一副眼鏡,很是幹淨斯文。


    男孩子笑笑,“你就是玲玲的哥哥吧?我聽她提過你,呃,比我想象的要幹練一點。我叫衛昆。”


    蘇文不在意地笑了下,道,“今年20?”


    衛昆點點頭,道,“今年大二了,不過我們是五年製,所以可以和玲玲一起畢業。”


    蘇文忽然想到三年前,第一次帶王子卿回家時的景象。眼前的衛昆,不卑不亢,蘇文由衷地喜歡。


    一眨眼,自己的身份已然從孩子變成了家長。


    吃飯的時候,蘇文忽然道,“有些感情,經不起現實的摧殘。你們都不可以太依賴對方,這是為自己好。”


    蘇玲玲意味深長道:“經驗之談喔……哥哥是愛情高手啦。”


    蘇文拿筷子頂敲妹妹,“別亂說話。”


    衛昆笑了笑,道,“哥哥說得沒錯。不管以後和玲玲變成什麽樣,我會努力。”


    蘇玲玲埋怨道,“什麽叫不管以後怎麽樣啦!”


    衛昆道,“我都叫他哥哥了,以後肯定也就那樣啦,你別亂想,快吃飯快吃飯……”


    蘇玲玲惡狠狠地等了衛昆一眼,埋頭狠吃。


    蘇文看著衛昆對蘇玲玲一臉的寵溺,會心地笑了笑,想起不知在何處的杜傑,蘇文有點心酸。


    蘇文記掛著的杜傑,此時正在蒙海的頂樓,皺眉看一份文件。


    大馬恭敬地低頭立於一旁道,“趙建國把蘇文那邊的人都撤走了,奇怪的是,容少爺那邊也沒人了。杜總,您看這有些奇怪。趙老頭子不可能那麽容易善罷甘休。”


    杜傑搖搖頭,道,“我剛收到這份文件。趙東海正在低價出售自己的股份。這真不像他的作風啊……”


    大馬一臉思考,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一邊坐沙發上的小c猛地一拍大腿跳起來,竟從腰間拔出一支槍尖細地吼道,“老子受夠了,md,連蘇文那種平凡人他都敢動手!現在又在那耍什麽花樣!老子直接去一槍嘣了他!”


    小c常年翹著的蘭花指,此刻正熟練地給槍上子彈。


    杜傑瞟了他一眼,小c安靜了,乖乖站到大馬身邊。


    大馬試探地問,“杜總,蘇先生那邊的人手,需要調回來嗎?”


    杜傑搖搖頭,道,“不用,不能讓他再出事。大馬,去找容波過來。”


    小c站在杜傑旁邊,踢了踢他的凳子道,“其實我一直想問你,蘇文有那麽重要嗎?我一開始以為你是跟他玩玩的。”


    杜傑放下手中的文件,道,“一開始的確是玩玩的。”


    “那現在呢?”


    “不知道,我就是想快點跟他結婚,每天都見著他。他受傷了我很急,急得想殺人。”杜傑指指心口,“我一想到他這兒就難受。算了不說了,真矯情。”


    小c狂笑,“杜總,你愛上人家了吧?”邊說邊學著杜傑的樣子道,“哎呦喂我想到他這兒難受……”


    杜傑惱羞成怒,把文件往小c身上扇去,怒吼:“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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