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潮在棉花地裏泡了幾天,國慶結束再上學的時候兩隻手上都是被棉托和葉子割的小口,少爺一雙總是幹幹淨淨的手現在看來極狼狽。


    丁文滔湊過來,瞅了一眼:“下田幹活了?”


    陳潮回頭,看見丁文滔叼著根棒棒糖,跟歪著頭探過來跟他說話。


    “嗯,”陳潮轉回來,接著拿起根筆在手指間轉,“離我遠點。”


    “離遠點我怕你聽不見,”丁文滔笑嘻嘻的,“你耳朵好像不咋好使。”


    “耳朵好使,”陳潮說,“沒想搭理你而已。”


    丁文滔也不生氣,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抖了抖腿。


    初中生也是挺逗,或者說是丁文滔這人挺逗,他當初讓陳潮給撅了麵子,在教室裏就把他收拾了,過後丁文滔不但沒尋仇,還主動跟陳潮說話緩和了關係。


    初中小男生好像很向往力量,能打的才是大哥。丁文滔算是被陳潮打服了,最初的別扭勁兒一過,就天天喊著“潮哥”往上湊,主動去貼乎人家。


    陳潮每天往教室一坐不怎麽說話,丁文滔坐他身後,跟陳潮說話總嬉皮笑臉的。


    有次陳潮跟他爸打電話說起丁文滔,陳廣達問:“他爸是不是丁偉啊?當初那可是我小弟。”


    陳潮也沒問丁文滔他爸是不是丁偉,聽過就忘了。倒是過段時間有天丁文滔高高興興進教室,跟陳潮說:“潮哥,我爸跟你爸認識!”


    小鎮就這麽大,這家那家多多少少都認識。到了丁文滔嘴裏,那就是“我跟陳潮是世交”。


    陳潮跟鄉村土校霸無法產生親密友誼,在這兒一年多了,陳潮還是沒能很好地融入到這個環境裏。倒也不是陳潮瞧不上誰,他就是跟丁文滔玩不到一塊兒去,他倆愛好的東西就不一樣。


    丁文滔喜歡出風頭打架,愛招惹小姑娘,喜歡去台球廳網吧泡著,這些陳潮都不喜歡。


    他就喜歡一放學就回家,這兒的任何場所他都不感興趣。


    苗嘉顏坐校車回來,每天能比陳潮早回來二十分鍾,陳潮走到家門口的時候苗嘉顏恰好推門出來。


    “你回來啦。”苗嘉顏打招呼說。


    陳潮問他幹什麽去。


    “買醋,”苗嘉顏從兜裏掏出個紅彤彤的秋海棠放陳潮手裏,“洗過了的。”


    “洗過了你揣兜裏?”陳潮十分不理解地看著苗嘉顏,“那你洗它的意義是什麽。”


    苗嘉顏已經猜到陳潮會這麽說,他已經習慣了陳潮的那些講究,陳潮話音一落他就笑了:“那你還給我吧。”


    陳潮還他,苗嘉顏直接脆生生地咬了一口,邊吃邊買醋去了。


    晚上苗嘉顏拎著個白色小塑料袋,裏麵放了四個秋海棠,給陳潮送了過來。


    還順便帶了自己作業來的,搬了個凳子在陳潮旁邊,挨著他寫作業。


    苗嘉顏的手就不像陳潮那樣都是小口子,他隻有幾個指尖上有點小傷口,其他部分都好好的沒帶傷。摘棉花那幾天苗嘉顏又一直穿著長袖長褲,戴著寬簷兒大帽子,所以也沒有曬黑。


    倆人坐在一塊兒胳膊挨著胳膊,陳潮比人黑了好幾度。


    “你走神兒了,”苗嘉顏用筆的背麵敲了敲陳潮的手,“你沒看書。”


    陳潮被手上一堆小口子蟄得心煩,說疼也沒多疼,但始終提醒著,陳潮索性筆一扔,手空著放在一邊。


    苗嘉顏愣了下,小心地問:“咋了啊?”


    他抬眼看了看陳潮,也跟著放下筆,抓著陳潮手腕輕輕兩麵翻著看看,說:“明後天就能好啦。”


    陳潮說:“寫你的。”


    苗嘉顏問:“那你咋不寫了?”


    “我寫完了。”陳潮合上書,卷子疊起來隨手往書裏一塞扔書包裏,說,“快寫。”


    苗嘉顏很聽陳潮的話,基本上讓幹什麽幹什麽。陳潮每次一喊他他就笑著答“哎”,一聲“哥哥”喊得真心實意的。


    所以當不知道第幾次苗嘉顏在學校門口看見陳潮,低著頭裝不認識的時候,被陳潮一把扯住了衣服。


    苗嘉顏被扯得往後仰了一下,陳潮一抓一扽,苗嘉顏就仰頭跟他對上了視線。


    苗嘉顏輕啟嘴唇做了個“哥”的口型,沒叫出聲就又把嘴閉上了。


    “沒看見我?”陳潮挑起眉,問。


    苗嘉顏沒出聲,眼神也不跟陳潮對視,像是很不習慣在學校裏和陳潮說話。


    陳潮也不是真非讓他打招呼,就是恰好離得近在手邊,就扯過來逗了一把。


    正是午休學生陸續回來的時間,周圍有幾個人看過來,苗嘉顏怕陳潮生氣還有點沒敢直接走,低著頭在他身前站著。


    他頭發還是跟之前一樣綁了個亂七八糟的尾巴,陳潮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說:“去吧。”


    苗嘉顏抬眼看了看他,這才轉身走了。


    因為這事兒當天晚上苗嘉顏沒來找陳潮,小窗簾早早就拉上了,之後兩天也沒來。


    陳潮剛開始沒注意他,要不也不是天天來,等陳潮意識到的時候回頭想想都好幾天沒看見了。


    生氣了?陳潮心裏想。


    窗戶開著,陳潮站起來喊了聲“苗嘉顏”。


    對麵窗簾馬上掀起一角,苗嘉顏開窗戶答應:“啊?”


    陳潮沒再說話,苗嘉顏過會兒喊著問:“叫我了嗎?”


    沒聽見陳潮的回音,苗嘉顏猶豫著關上窗戶。


    五分鍾之後,陳潮房間的門被輕輕推開,苗嘉顏探頭進來,試探著問:“哥哥?”


    陳潮回頭看他。


    “你剛才叫我了嗎?”苗嘉顏還趴著門縫,頭發垂下來一片,發梢晃晃悠悠的。


    “過來。”陳潮說。


    苗嘉顏馬上走過去,身上穿著最近新換的睡衣,還是藍色的。


    “跟我生氣了?”陳潮拖了下旁邊椅子示意他坐下,問。


    苗嘉顏嚇了一跳,都不敢坐了,站在陳潮旁邊搖頭說“沒有”。


    “別別扭扭的幹什麽,”陳潮語氣平平常常,“生氣了你就說。”


    “沒有沒有,”苗嘉顏驚得眼睛比平時瞪大一圈,“我是怕你跟我生氣。”


    “我哪來的氣?”陳潮今天不知道怎麽了,格外有耐心,一邊劃拉單詞一邊一句一句地跟苗嘉顏在這兒你問我答。


    苗嘉顏像是有點不敢說:“我在學校不跟你說話。”


    “不說拉倒,這也至於我生氣?”陳潮不在意地說了句。


    苗嘉顏聽了這話瞄他一眼,張張嘴,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


    陳潮就是想問苗嘉顏是不是生氣了,問完就沒別的事兒了。


    苗嘉顏坐在他旁邊椅子上,也沒走,又多待了一會兒。


    陳潮見他打哈欠了,說:“回去睡吧。”


    苗嘉顏站起來,要回去睡了。站起來卻沒馬上走,又叫了陳潮一聲。


    陳潮:“嗯?”


    苗嘉顏說:“你在學校……別跟我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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