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胡長青駕車到顧明電話中約定的地點時,比約好的時間晚了差不多45分鍾,倒不是他故意擺什麽領導架子,而是此時的江城正是下班高峰期,開車是寸步難行,隻能跟著車流慢慢移動,而且位子很偏,是在工業區密集的地方,靠近龍口區,胡長青之前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地方偏不說,吃飯的檔次也很低,一個有些模糊的牌子寫作誠意快餐,正坐在馬路旁邊吃飯的人看到胡長青的豪車都不由側目注視,胡長青停好車就走進了這家外邊看起來有些逼仄的小飯店,隻見裏麵擺了六個桌,外邊馬路邊擺了八個桌,每個桌都坐滿了人,唯獨最裏麵靠後門的一個桌,顧明此時正獨霸整張桌悠然自得地喝著茶,看著報紙,並沒有因為等的人遲到而又絲毫不滿。


    胡長青輕皺著眉頭掃了一下四周,順著視線走了過去,突兀地出現在顧明麵前,站在顧明麵前時已經恢複正常,不過心中有些好奇,顧明選這個地方應該別有用心吧。顧明忙放下手中的報紙,給胡長青倒茶,胡長青一邊點手示意一邊又打量四周,這種地方對他而言確實很遙遠,說道:“這地方很獨特啊。”


    顧明笑道:“環境很一般,不過菜倒是很有特色。”講完,便對那個四十歲左右的女服務員打了個手勢。


    胡長青不由灑然一笑,看來自己好吃的事早已傳遍整個市委辦公室,顧明應該是知道自己老饕的風格,所以專門選了這個名不經傳,但是風味獨特的地方,便笑道:“哦,那倒要好好嚐嚐,下午辦公室沒什麽事吧。”


    顧明說道:“沒事,王副主任很盡職,小林也不錯。”


    別看這一問一答很簡單,可是深諳官場三味的人不難理解,“辦公室沒什麽事吧?”就是問“辦公室有什麽事?”,“王副主任很盡職”就是指副主任在領導不在的情況下很好的履行了副職的責任,照看好辦公室,但是這裏的意思卻是說王副主任很活躍,在主任不在的情況下手伸得很長。但是在這樣的語境下又點出胡長青的秘書小林,就有些耐人尋味。


    胡長青眉頭輕挑,笑道:“那就好。小林不錯,人很機靈。”


    顧明喝了口茶,說道:“主任,嚐嚐這茶,是我帶過來的。嗯,小夥子很醒目,家教也很好啊,不愧是半個體製內的小孩,不像我們家顧兵,愣頭愣腦的。”他怕胡長青嫌棄這裏的茶水,便主動解釋了一下。


    胡長青應聲喝了一口,說道:“不錯啊,信陽毛尖啊。”便思索起顧明的啞謎,看來要從林宏文的老子著手,不過他對林宏文的爸爸卻不曾了解過,便探究的望向顧明。


    官場說話不能太過直白,顧明是深諳其中三味,所以很多話都不說滿,免得讓領導覺得自己在給人上眼藥,得讓領導自己琢磨,不然你要給了錯誤的觀點,那就犯了官場大忌,不過現在領導真的不明,那你就隻能知無不言了,說道:“林宏文的爸爸現在在房管局工作,以前在市商業局工作過,我恰好有個朋友在房管局。”


    原來如此,胡長青瞥了顧明一眼,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心裏想到看來這個家夥做了不少工作啊,商業局是老王家的傳統地盤,王城任市委書記的時候,王明王亮兩兄弟就開始在商業局撈錢,既然林宏文的爸爸曾經在商業局待過,那林宏文或多或少就有了王家的印記,即使王家最初沒有想過這著暗棋,但是自從林宏文做了自己的秘書後,肯定會想到。不過話說回來,林宏文爸爸這條線隻要有心人一查,就明白,王亮應該不會如此直白吧,不過不管這樣,林宏文已經不可用了,官場一向如此,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接著又自嘲一笑,說來說來去還是自己做事不謹慎,準備要用的人居然都沒有了解清楚,沒有去查一下背景,幸虧林宏文自己也沒有讓他參與自己的事過深,不過想到自己是從昨天才開始真正準備進入官場,也就釋然。


    又看了一眼小餐館的內部,發現有很明顯的剛清潔過得痕跡,有想到顧明獨坐一桌,便問道:“你跟這家店的老板認識啊?”


    顧明笑道:“被主任發現了,認識差不多二十幾年了,祖傳的手藝,擅做河鮮,因為資金有限,便一直委屈在這小地方,靠著家常小菜維持生計,日子過的到還不錯,就是累了些,心裏有才施展不開,憋屈了些。”


    胡長青瞥了一眼正笑臉盈盈的顧明,這個家夥渾身心眼,連吃飯的地方都要打個埋伏,說道:“哦,有些迫不及待啊,你知道我最好這一口了,好吃的話,什麽都好說。對了,顧兵的工作落實了沒有啊。”胡長青倒是沒有太多猶豫,隻有確實有真材實料,他不介意幫這個老板一把。


    不一會兒,那位大媽級的服務員就端來一盤白嫩嫩的肉,胡長青一看,好家夥居然是河豚,河豚他倒是曾經吃過,不過是在江蘇那邊,吃河豚可是有講究啊,不一會兒,一個戴著廚師帽的中年男子便走過來,此人麵色紅潤,身體發福的厲害,臉上帶著憨厚的笑,有些局促地先和顧明與胡長青點頭示意,接過那位大媽級服務員遞過來的筷子,夾起河豚肉就往口裏送,稍稍品嚐了後,便說道:“還好,太久沒做,手藝沒落下,應該有八成,後麵還有幾個菜馬上就上,你們慢慢品嚐。”說完便轉身回廚房。


    顧明對老友的這種性格苦笑不已,也沒和胡長青解釋什麽,便率先夾起了河豚肉吃起來,倒是胡長青對著老板影響不錯,很老實的一個人,也就消弭了心中的忐忑,夾了一口吃了起來,感覺味道鮮美無比入口即化,但又不是那種消融的感覺,肉質滑嫩,有嚼勁,但不彈口,居然同時給人兩種完全不同的口感,味蕾在極限美味中得到升華,感覺猶如在清脆的河水中激流勇進,清風撲麵,完全迥異於河豚在自己記憶中的味道平平的感觸,胡長青不由眼睛一亮。


    感觸剛一結束便不由火大,隻見顧明正快速地往口裏送河豚,眨眼睛便吃了四分之一,不過也馬上醒悟過來,加入了搶食的行為中,美食當前,哪裏有什麽貴賤尊卑之分,同時對這個地方的菜無限期待起來,僅此河豚就不枉今天之行。


    兩人大快朵頤,一會兒就將河豚吃完,不由相視一笑,關係頓時近了幾分,胡長青喝了口茶,清理了一下口中河豚的餘味,期待下一個驚喜。


    顧明也泯了兩口茶,笑道:“很多年前吃過一次,回味無窮,今日又得賞所願,還是沾了主任的光,謝謝主任啊。”


    胡長青毫不掩飾自己的滿意,說道:“隻憑這道河豚就值得扶持一把了,回頭你和老板列個合作意向書吧,看預算要多少。”


    顧明眼睛不由一亮,為老友感到高興,不過心裏沒來由一陣驕傲,這就是自己給周圍人帶來的改變,僅僅一晚而已,不禁為自己的選擇感到高興,看向胡長青的目光不由多了幾分尊敬,說道:“主任,那辦公室的事是個什麽章程呢。”


    胡長青眉頭一蹙,有些不習慣在這個時候談工作,說道:“我隻是嫌王慶礙眼而已,看有沒有什麽辦法將他踢走,不過如果能夠將他拍死的話,就更好。”說完,眼睛裏陰翳之色一閃而過。


    顧明看到胡長青眼睛裏的陰鬱,不由歎道這些世家子還真是狠毒啊,不過想到官場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死局,就不由釋然,說道:“踢走容易,拍死難啊。王老書記老而彌堅,不會不管的。”


    胡長青到沒有什麽失望,說道:“那你就按你的做吧。”


    顧明說道:“前兩天督查室那邊轉了一份關於洪城紙品廠的違規排放的整改意見書,辦公室一直按住沒有動,不如就將這個事給王副主任跟進。”


    胡長青也知道這件事,心中不禁對顧明的計策讚歎不已,見顧明茶杯已空,便主動給他添滿,又給自己添了,說道:“不錯啊,容不得他拒絕,他不是想做馬前卒嗎,這次就主動給機會吧,不錯啊,老顧,這算陽謀吧。”


    洪城紙品廠是龍口區的納稅大戶,但是幾次環保測評都不盡人意,督查室便有了這份文件,這種事一般是能拖就脫,況且一般不是市委辦公室主導的,不過問題是洪城紙品廠的老板是市長秦浩的座上客,而一旦洪城被勒令整改的話,對一直經濟比其他區差的龍口區而言,財政數據將更難看,還有一個問題是龍口區長是市長秦浩的人。


    作為朱大昌的馬前卒的王亮,當這個機會擺在他麵前時,他明知自己會陷入秦浩的怒火中,也不得不跳進去,至於最後結果怎樣,胡長青不得而知,但是作為始作俑者的王亮,肯定是被秦浩嫉恨,最後到了妥協玩平衡時,肯定是犧牲品,更何況王城的人大主任明年就到站。


    胡長青說道:“就按你說的辦,到時我再整點別的。好了,就這樣,怎麽菜還沒有來啊。”


    顧明心中便明了,所謂別的就是可以講王亮搞死的東西,開來這位大少是要陰謀陽謀一起弄啊,但是就像他上午所說的,真正的戰場是上麵的人,那他為什麽要將王亮搞死呢,到底有多大的仇啊,有些納悶為什麽上午下午的變化這麽大,如果早知道要做到這個程度,他就可準備點更狠的東西。


    心裏雖然千思百轉,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反而笑著起身說道:“我進去看看怎麽回事。”


    不一會兒顧明便端出一盤菜,後麵還跟著那位中年女服務員,也拿著一盤菜,放在桌子上,胡長青才發現是紅燒鱸魚,還有油膾鯽魚,鱸魚清蒸的到多,很少紅燒,鯽魚油膾也很獨特,一試確實不錯,都差不多有譚家的水準,不過比剛才的河豚稍遜一籌。


    接著又由老板親自送了一道魚頭豆腐湯,一道普通的家常湯居然出奇的鮮美,令胡長青對老板的廚藝敬佩不已,也為如此人才埋沒了感到可惜。


    最後老板又送了一道紅燒甲魚,便在旁邊用圍裙擦手邊有些局促地說道:“食材有限,很多年沒有做過,做的也不是很得心應手,客人就將就著吃,老顧說他要接待領導,我這種地方哪裏登得了大雅之堂,讓你見笑了。”


    這時那位中年婦女遞過一杯水給他,他就站在旁邊一口氣喝完,胡長青剛才正在喝湯,喝完後忙站起來,叫老板也入座,說道:“老板辛苦了,做的菜都很好,比譚家的都有的一拚。”


    老板聽到胡長青的高讚,臉上的局促更盛,不過眼中喜於言表之意卻怎麽也掩飾不了,而顧明也在一邊微笑地看著他,讓他更是榮光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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